“梅儿呢?”
“这里上去乃是柴房,梅儿在门口盯着,这里的地理只有你熟悉,等你上去再看怎么行动!”
三娘这会儿已经完全进入了刺奸的角色中,人也变得稳重而犀利。
熊暠顶着三郎上去,只要有了能蹬蹋之处,三郎一个纵深便钻了上去,然后等熊暠上去才垂下绳索将五名禁兵拉了上来,霄春臣则领着五人在下面等着,上面之人能出去在控制些地方,这才轮到他们上去,毕竟潜身侦查不是潜入偷袭,人多了反而添乱。
等到三郎上去才发现,这处柴房虽然凌乱却是有心布置的,这出入口也是被高耸的柴火包围着,若是从外面看哪里想得到这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这反而让三郎有些安心,至少说明这暗道的知情人还顾忌旁人知晓,如此来说,翠蕤阁便是魔窟,这魔头也并非只手遮天。
但是对于翠蕤阁他知之甚少,当初使团入驻前,负责摸排审查这里的是智全宝亲自负责的。总之既来之则安之吧。
“这个时辰,按着别的脚店、青楼不该是忙碌时候了吗,这里怎么如此安静?”
三郎问道,这一点熊暠都给他释疑了,
“被那些东丹人折腾了几日,哪里还有精神头?再说他们现在除了东丹人,哪还有客人登门,还不如抓紧时候好好歇着才是!”
三郎闻言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咱们现在只要小心些,倒也不担心惊动旁人?”
“那你们等等,我去搞两件衣服来,”
梅儿转了过来,两个女子配合着卸了甲,小心翼翼的从柴房出去了,按着三郎的指点,她们也算对这里有个大致了解,只是敌我双方都在暗处,到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一会儿,二人又是悄无声息的回来,
“古怪得很,这翠蕤阁前后左右的院落都是彼此独立,也都是关门闭户的,这个点儿竟然悄无声息的。”
“你们都走到了哪里?”
“这个院子乃是庖堂、澡堂的所在,还有个下人们吃饭休息的一排瓦房,却空无一人,难道都是放假出去了?”
“守着这么个暗道,岂能这么不安排个放心的人守着?”
三郎与霄春臣换了一身龟奴的衣服,两个女子也是荆钗挽发粗布裹身作粗使下人模样,准备出去探探究竟,他们几人只怕惊走了贼人,却并不担心安全,毕竟除了自己这边有一队精锐禁军,便是翠蕤阁外还有驻扎这里的禁军。
因此他们首要目的,是抽丝剥茧在这里发现些不合理的存在,才能梳理出来线索,锁定些可疑人物,也不需要证据确凿,只要有个大概就可以动手了,其余的到了衙门自有话说。
皆是挖掘线索总是先要碰到活人不是,他们便是离开了这个院落,往外面探去,竟然一路上也没见到一人。
三郎看到的最早的建筑平面图乃是三个独立院落,如今再看整体结构有了较大改变,乃是以中间的宅院和核心,将左右与中间院落的后半部分改成了一个中庭环绕着八个独立院落的格局。
这翠蕤阁名字里带了一个阁字,其实并无楼阁,而是将中庭的正门做成了二层门楼,外面又搭了三层高的彩楼而已,而这里毕竟是个风花雪月的所在,又受制于制度所限,正门其实就是两扇黑漆宅门,而环绕着的院子也都对外留着扇院门,往常那些老主顾登门或者龟奴抬着窑姐儿出去都是走这些小门儿。
只是现在因为东丹使团驻扎,整个翠蕤阁只留下正门和前面两个院子的侧门,其余的都临时钉死了,外面还有官府用木栅栏拦住了,栅栏内有禁军巡视,栅栏外还有衙役随时来转悠。
也是因为福昌县官吏徭役勾结妖人,如今没了衙役巡逻,而今日禁军也稀稀拉拉了,围绕翠蕤阁也只有正门外面,也就是紫虚观山门前还有禁军值守,而绕着翠蕤阁巡逻的禁军也不见了踪影。
宗淑乍闻横幼璋、羽微行、杨永节的这番部署便隐隐觉得不妥,如今他们从翠蕤阁最后面西南侧杂院出来,在往西侧这院子走动时更加不安起来。
“这才是酉正时刻,怎么周围这般安静?”
三郎问霄春臣,霄春臣也是不明所以,回话道,
“今日在端礼门见到了清鹏他们,据他们讲,因为东丹使团重要人物都去赴宴,因此这里禁军也是轮休,大约一半的人都在教场瓦子找乐子,这里剩下的人也需三班轮岗,如此不过几十号人在岗,能守住紫虚观周全就是难得了,哪里顾得了这边?”
