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封逸冷哼一声,拉住清儿的左手便要离开饭堂。
但还未走出大门,便看到郑大虎迈着大步,带着一众执法堂弟子自远处走来。
“怎么?杀了老夫的侄儿,这么轻易就想离去吗?”
人未至,声先到。
封逸停步,清儿则颤声说道:“公子……您……您先跑吧。”
“跑?为什么要跑?”封逸拍了拍清儿颤抖的肩膀,轻笑着说道:“而且就算是跑,你看他们那架势,能跑得掉吗?”
清儿眼眶泛红,泪水再度滑落。
“公子,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本就是个卑贱的丫鬟,他郑彪打便打了,现在却连累了公子您……我……我……”
封逸右手轻轻用力,捏了捏清儿柔嫩的小手,“谁说你是卑贱的丫鬟了?那郑彪胆敢打你,他就该死。”
正说着,郑大虎已走至近前。
先看了一眼被两个执法堂弟子搀扶起身,口角还在流血的郑悍,又看了一眼饭堂内横尸就地的郑彪。眸中杀意汹汹,恨不能直接冲上前来,将封逸一掌拍死。
但终究是理智占据了上风,郑大虎眉头紧皱,再次看向郑悍。
后者知他不言之意,奈何自己也是满心疑惑,委实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的丹田没有被毁?”郑大虎最终还是忍耐不住,低声问道。
封逸挑眉看他,反问:“跟我离宗的五位师弟皆已战死,只我一人回返宗门,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郑大虎冷哼不答,郑悍则强忍着伤痛,走上前来,歪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当真?”郑大虎眉头舒展,轻声询问。
郑悍咬牙点头,再三肯定。
眼见自己这个大伯就要耐不住性子去将封逸打杀,连忙提醒道:“一个月!”
正此时,一道晴朗的声音自人群外飘来。
“封逸,一月之约才过去一天,你就接连杀了两个同门师兄弟。难道你当真吃定了我不敢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杀你?”
人群散开一条通道,郑淮缓步而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修为方刚突破,一时控御不稳,他周身气息流散,卷起了阵阵气浪,冲向四面八方。
气浪所过之处,众龙隐宗弟子纷纷后退避让。
有人惊道:“淬体五层?”
“天呐,这才一夜功夫,少主的修为竟然……接连突破了两层?”
众人纷发惊赞,全场哗然。
郑淮昂首停步,意气风发,大有睥睨天下,身外皆蝼蚁之势。
“哈哈哈……真是天佑我郑家,天佑我龙隐宗!”
郑大虎放声大笑,说不出得骄傲自豪。
对于郑淮的修为异变,封逸也是心起凝重之意。
但他素来是知难而上,遇强则强。对手越是强大,他所能发挥出的战力便越是恐怖。
故此,对于郑淮,他依旧不放在眼里。
“你确实不敢在这一个月之内杀我,因为你要面子,你喜欢招摇,喜欢风光,喜欢被人捧在天上。”
封逸冷声开口。
郑淮撇嘴一笑,“你倒是很了解我。”
封逸所说不差,郑淮确实不会在这一个月之内杀他。至于原因,也正与封逸所说一般无二。
“你走吧,一月之后,生死台上,你可莫要惧战不来。”
郑淮摆了摆手,似乎在驱赶一只招惹自己厌烦的蝼蚁。
封逸也懒得跟郑家人多做纠缠,拉着清儿,迈步走出了饭堂。
待得二人走远,郑淮喝退了一众宗门弟子,冷视郑彪的尸体,问道:“他不是丹田被毁了吗?”
郑大虎看了郑悍一眼,后者会意,说道:“确实被毁了,刚才我与他对了一拳,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血肉之力至多只有六百来斤。”
郑淮依旧皱眉,郑悍继续解释道:“自从辛黎老鬼被大伯率人逼入灵雾山脉之后,这三年以来,封逸那家伙终日在外厮杀,一身血肉筋骨淬炼得极是结实。即便是丹田被毁,元力散尽,血肉之间也依旧存有巨力,非常人所能轻敌。”
“恩。”郑淮点了点头,“六百斤血肉之力,约么快抵得上淬体二层武者了。但是……你好赖也是淬体三层修为,怎么连他都打不过?”
