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鼎正是辛黎的‘遗物’,配合‘灵枢三言’,能炼制出成色极佳的玄丹。
封逸若在醒时,定不会任由项灵竹如此随意地把玩黑鼎。不仅仅是因为黑鼎玄异,更因为此乃他师父辛黎唯一留下的物品。
不,不是唯一,还有一本行医心得。
项灵竹自不认识黑鼎,左右看了好半晌,也没能看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是炼丹的鼎器吧,未免也太小了。而且上无元力气息发散,似乎只是个寻常烧香所用的鼎炉。
“也是个垃圾!”
项灵竹甩手将黑鼎丢进了火堆。
烈焰灼烧,黑鼎上有墨光一闪而逝。
项灵竹并未看见墨光,也没看见随着墨光的消散,黑鼎也忽地消失在了火堆里,去向不明。
她自然也不知道,那消失了的墨光已携裹着黑鼎,钻进了封逸的体内。奈何封逸的周身穴道已被封灵金针锁住,无处可容黑鼎藏身。
无奈无奈,黑鼎只好另寻藏身地。
游走片刻,忽见绛宫空荡。黑鼎摇身一震,急入绛宫之中。
黑鼎有灵,命火亦有灵。
一个急欲寻地藏身,一个据守绛宫,不让外物入侵。
两方遭遇,恶战难免。
命火沉浮,火气化狂龙。
黑鼎旋转,受不得火气烧灼、狂龙冲撞,萦绕在鼎身上的墨光溃散成灰。
不一时,墨光散尽,黑鼎也不再漆黑,竟通体幽碧,绿光莹然。
命火似未料到黑鼎竟有此变,微微一怔。
黑鼎,不!绿色的小鼎趁着命火怔然失神的当口,猛地旋转冲上,发起猛攻。
终于夺取了绛宫一角之地,逼退了火气与命火,两相对峙。
命火取小鼎不下,小鼎伤命火不得。彼此对峙良久,才终于偃旗息鼓,罢战收兵。
小鼎的强大取得了命火的认可,并且命火察觉到小鼎并非敌人,也无伤害封逸之心,索性便舍了那一角之地容它藏身。
两相为邻,不管是命火还是小鼎,都各自沉寂,谁也不搭理谁。
而封逸的体内,也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
“啪啪啪……”
是藤条抽打事物的声音,起自矮峰下,散于浓雾中。
“要杀便杀,何必如此羞辱与我。”
封逸口角溢血,一边用力拉扯着套在脖颈上的玄铁项圈,一边怒视站在洞口的项灵竹。
姑娘“格”的一声轻笑,啐道:“杀你?哼!姑奶奶嫌脏了手。”
说罢,右手一挥,藤条于半空之中舞如灵蛇,狠狠地抽在了封逸的身躯之上。
黑衣破裂,血痕叠落,封逸咬牙坚忍,始终不痛呼出声。
那封灵金针果真了得,不仅封禁了封逸的修为,更将他本很狂暴强大的血肉之力封禁。现如今的封逸,已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俗之人。
空有满腔盛怒火焰,却无处发散。
脖颈上套着玄铁项圈,项圈上系着根粗如婴儿臂膀的玄铁锁链。
锁链长约五尺,另一头系在斜插于山洞口的开天刃的刀柄之上。
开天刃重达三千斤,封逸此时已成凡俗,哪里能够拿得起来,又哪里能够摆脱玄铁锁链的束缚。
“啊哈,小王八蛋,你这样子还真像姑奶奶养得小狗。来,给姑奶奶叫两声解解乏。”
项灵竹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得意。
封逸怒目相向,骂道:“叫你姥姥。”
“啪……”
藤条抽来,封逸避无可避,又一次咬牙受了。
血流满襟,奈何已成阶下之囚,只能任人打骂。
可单纯的打骂封逸,岂是她项灵竹的性子?
山洞内,火堆旁,杂物堆叠,尽都是封逸的藏物。
项灵竹似打得累了,背靠着山体斜坐在火堆旁,随手拿起一张羊皮卷,随手丢进了火堆里。
“哎呀呀,小王八蛋的私物被火烧了,真是大快人心。”
她放肆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真似个心里不健康的变态。
似乎不折辱他人,便难能生活下去。
封逸暗骂道:“变态,妖精!”
