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狭窄,封逸以为冯源只是心中起了疑惑,在试探自己,却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竟会突然出手。
这一记手刀倏地临近身前,封逸已无从格挡,只能急朝陈玲那边偏了偏身子,避开了脖颈处的要害。
手刀加身,正中左臂。虽无刀锋,却锋利至极,顿时斩得封逸左臂处皮开肉绽,露出内中的森然臂骨。
鲜血流淌满地,封逸就着侧身之势朝火堆的另一边滚去。继而拍地起身,不假思索地运起了燃血秘术,急化残影,掠出山洞。
洞外,暴雪依旧在下。
封逸立于雪中,左臂处伤口森森,看之触目惊心。
而冯源,一击未能斩杀封逸,顿时大感遗憾。奈何他自身有伤,并没有完全复原,所以反应速度比较平时慢了许多,没能拦住往洞外急遁的封逸。
眼见封逸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冯源并不就此停手,旋身掠出山洞,喝道:“贼子,纳命来。”
掌出风雷动,已然用上了他习练数十年的武技‘风雷掌’。
此掌正如其名,一经使出,便有狂暴风雷之声。
其实并非当真有风雷徘徊在掌间,而是掌风迅捷狂暴,压逼得空气不得向上下左右扩散,被生生挤压爆裂,继而炸响出声。
如此一掌,虽无冯源全盛之功,却也非寻常之人所能抵挡。
至少在封逸看来,自己万难轻易承受。如若真被这一掌拍实在了,自己这小身子板,怕是当场会碎成满地肉糜,复被冷风吹成冰晶。
掌风触面,封逸来不及吞服疗伤丹治愈左臂伤口,更来不及封点穴道止住血流,只能急运游龙术,左右闪避。
身如鬼魅,飘忽无踪,瞬息之间已连避十余掌。
这一切说来缓慢,实则只在几个呼吸间。
直到封逸立定了阵脚,开始反击冯源之时,洞内的陈玲这才反应过来,忙飞奔出洞,大喝道:“冯统领,你做什么?封大哥是自己人,你万不能伤他。”
不能伤也伤了,血洒一地,岂能视而不见?
冯源听到自家小姐的呼喝声,有心先将封逸制住,再详说自己动手的原因。但见封逸掠至山洞口,右手一引,已提起了一柄宽厚重刀。
那刀不下三千斤重,封逸提在手里,如同提着半座山峰,特别费劲。
但当一刀斩下,顿时卷起一阵狂暴劲风,吹得洞外积雪纷向两边翻涌,如平静的水面被利刃斩成两半。
刀锋落地,轰鸣爆响如雷动。
一道宽两尺,深入地下一尺余的裂痕突兀地出现在了刀锋下的地面之上,径向冯源的方向蔓延开去。
裂痕在蔓延,其上有劲风如刀刃急劈向前,冯源心生警兆,已知自己若不加以闪避,必将被那劲风所伤。
心有惊骇,脚步却是不慢,横移三尺,险之又险地避开。
正此时,封逸已提着开天刃疾冲而来。手起刀落,正对自己面门。
陈玲见此情状,大惊道:“封大哥,不要啊……”
冯源对封逸有必杀之心,封逸又岂能容得祸害活命于天下?虽然听到了陈玲的急切呼喊,手上重刀之势却丝毫不为所阻。
一刀斩落,身前的冯源忽然消失不见了。
待他的身影出现,已然来到封逸身后。
一脚飞踹,正中封逸后心。
封逸吃痛前扑,继而强扭身躯,借力挥动开天刃急扫身后。
冯源提气暴喝,右脚狠踏地面,身子腾跃而起。
待到开天刃横扫至身下,右手陡然探出,掌间有元力华光若隐若现,携裹着万钧之力,急往开天刃的刀身上压去。
压力如山岳倒伏,势不可挡。
“铛!”
开天刃被震落至地面,砸飞了积雪,更在坚硬的泥土地上留下了一个斗大的深坑。
封逸双手持拿刀柄,虎口被巨力震得齐齐开裂,血流如江河奔涌。
他却不管不顾,拄着斜插在泥土地里的开天刃,就势翻上刀身,飞脚横扫脸面朝下,双脚向天的冯源。
冯源再探左掌,在封逸的右脚来到之前,拍在了开天刃的刀身之上。借力再度飞起,避开了封逸的鞭腿。
于空中翻滚几圈,继而落地。还不等双脚踏实,便又疾冲上前。
右拳紧握,使出崩山劲来,急砸封逸下腹丹田。
封逸一记鞭腿未能踢中冯源,待得落地后,便见铁拳加身。
来不及多做思虑,连忙抖手抽出开天刃,翻转刀身,竖在身前充当盾牌防御。
“轰!”
气浪翻滚,飞雪激扬,封逸后退七八丈,双臂酸麻,再也持拿不住刀柄,甩手将开天刃丢弃在身旁。
冯源亦被反震之力所伤,后退三丈余,一直退到山洞口。
待得立定,正要继续冲上去与封逸缠斗,却忽见倩影一闪,陈玲已急掠上前,挡在了二人的中间。
她单臂舒展,阻住了冯源的前路,背对着封逸,面沉似水,喝问:“冯统领,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偷袭封大哥?”
冯源歪头咳出了一口闷血,内察己身,还好负伤不重,只是被反震之力伤了肺脏,无伤大雅。
目光透过了陈玲断臂处正随风飘扬的衣袖,看向封逸,但见他也歪头呕血,显然负伤比自己要重。
冯源心下顿安,收回目光,看向陈玲,说道:“小姐,此贼乃杀害大公子的凶手。您且让开,待属下将其震杀,为大公子报仇。”
陈玲寒面斥道:“你瞎说什么?封大哥根本就不认识陈天,怎么可能杀他?”