郑淮面皮一红,不无羞愧地道:“淮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身修为都是靠药力提升上来的,唬唬人还行,实际上哪有什么战力啊。”
“淮儿,你的修为?”郑大虎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儿子的修行之事,忍不住问道。
郑淮轻轻一笑,“早些年吃了太多擢升修为的丹药,药效根本就没被血肉吸收。而今重修我师尊赐下的玄功,经络内残余的药效已全都做到物尽其用,修为接连提升,自然在意料之中。”
郑大虎与郑悍尽皆恍然。
不说这老少三人,且说封逸,强忍着胸肺的震荡,勉力回到药园。
方刚吩咐清儿关上房门,便再也压制不住胸肺的震荡,闷血夺口喷出。
“啊……公子。”
清儿失声惊叫,封逸则摆手道:“没事,你自我的腰囊里取一枚疗伤丹给我。”
刚才与郑悍对了一拳,封逸终究是托大了。
他所修玄功还未入门,若是凭着丰富的对敌经验跟郑悍鏖战,必定也能胜他。
但是他没有,反而选择了硬碰硬。
郑悍的修为虽然虚浮的紧,却毕竟是实打实的淬体三层,血肉之间蕴含微末元力气息,力道可达千余斤。
如此重力,若非绛宫内的元气恶龙帮封逸抵挡了一些,只怕他当场就要忍不住喷血。
也是他性子坚韧,咬牙强忍着不使自己后退,才至于伤了胸肺。
若是他当时后退卸力,即便负伤,也不会有现在那么重。
事已至此,前情不提也罢。封逸服下了疗伤丹,盘膝于地,借用元气恶龙所散发的微末元力气息化解丹药,治愈内伤。
不知不觉,日已偏西。
待得封逸收功起身,清儿正托腮坐在桌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怎么了?”
封逸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着问道。
清儿张了张嘴,想问又没问。
她要问什么,封逸自然知道,无非就是为何自己丹田有缺,却依旧还能修炼。
至于为什么又不问了,封逸也知道。
小丫头跟着他一起长大,是什么心性,封逸最清楚不过了。
“我知道你心存疑惑,但此事干系重大,我只对你一人说,你千万别泄露出去,知道吗?”
清儿听罢,沉吟片刻后摇头道:“公子还是别说了,既然干系重大,那便越少人知道越好。”
“怎么?生气啦?”封逸曲指敲了敲她的头顶。
小丫头挠了挠头,“哪有,清儿怎么可能生公子的气呢?不管公子您心里藏着什么秘密,您永远都是清儿的公子。”
封逸轻柔一笑,“原来我以为这举宗上下的师兄弟们,都是我的亲兄弟。我分出丹药助他们修行,日日给他们讲解修炼心得,只为了大家一起成长,一起进步,一起努力壮大龙隐宗。”
“可是经此一事,我才猛然发现,人情淡薄,彷如烟尘,根本经不起丝毫考验。这普天之下除了师父以外,我封逸竟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家人。”
也不知是哀愁还是怅然,心里空落落的,很不舒服。
“清儿没读过多少书,也不知道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公子永远都是我的公子,此生此世,永生永世。”
清儿目光灼灼,直视封逸,清澈的大眼睛里蕴含着最真挚的情感与依赖,还有信任和关切。
“咕噜噜……”
主仆二人的肚子在同一时间叫了起来,吵闹着提醒他们,已经许久没吃东西了。
封逸挠头一笑,清儿却幽幽长叹。
“叹什么气?走,公子带你吃大餐去。”封逸又敲了敲她的头顶。
小丫头一扫哀愁,欢喜道:“去哪儿吃?”
“山下城里的大饭庄。”
“公子有钱?”