他本不是个看中身外之物的人,但自己的东西,自己丢弃,合情合理,也不觉得可惜。若是被仇敌放肆毁坏,不管是谁,都会气怒暴跳。
封逸自也暴跳如雷,怒骂连连。
他骂得越响,项灵竹焚烧杂物的速度越快。
他气得越狠,项灵竹笑得越开心。
终于,项灵竹拿起了一本纸页泛黄的线装书籍,随手翻了翻,挑眉道:“咦,行医心得,小王八蛋原来是个医生啊。”
“这本书不能烧,不能烧。”
封逸眼见她拿起来的正是师父遗下的行医心得,顿时大急,连忙喊叫。
项灵竹扭头看他,“你很在意这本书?”
封逸心头一紧,暗道:“我真是糊涂,我越是表现得过分在意,她就越要烧来气我。”
可事出紧急,他说那句话之前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师父的‘遗物’就只有两件,一是神奇的黑鼎,此时已面目全非,化作了碧绿颜色,正潜藏在封逸的绛宫内。
小鼎为何会突然钻进自己的体内,封逸不明白其中缘由。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可以免去被项灵竹那个疯丫头毁坏的厄运。
第二件‘遗物’,便是此时正被项灵竹拿捏在手的行医心得。
眼见封逸如此在乎这本手抄行医心得,项灵竹邪恶一笑,“嘶啦”一声,将其撕成了两半。
“狗东西,有能耐朝爷爷身上招呼,毁我师长留下来的书本算什么本事?我草你……”
一句恶毒的咒骂还未说完,已被飞来的藤条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右颊上。
火辣辣的痛感急袭而来,皮肉开裂,鲜血长流。
封逸狰狞着面庞,虽痛得龇牙咧嘴,却依旧不住口大骂:“我草你老母,你个婊-子,贱人,垃圾……”
每骂一句,项灵竹便挥动藤条抽打他一下。
抽打犹不解气,还甩手将一半行医心得丢进了火堆。
纸页入火,焉有存理?
明黄色的火焰燃烧在封逸的眼前,不一时便将那半本行医心得烧成了灰烬。
封逸心头滴血,浑身颤栗,终于按捺不住逆冲而上的闷血,夺口喷了出来。
血洒长空,奈何迷雾浓稠,根本起不到触目惊心的效用。
项灵竹在欢愉地笑,封逸却已头晕目眩,昏倒在了山洞外。
“你个小王八蛋,还敢骂姑奶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项灵竹丢下藤条,直身而起,迈步走到封逸身旁。
起脚踹了一记,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你可别轻易死了,姑奶奶还没玩够呢。”
说罢,自玄囊内取出一粒疗伤丹来,塞进了封逸的嘴里。
沉吟片刻,又将那块被丢出老远的烤肉捡了回来,也不清洗上面沾染的泥污,也不放在火堆上加热,直接以元力震碎成肉糜,胡乱朝封逸的嘴里塞去。
封逸的性命虽已无碍,项灵竹的纤纤玉手却被烤肉的油污给脏了。姑娘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又起脚狠踹。
踹过了瘾,这才迈步来到小溪旁,洗干净双手后,顺手抓了两条白鳞鲤鱼充当晚餐。
姑娘直身而起,提着鲤鱼,眼望远天,呢喃自语:“每年岁末,都是灵雾山脉雾气最浓的时候。看样子这遮天大雾至少还得半个月才能消散。”
说罢,回望山洞。
“唉!难道我要在这里住上半个月?”
姑娘心起长叹,却也无可奈何。
正此时,那叫声刺耳且难听的“嘎嘎”禽鸣再一次自远山传来。
“也不知道父亲他们围捕异兽什么时候能成功,唉!”