霄春臣说完了外边,又环视翠蕤阁内部,
“只是这青楼如此安静的也是罕见,莫不是这些日子太累了,都歇着呢?”
三郎他们来到西后跨院,院落前后左右四道门,汇集到了中堂,这里应是客人们等着窑姐儿出来相迎的地方,四道门、四条砖石小路将姐儿们接客和居住的房舍圈成四个小院落,每个小院落四间房,也就是一个跨院便是十六个姐儿,临街的院门有门房,乃是龟奴们休息地方,其余三个门的门房乃是粗使丫头们居住的。
只是这平素应该至少二十一二人居住的院落此时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他们再往前走,西中跨院、西前跨院,唯一区别越是往前走,院子更为巧致,房间所用家具器物更为精美些,这翠蕤阁果然不是个上品的风月场,毕竟梅儿也是在承明楼潜伏些日子,颇为了解其中门道。
凡是上品的风月场来往客人非富即贵,更有风流才子留连忘返,为何如此,便是这勾栏也有个清雅别致的韵味,所谓清雅便是把这脱了裤子滚到一起的俗事非做成神仙眷侣般的趣事,至于别致就不能让客人把这些姐儿看做了花钱办事的俗烂粉头,总要讲求个若隐若现,让人心痒痒欲罢不能的手段。
最基本的便是最值钱的花魁,就越要珍藏起来轻易不视人,值钱就值钱在稀罕二字,哪里能像翠蕤阁这般本末倒置,把这最卖钱的主儿就放在最前面,仿佛是怕客人跑了似的,难怪营业了几年,依旧上不得席面。
梅儿说了这些,三郎似乎听出些门道,
“这么说来,有问题的不是这掌柜,便是这东家,他们中必有邪教党羽?”
梅儿点了点头,
“否则青楼生意哪有这般做的,如今看来,这翠蕤阁仗着栾某人的脸面,偏偏把生意做的不死不活,也是刻意为之,把身段放的这么低,便是三教九流登门作乐,也引不起旁人的怀疑!”
三郎也点了点头,他也认同梅尔的论断,
“如此看来,这里应该是贼人往来交通的枢纽,隐藏行迹的关节所在!”
霄春臣问道,
“西边都看完了,咱们是探查中庭还是从这里摸出去与外面禁军联系上?”
“先退回去!”
“退回去?”
“我有些打算,咱们退回去好做安排!”
四个人快步退回西后院这个大杂院中,等他们再回来时,只看这熊暠已经将这里部署为易守难攻的要塞,十个弩手已经行成交叉射界,绝不留任何进出死角,倒是让三郎对于熊暠的用兵本领有了更深的了解。
“咱们不说废话,熊兄,让两个聪明伶俐的兄弟原路返回,让襄兄往城里传信,调度你麾下精兵随时准备支援这里,还请襄兄派善于近战的弟兄们进来增援,让柳秦越领着过来,咱们手头人手不够用!”
熊暠是个豪迈汉子更是个纯粹的军人,压根儿不作任何耽搁,立刻就去执行,只有霄春臣不解的问道,
“对付这么个妓馆,何必这么周折,咱们出去知会禁军进来不就把这里办了?”
三郎还没说话,三娘开口了,
“三郎,你可是认为这紫虚观也有问题吗?”
二人何止是心有灵犀,方才在西前跨院,三郎只是隔着墙往北面紫虚观方向多看了两眼,三娘便觉得三郎恐怕已经察觉出什么不妙了。
“先有紫虚观,后来翠蕤阁,昔日大伙儿只以为栾某人利用翠蕤阁赶走了紫虚观的道人,将紫虚观占为己有,可是栾某人占了紫虚观做了什么吗?”
三郎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紫虚观依旧还是紫虚观,翠蕤阁还是翠蕤阁,你说栾某人当初图什么?”
他又转向梅儿,
“但凡栾某人与邪教有直接瓜葛,你们也绝不会放过他,不是吗?”
梅儿点了点头,
“这栾某人只是个贪财好利的赃官,还是个忠心事主的好学生,可是勾结邪教,参与走私大案,也是在高估了此人的胆子!”
“如此说来,我们不妨换个思路,若是当初贪图紫虚观产业的便是这翠蕤阁的邪教主谋呢?”
三郎继续说道,
“而他们得逞之后,为何紫虚观只是交给了太晖观来打理,其余的竟无半分改变?而太晖观的住持只怕也是因此才被他们拉下水的吧!”
三郎笃定的说道,
“若是这密道直达紫虚观才更合理,可如今看来,贼人的图谋只怕更深些,咱们把东边院子也详勘了,然后在全力图谋中庭。”
三郎又对霄春臣说道,
“崇宪兄,你带上四个人,就守在东前跨院,到时候领咱们的人杀进来,就倚靠你了!”