“有,十多两金子呢,足金。”
“哇……那够吃好多好多好东西。公子公子,我要吃酱肘子。”
“买。”
“徐三娘家的醉鸡公。”
“买。”
“白掌柜家的茯苓鸡汤。”
“买。”
……
清儿如愿吃到了这些久违的美食,并且还买了两身新棉衣。
本还想跟着公子一起在城中游玩一会儿,但是身后总是跟着几个黑影,让她一腔玩心都化作虚无,随着夜幕与秋风,飘然远去。
“这些执法堂弟子真烦人,都说了咱们不跑,他们还跟着。”
清儿噘嘴埋怨。
封逸笑道:“他们肯定要跟着啊,要不然咱们真跑了,郑淮不得给他们的狗腿打断。”
“唉!”小丫头又开始叹气了,“公子,咱们回去吧。”
夜色渐浓,山下城中也没什么热闹好玩的地方。封逸早就起了回去之心,只是见清儿吃喝玩乐得好不高兴,不忍扫了她的兴致,才一直没说。
闻言点头道:“那好,咱们回去。”
主仆二人,提着大小七八个包裹,披着夜色往龙隐宗后山药园走去。
身后的黑暗里,执法堂弟子仍旧吊在十丈开外,晃荡追随。
正走着,忽听一道女子的惊叫声自远处的浓稠黑暗之中传来。
封逸停住脚步,侧耳再听。
“公子,你听什么呢?”清儿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咬了下来,甩手将竹签子丢开,囫囵着问道。
封逸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却再也没有听到丝毫声响。
心存疑惑,便转身喝道:“喂,邱老三,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黑暗里,八位执法堂弟子之中,一个浓眉大眼,生得憨厚敦实的男子犹豫了片刻,回道:“回少……”
刚张开嘴,便说错了话。
邱老三心头一凛,连忙改口道:“封师弟,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叫声。”
封逸“哦”了一声,冲他抬了抬手。
正此时,那女子的惊叫声又随风飘来。
虚虚幻幻,不真不实。
封逸这一次听清楚了,凭声辩位,已知那女子正在隐龙山阴面的山坳里,距此大概有一里地左右。
这大半夜的,山阴为何会有女子惊叫?
封逸心下起疑,便当先朝山阴面走去。
清儿提着包裹,紧步跟随。
“封师弟,夜已深,山阴背阳,多有怨煞之气聚集,或有邪灵出没。你还是不要去了,也别让弟兄们难做,回山吧。”
邱老三隔着黑暗,高声喊道。
封逸本也怀疑是邪灵发出女子的叫声来勾引过路生人,好借机附身吞噬其精血神魂。
但听邱老三如是说,心里顿时有气,“兄弟们?你们还当我是兄弟?往日里我是如何待你们的,现在你们是如何待我的?真给我当做囚犯了吗?”
一语终了,封逸已离开了山道,身入幽暗密林之中。
邱老三与一众执法堂弟子相互对视一眼,各自长叹一声,抽出腰间佩刀,踏步跟去。
“害怕吗?”封逸扭头问清儿。
清儿很干脆地摇了摇头,“有公子在,清儿不怕。”
“邪灵也不怕?”封逸笑问。
“公子,我又不是没见过邪灵,那有什么可怕的。”清儿撇了撇嘴,似乎真的一点儿也不害怕。
封逸挑眉看她,“你见过邪灵?什么时候?”
“公子什么记性啊,五年前,咱俩跟大长老一起去榆林宗拜会沈落叶宗主,回来的时候路过乱葬岗,不是见到过一只一纹邪灵么。”
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抚掌笑道:“那时候公子才八岁,刚刚踏入淬体境,非要叫嚣着去独斗邪灵。最后……哈哈,最后竟然被那只邪灵给打得到处乱跑,要不是大长老……”
“啊……”
又是一声女子的惊叫,打断了清儿的笑声与言语。
封逸眉头陡皱。
“沈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