扭头再看封逸,见他面白如纸,顿时爱怜心生。
连忙跑上前去,探手去摸自己的玄囊,却才想起刚才已将所有的疗伤丹都给了冯源。于是便去摸封逸的玄囊,取出疗伤丹后,喂他服下。
同时右手并指急点封逸左臂穴窍,止住了伤口处奔涌流淌的鲜血。
陈玲面挂歉仄,更有浓浓的心疼之色,搞得封逸好生愧疚。
正如冯源所说,他确实是杀害她堂哥陈大公子的凶手。
杀人兄长,却欺瞒于人,反受人挂念忧心,岂非伪君子?
封逸心中自责,一咬牙,抬手推开了陈玲,冷面沉声,说道:“冯源所说不假,你堂兄确实是我杀的。”
“好小子,敢作敢当,确真是条汉子。若非有此深仇,我冯源倒真想与你把酒开怀,痛饮他娘的三百杯。可……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杀了大公子。”
冯源越说越怒,气冲斗牛,作势就要冲上前来。
封逸凝神提防,时刻戒备。
刚才交手一番,他已领教过了冯源的强横实力。
比起来战力,冯源犹在韩天之上,且超过他不少。
若是真刀真枪地打上一场,封逸真没把握能敌得过他。
幸好冯源身上的旧伤并未尽数痊愈,实力无法最大化地发挥出来。封逸自忖,凭借手中的这柄至少是四品,也有可能是五品玄兵的开天刃,多少能与之斗上一斗。
眸中血色泛滥,燃血秘术并不会因为战斗停止便不再燃烧封逸体内的精血。
所以封逸急需要继续开战,尽量在精血燃尽之前,结束战斗。
但被他推开的陈玲,竟再次走了过来。
她眉目如旧,脸面上依旧挂着深切的担忧与心疼,似乎根本就不为封逸杀了他堂兄之事所动。
封逸微微一怔,陈玲却低声说道:“冯统领乃内息境后期玄修,你未必能敌得过他。我留下拖住他,你先走。”
封逸皱眉,十丈外的冯源凭借着聪慧的听力听到了陈玲的低语。
他亦皱眉,面上闪过一抹寒意,冷冷地道:“小姐,那封逸贼子乃是杀害大公子的凶手,他自己也承认了,你怎还在护着他?难道大公子的死,对你来说一点儿干系都没有吗?”
陈玲蓦然回首,还冯源以冷眸,“他陈天死与不死,与我何干?”
冯源怒目龇牙,“他可是你的堂兄,是你大伯陈安平城主的独子。”
“哼!堂兄?好一个堂兄。”陈玲面挂盛恨,声音比这满天飞舞的雪花还要冰寒几分,“你可知我那堂兄,好几次欲坏我清白?若……若不是大伯发现得及时,我陈玲岂能还活在世间?”
冯源愣住了,封逸亦愣在了当场。
他曾在陈天的玄囊内翻出许许多多的淫-秽器物,推测其人应该是个好色之徒。
而今听来,果真不假。只是没想到那陈天竟胆大包天如斯,胆敢对自家妹子行那腌臜之事。
虽然并未得逞。
“大伯要杀他,怪都怪我那只想着陈家香火的狠心父亲横加阻拦,如不然,他陈天早就在三年之前便成了死人。”
陈玲说得咬牙切齿,再没了小姐风度,只有满腔仇恨,如怨妇咒人,极欲倾尽心中不忿。
“不……不可能,大公子他……他怎会……”
冯源连连摇头,陈玲却忽然跌坐在地,抱头痛哭起来。
哭声撕心裂肺至极,似乎又想起了曾经那让她如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恐怖阴影。
“唉!”
封逸长长叹息,眸中血色散去,吞服了一粒补血丹后,蹲下身来,轻轻拍着陈玲的背脊。
姑娘浑身颤栗,最终没能忍住,歪倒在封逸的怀里,埋头在他胸前,呜呜大哭。
冯源呆立当场,上前不是,动手也不是。
他对陈家人忠,这不假。
但他自己也是个分得清善恶黑白之人,并非是那种愚忠之辈。
城主陈安平与他有大恩,他该死心塌地地追随,并倾尽全力报效。
而今陈安平不在,陈家唯剩陈玲一个嫡系。冯源便将心中对陈安平的忠尽数付与陈玲,想着扶她上位,光复陈家,光复城主府。
至于陈天,乃陈安平独子,虽死,却是被人所杀。
仇家便在眼前,冯源自该为其报仇。
可听闻陈玲讲说,才知那陈天竟是那种样人。
冯源忽然怀疑,自己该不该来报这个仇。
他亦跌坐在地,愁眉苦脸地垂着头,不言不语。
封逸抱着陈玲,有心推开她,但此时此刻又不能推开。
推开,未免显得太过无情。
不推开,又恐陈玲对自己的情意愈发深重。
真是个纠结。
再看冯源,似乎已没了报仇之心,眸中也没了杀意。
洞外雪大风寒,陈玲衣衫单薄,修为也并不精深,若是长久呆在雪地里,必会生病。
封逸想了想,抱起了她,回到山洞。
经过冯源身旁时,他扭头看了一眼对方。在他的眼中也看到了纠结,更看到了茫然。
“为了一个腌臜之徒,坏了你冯源所坚持的忠正良心,可值得?”封逸冷冷地道。
冯源豁然起身,怒吼道:“他是老城主的独子,也是陈家唯一的后人。”
“现在陈家唯一的后人是她。”封逸看向怀中的陈玲。
姑娘依旧在哭,只是哭声比较之前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