又是一叹后,姑娘转身回到了山洞。
她不是没想过去寻找父亲,但她此次外出,并没有经过父亲的同意。料想此时若是闻声而去,必会惹得父亲大怒。
父亲项倾的怒火,小丫头想起来便不由得浑身发颤。打定了注意,还是莫要去寻找父亲,留在此间,等雾气退散后,再偷偷出山,偷偷回返宗门。
不过还好,这段日子并不是特别难捱,还有个小王八蛋可以折磨玩弄。
姑娘欢喜一笑,已走到了封逸的身旁。
低头看了看,忽听封逸梦呓呢喃:“师父……师父……沈璇……洛冰……”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听到‘沈璇’与‘洛冰’这两个名字,项灵竹的心里就分外不舒服。
她只要一不舒服,就想要打骂封逸。
起脚又踹,一踹再踹。
不觉天光又隐,夜幕再起。
……
封逸醒来时,正是夜深。
他艰难地撑地起身,却觉浑身酸痛麻木,好不难捱。
躺在寒冷之极的洞外泥地上,仰视被浓雾遮掩的天空,封逸喘息了良久,才终于恢复了一些气力。
有心去思索逃生之法,可能想的白日里都已想了无数遍。
此情此景,根本是无路可逃,无法可施。
回望山洞,项灵竹正合衣侧卧在火堆旁,闭目酣眠。
封逸又喘息片刻,这才揣着小心,缓步走进山洞。
玄铁锁链长度有限,封逸够不到项灵竹,自然也没办法趁着她昏睡之际去施加暗算。
不过好在能够到那些杂物。
师父留下的行医心得只剩下半本,封逸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刚准备揣进怀里,忽听风声入耳。
“啪……”
藤条飞了过来,抽打在封逸的右手上。
他又惊又痛,残书跌落在地。抬眼前望,项灵竹正面挂寒煞,凝眸直视而来。
藤条握在手中,容貌虽美,心思却歹毒如蛇蝎。
封逸怒极,丝毫不惧地与她对视。
项灵竹却面色陡沉,似听到了什么。
“嘘……”
眼见封逸要怒骂出声,项灵竹忙竖指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封逸哪里理她这么许多,自顾大骂:“贱人!”
一句话骂出了口,项灵竹已闪身近前,抬手将他穴道封住。
封灵金针封禁的只是封逸的修为与气力,项灵竹这一指封禁的却是他的行动能力与说话能力。
穴道被封,封逸只觉身躯麻木,喉头僵硬。想要大骂项灵竹,已无力为之。身躯更是疲软,歪歪扭扭地跌到在地,动弹不得。
项灵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继而侧身闪出了山洞。寻了洞外的一块青石躲避了进去,屏息凝神,不教自身气息发散。
封逸横卧山洞中,身体虽无法动弹,心头却是蓦地一喜。
他喜什么?
原来项灵竹方才情急一指,虽然封禁了他的穴道,但那一指所携带的力气,也好巧不巧地激怒了任脉璇玑穴中沉寂的命火分身。
命火之能,足以焚天。只因各个穴道中的命火分身太过微弱,威力不显,所以才会被轻易封禁。
而今命火分身奋起反抗,那封灵金针所发散的封禁元力,顿时难能坚守城门。
命火冲突,城门摇颤。
命火二冲,城门龟裂。
命火三冲,城门大开。
璇玑穴开,磅礴的天地元气纷受命火分身感召,急朝封逸的身体之中奔涌。
不一时,璇玑穴内那耗损殆尽的元力已再度盈满。九点元力精华如众星拱月,将命火分身围在正中。旋转不休,发散出精纯的元力,在封逸心神的控御下,急朝临近璇玑穴的紫宫穴冲去。
没了项灵竹的那一指之力帮衬,单凭命火分身与元力精华的力量,终究还是难堪大用。
冲击无果,封逸大失所望。
但细细观察,也并非全无成果。至少那封锁着紫宫穴的陌生元力已有了些微松动的迹象,料想若一直坚持不懈地冲撞,终有一日,必能冲开此穴。
可需得冲撞多久呢?
封逸沉心暗忖,不一时便有了答案。
“若想将周身所有穴道全都冲开,至少需要十天。”
十天,是摆脱折磨,并活下去的希望。
有了希望,人就有了斗志。封逸此时再也不觉得心烦意乱,只想要抓紧时间冲破封禁,而后反杀恶女,夺回自由。
可正此时,忽听脚步声起,似有一人来到了山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