东边院落与西边同出一辙,一行人转到东前跨院,便兵分两路,三郎与二姝准备从东前跨院这里潜入中庭,率先的便是从门楼这里摸入中庭前堂。
这门楼其实就是在前门之上加盖了一层木楼,在外面看应当是个装饰之用,可是里面看乃是左右两边有楼梯,上面有阑干的所在,想来乃是日常龟奴或粉头们在上面迎宾的。
之所以从这里往中庭里面走,便是因为门楼对内无遮无掩,上面并无人值守,而这中庭其实也是三部分构成,门楼之后乃是前堂,之间乃是庭院,只是中间乃是池塘,上有石桥跨过,池塘两边都是林木苍翠花草繁盛,乃是个花团翠锦的庭院,从前门往里面走若是绕行池塘左右反而是曲径通幽,便是大大方方往里走,身形也是若隐若现,反倒是方便三人往里面潜行。
到了前堂外面十余步,三人藏身山石后,总算是在这翠蕤阁听到了陌生人的声音。
“何时动手!”
“你手头上的事儿都做完了?”
一个略微浑厚的声音继续说道,
“急什么,咱们都等着信令,倒是你那边却要盯着了,底下人可别心慈手软的出纰漏!”
这个女子继续说道,
“莫说这等话,这些姑娘们沾了腥臊已经是不值什么了,咱们让她们舒舒服服的走了是帮她们解脱,到了那边她们还该感谢我呢!”
“咱们的人呢?”
“只等火起,就往外面跑,一个个衣衫不整水灵灵的姐儿,就不信那些军汉还能把持的住!”
这女子声音中含带着几分妖冶气,
“那些山民你可稳住了,他们这几日可是没少折腾死人,到了关键时候可别腿软!”
“你也说了,都是北面来的野人,说他们是山民都是抬举他们,到时候有人领着他们,我再下去看看,你去等着办事,一会儿咱们后院碰头!”
说的话不多,内容倒是惊人。
“怎么办?”
梅儿这时候也听三郎发话。
“先往后面走,前堂这里咱们现在拿不下,先到后面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前堂与后面并无墙壁阻隔,乃是用花架隔开的,毕竟官府对于建筑布局自有制度,违反了营造法式,那可是免不了来找他们的麻烦,这中庭平日里都是客人常来常往的,也不必做许多横生麻烦的布置,而这时候就方便了三郎他们三人潜入后面来。
前堂到中堂做了一条花廊,两旁也都摆满了花坛卉架,何止是芬芳满华庭,更是万花缭乱双眸,三人远远看着那女子进入中堂才潜伏而来。
远远地听了这女子说些甚么,又看她从正门转出来,转往后堂而去。
说是中堂其实也是个独立院落,与承明楼的大堂相仿佛,只是平日都用屏风隔断成一个个宴饮的雅间,正中后部也是戏台。
三郎他们贴进来从窗棂缝隙往里面看,只觉得气血上涌起来。
三个人都低着头凑到一旁,一个个面色绯红似要滴出血来,又过了一会儿,梅儿才好不容易涌出几个字,
“可是都死了?”
三郎与她们二人也不敢对视,只是说话,
“应该没有,否则哪里能没有血腥气与骚臭气!”
“咱们还是往后面走吧,这里让熊提辖来处置!”
三郎这句话说罢,便先往后面走,两个女子也是臊红着脸跟了上来。
后堂与中堂间便少了许多遮挡,偌大的庭院空荡荡的,三人只能贴着两边围墙的廊道往后面而来,幸亏翠蕤阁的人都在中庭三座堂屋内,倒是方便他们行走。
而到了后堂外面,便听到那女子说话,
“中堂那边,你也去盯着,”
不知又是对谁说话,
“你们几个便是平素扮作粗使丫头,也不是没经历人事的,待会儿又不是让你们一丝不挂的出去,只需拿些手段让那些军汉做些龌龊事,到时候便按香主定下的,一口把话咬死了,便是折腾些时日终归是咱们为圣教做出贡献,这番功德也够咱们受用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稀稀拉拉几个声音称是,只是声音里透着紧张与兴奋。
又等了一会儿,便看她领了两个男子出来,
“你们跟我去后院守着通道,到时候若是有人硬闯那里,你们该知道怎么办!”
这两个男子亮出来手中的钢刀,点了点头,三个人也不耽搁就往后走。
“跟着他们,可别让老熊把这女贼杀了,她身上可藏着不少事儿!”
梅儿极为认同三郎这话,今日还真是自己的运气,一桩桩功劳都是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