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去见了卢思微。
她差点没有认出她。
短短半年工的时间。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满脸风霜、灰头土脸的女人，更重要的是，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
沈言一时不知该叫她什么。
太子妃？她早已不是。谢夫人？她恐怕也不愿听见。
“卢姐姐，好久不见。”
卢思微表情木然：“罪妇参见皇后娘娘。”
她曾经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却因为自己的贪心，落得如此结局。
“听陛下说，姐姐想见我。”
卢思微仍旧不悲不喜：“我已经是一个死人，见不见的也没什么所谓了。我本想亲口告诉你谢溶的藏身之处，算是报答你当年不杀之恩。虽然，”
她顿了顿，又说：“我宁愿你当初就杀了我。”
“卢姐姐，谢溶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告诉你们他藏在哪儿，他就必死无疑。”她说着狠毒的话，脸上却没有恨意。
“隋莹莹还挂在城墙上，估计……也活不成了。”
卢思微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她是万众瞩目的花魁，就该让万人好好看看她的样子。”
沈言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卢思微微微惊讶：“我还有什么好打算的？我待的可是死牢。”
沈言微微一笑：“死牢里关的也是活人。谢溶已经伏法，他既对你不好，你也不必再殉他。”
卢思微愣了一下，随即自嘲一笑：“我从未奢望他对我好，只要给对方体面就够了，结果到头来，他连一丝体面也不愿给我。他没了太子的头衔，我才发现他除了那头衔一无所有。可是我到如今，也是一无所有。”
沈言指了指她发间的金钗：“卢姐姐，你既然还戴着这只钗，可见还有卢太傅对你的期许，还有他对你的教育。对一个男人失望而已，没必要为此对整个人生失望。”
那支金钗，正是卢思微当初冒死要从东宫寻回的那支，也是卢太傅送她的嫁妆。
卢思微摸着钗尾，若有所思。
“沈言，皇家没有所谓真情，天下姓云的都一样，你有信心能抓住陛下的心吗？”
沈言笑了笑：“有呀，怎么没有？做人嘛，还是要自信点比较快乐。”
“我真羡慕你。”卢思微道，不知是羡慕她的自信，还是羡慕她遇见的是云湛，或者羡慕她不曾经历自己经历过的风雨。
沈言食言了。
再次遇到卢思微，还是没有杀她。
也许是对她心存愧疚，也许是希望她摆脱渣男重获新生。
******
淑妃娘娘在城墙上挂了整整三天。
裹得像个粽子一样，披头散发，毫无美感。
走过的百姓议论纷纷，都说陛下最宠爱澜沧县主，怎么接进宫娘娘没做几天，就搞成了这副样子？
果然老话说得好，天下男人皆薄幸，陛下也不例外啊。
也有人偷偷猜测，陛下生这么大的气，恐怕淑妃娘娘犯了大罪，看这情形，至少是通奸。再联系陛下前阵子出宫去洛水好几日，这就解释得通了，一定是通奸！
三日后，城墙上的淑妃娘娘不见了。
有人说死了，有人说陛下终于心软了，也有人说她被一直仰慕她的人给救走了。
众说纷纭，然而终究会平息。
直到多年以后，邀月楼的水盈盈还是话本小说最爱用的女主原型，因为她的经历实在是太传奇了。
她生为官家小姐，却沦落风尘；她在泥沼中求生，却被陛下捧为至宝；她平民之身被封县主，却被皇后打压欺辱；她一日封妃飞上枝头，却一日跌重挂城墙三日。
话本小说都爱给她安一个美满的结局，毕竟她曾是倾城佳人。
******
英国公被云湛削了爵位。
此事震惊朝野。前阵子英国公辅政，和沈相平起平坐，一时风头无两，怎么皇帝一回来就把他给削了爵？
陛下的理由是，英国公趁他不在京城，把持朝政，勾结官员，收受贿赂，扰乱朝纲。
这一点儿也不冤枉。朝臣见沈言事事依赖沈相和英国公，让他们先问过这二位再拿到朝堂上讨论，纷纷动起了歪脑筋。
礼物金银像流水一样送进了英国公府和丞相府，再也没有出来。
到嘴边的肥肉不吃，不是英国公的风格。他自诩劳苦功高，又得皇后娘娘倚重，倚老卖老，吃了个脑满肠肥。
不过，同样是借辅政之机收受贿赂、扰乱朝纲，沈青山就岿然不动，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云湛甚至还颇和煦地对他说了句“辛苦了”。
朝臣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
沈青山自己最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沈言让英国公和他一起辅政，他就觉察不对劲，后来又把权力放给他们二人，他就更觉得不对劲。
云湛一回来，他就跪在御书房门口，一面请求归老故里，一面把这阵子收的礼钱悉数上交，言辞恳切，态度卑微。
结果呢，云湛收了他的钱，驳回了他请辞的要求。
沈青山颤颤巍巍出了宫门，擦了擦额上的汗，心里大骂帝后夫妇俩。雁过还拔毛呢，他辛辛苦苦接待了这么多送礼的人，结果全便宜了这两口子。有什么办法？命要紧啊。
果然第二天，英国公被削了爵位，抄了家，值钱物件儿都充了公。
云湛把英国公入伙通达钱庄的契书放在沈言面前，沈言拿起来一瞧，笑逐颜开：“知我者，陛下也。”
云湛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听说你抬举了英国公，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你的钱庄呢。”
沈言把契书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开心道：“如今国库又多了一大笔非税收入，你好我好大家好，普天同庆呀！”
“非税收入？”
“不是税收的政府收入，可不就是非税收入。别计较这些术语了。”
云湛眯了眯眼睛：“朕的确有别的需要计较的的事儿。我帮你演全了这出戏，你怎么谢我？”
沈言想了一想：“钱我多得很，但是不想给，要不……肉偿？”
朕的皇后，如此直白，朕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