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又是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烟雨朦胧如诗如画的季节。
临近傍晚,华灯初上,春雨淅淅,宛如美酒酝酿大地,天泽城处处透着醉人的气息,君尽欢一身蓝色绣银丝的长衫,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漫步在长长的青石巷子里。
“大人,”戴着斗笠的侍卫道,“郡主今日探亲回来,您不过去看看么?”
“不去了。”君尽欢摇摇头,“听说千夫人今晚恢复自由之身,我想去看看。”
今日便是那名胡商包下千夫人六个月的最后一天。
但直到今日下午,巫云宫还没有关于千夫人的任何消息传出,据巫云宫的仆佣和姑娘们说那名胡商将千夫人看得很严,不到期满的最后一刻绝对不会让千夫人见人。
那么,今夜亥时一到,胡商与千夫人的合约将正式到期,千夫人应该出来见客了。
巷子里停满了形形色色的马与马车,因为下雨的缘故,此时小巷里并没有别人,他穿过长长的巷子,前头豁然开朗,许许多多衣着光鲜的男人们守在巫云宫前,热烈的议论着。
“终于等到这一天,不知记忆里的千夫人可还青春如故,神姿犹在?”
“我感觉不太妙哪,这胡人都不是好东西,把女人当牲畜的,他霸占了千夫人这么长时间,哪里舍得让她去侍候别的男人?估计千夫人的阴气都被他吸干了,要放弃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了……”
“如果千夫人变丑了变老了,一个月肯定挣不了三万两银子,以后还怎么活?我看这千夫人就不该接下这生意,活生生被胡人给折腾了……”
……
这些男人都是冲着千夫人来的,只是为了一睹久违的千夫人的风姿。
君尽欢站在人群之后,很安静的看着巫云宫徐徐打开大门,迎接客人入内,很多客人都进去了,但也有很多客人留在外面,不愿过早入内。巫云宫可是个烧钱的地方,只要踏进门槛,哪怕不睡姑娘不买艺,也得出点血,否则别想光鲜的走出来,因此那些襄中钱不多的,就不愿意多花钱了。
君尽欢如今已是天泽城的大名人、大善人,不管走到哪里常常有人认出他来,不过他此时站在暗处,男客们的心思都放在千夫人身上,无人注意到他。
君尽欢也没有注意到,在一辆马车里,君芷兰女扮男装,也紧紧盯着巫云宫,耐心等待戌时的到来。
千境雪回来了吗?她还能回来吗?——两人心里都这么想。
距离两人与千境雪分开已经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风衔珠和千境雪皆没有任何消息,无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与死活。君尽欢派人去找过凤衔珠,但都没有下落,于是到了这一天,他便亲自来巫云宫看看。
按理说千境雪必死无疑,因此她今天晚上绝对不可能再出现了。
春雨不停,他站着不动。
侍卫道:“大人,雨变大了,晚上越来越冷了,您要不要先进去歇歇,或者找处地方坐坐,晚些千夫人出现了您再过来?”
“不用,我喜欢雨。”君尽欢摇摇头,还是静静看着眼前这座在夜雨里愈发显得迷离梦幻的巫云宫。
他从小就很有耐心,就像风鸣安一样可以为一个目标耐心的潜伏着十几年。
何况只是区区一个时辰?
终于,戌时到了,留在外面的客人纷纷涌进巫云宫大门,嚷嚷:“时辰到了,我们要马上见千夫人,赶紧安排——”
“先说好了,老子赶了这么远的路,又等了这么久,如果千夫人丑了残了,你们得赔钱!”
“喝什么茶?俺只想见千夫人,抱着她暖暖身体……”
“都现在了还没有动静,千夫人不会不行了吧?”
……
“瞧各位说的,”一名嬷嬷笑吟吟的,“千夫人好着呢,她正在送前一位客人离开,然后就会面见各位了,还请各位耐心等待。”
她说是这么说,但精明的客人们已经注意到有几位管事嬷嬷和管事宫女都不在现场,这就有点不太对劲了:这是时隔半年之后千夫人第一次接待别的客人,今晚的客人又特别多,其中多有权贵,怎么那些管事的人物都不在现场?
“我说千夫人不会是病倒了吧?”有人可能是别的青楼派来打听情况的,说话满是恶意,“或者是染了花柳病什么的?要不然怎么会半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千夫人不是很爱钱吗,对客人这么冷淡,怎么赚钱?”
“戌时过一刻了,”有人拍桌子,“巫云宫不是最讲究规矩的吗,为何今夜破例?千夫人若是不能见客,赶紧说清楚或出来露个脸,别让咱们干等着……”
“曾经有传言说那位胡商早就带着千夫人私奔了,如今待在巫云宫后院的不过是个替身,我看今晚这动静,这传言莫非是真的?”
……
各种传闻闹开,客人们极其激动,纷纷挤开挡路的仆佣和侍卫,欲往后院行去:“我们要马上见千夫人,如果千夫人真不在了,咱们就不耗费这个时间了……”
现场乱成一团。
挤在人群后方的君尽欢唇角一勾,淡笑:关于千夫人的种种不利传闻,至少有一半是他让人传出去的,当然他并没有造谣,因为,千夫人绝对、永远不可能再出现了!
侍卫们纷纷跑过来阻挡那些客人,但客人当中有些原本就是练家子,还有一些是出了名的权贵,侍卫们也不敢真的动粗,终于,场面失控了,那些客人冲破了侍卫们的封锁线,踏进通往后院的走廊。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冷厉、带着犀利杀气的声音暮然响起来,瞬间就震住了现场的喧闹:“夜听雨在此,谁敢坏了巫云宫的规矩?”
众客人站定,看着从走廊前方大步走过来的夜听雨,没敢动。
夜听雨才是巫云宫真正的话事人,可以代表皇上管理巫云宫,且他又是个六亲不认、软硬不吃的主儿,谁敢招惹他?
“退回去。”夜听雨步如风,稳如山,声如刀,“否则别怪我手中的刀不客气了。”
众客人纷纷退后,回到前厅之中。
夜听雨走进前厅,站定,环视众人:“千夫人刚刚送客回来,马上就过来了,还请各位稍巡勿躁。”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只觉得似乎有一缕轻风吹过,又似乎有一缕清香拂过,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心里无不惊讶:这前厅关得严严实实的,哪里来的风?又哪里来的这般清新宜人的香气?
“千夫人来了!”忽然有人叫起来,声音满是惊喜。
众人齐齐望过去,只见纱帘轻动,一名身穿白袍、蒙着面纱的女子从拱门后飘然而至,宛如初冬的第一片飞雪落凡尘,又宛如初春的第一朵白花落枝头,那一身的飘逸脱俗与光风霁月,绝非人间所能拥有。
“各位,好久不见。”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却透着媚骨的酥意,不是千夫人的声音还能是谁的,“千境雪适才送客离开,心里颇有几分不舍,故而姗姗来迟,还望各位见谅。”
前厅又喧闹和狂热起来。
君尽欢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死死的盯着千夫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的是千境雪?她为何还活着?难道他又中了她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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