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谁?
璇玑穴开,封逸周身的麻木与酸软已消散殆尽,行动也恢复了自由。
只是喉头依旧僵硬,还说不得话,喊不出声。
他有心抬头去看洞外的来人,却刚起此心,便硬生生忍住了冲动。
“我若抬头,那恶女必知我没被封穴。届时过来查看,岂非功亏一篑?”
强忍欲望,一动不动。
那趁夜而来的人,也站在山洞外,一动不动。
“喂……”
过不一会儿,洞外忽起一道男子的轻喝之声。
封逸知道来人并未发现项灵竹便躲在洞外,只看见了横卧在洞内的自己。这一声轻喝,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沉睡。
轻喝自然得不到封逸的回应,脚步声又起,那人已走进了山洞。
“嘶……五品玄刀!好他娘的霸气!”
那人似看见了斜插在洞口的开天刃,不由得惊赞出声。
赞叹过后,又自言自语道:“这人用铁链将自己套住做什么?练功?”
封逸听得此言,心想:“世间哪有这么练功的人,你这个笨蛋,难道看不出来我是被人困在此地?”
来人果真没看得出来,他的目光似又被封逸身旁堆叠的杂物所吸引。
“嘶……”
又是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么多好东西,三柄二品玄刀,一柄三品……啧啧,还有那么多丹药,好富有的乞丐啊。”
封逸寻思:“乞丐?哪里来的乞丐?”
转念似有所悟,“原来他是在说我。”
他此时形体邋遢,周身遍布污秽,不是乞丐又是什么。
脚步声再起,那人已走到封逸的身旁。
封逸微微睁眼,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是个年约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容貌颇为俊俏,劲装结束,手持一柄弯钩,上有元力气息发散,竟是二品玄兵。
男子没看到封逸微睁的双眼,目光被他身旁的那一大堆杂物所吸引,再也难能移开半分。
“喂……富乞丐,你睡着了吗?”
男子轻声询问。
见封逸不答,男子胆气稍壮,说道:“你这里有这么多好东西,你自己一人也用不完,不如分我些?”
他似在询问,其实只是想要拿取,却又觉得不妥。如此自言自语,只不过是自我安慰,求个心安理得罢了。说到底,该拿终究还是要拿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是了,“做婊-子还想立牌坊。”
这人此时的心理,就是忍不住想要做婊-子,可又担心牌坊不保。
封逸看得好笑,却见他已伸出了手,去抓拿散落一地的丹药瓶。
“我也不多拿你的,只取一两粒高品阶聚元丹就行。”
封逸在心中暗道:“小子,你命不久矣,可知?”
一句话未想完,便听项灵竹在洞外娇声喝道:“哪里来的小毛贼,胆敢偷你姑奶奶的战利品。”
声止藤条来,正中男子后脊。
“哎呦……”
男子一时不慎,被藤条抽了个正着。又觉其上有狂猛且精纯的元力掺杂,竟是不弱,不由得心中大骇。
惨叫着转过身去,却见抽打自己的只是一根普通藤条。
而手握藤条之人,也只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美艳少女。
男子心头一颤,暗道:“好精纯的修为,好妖孽的女娃儿。”
他也是通玄境初期玄修,但刚刚那一藤条抽来,他已觉察出项灵竹的修为虽与自己相当,精纯程度却远非自己能比。
平生第一次行此偷盗之事,竟被人抓了个正着。男子又惊又慌,俊俏的面皮顿时涨得如熟透了的茄子。
“那个……这个……姑娘,我……在下……”
言语支吾,左右也不是。
项灵竹啐道:“啰里吧嗦个什么?小贼看鞭。”
说着,又是一藤条抽来。
男子有了防备,侧身避过。
但他还是低估了项灵竹的实力,哪知身形方刚在山洞另一边稳定住,那被躲了过去的藤条竟似生有双眼一般,扭曲着又反向抽来。
“啪……”
正中右颊。
幸好他及时发散元力于体外形成护体光幕,这才没被藤条给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但右颊上火辣辣的痛,却是做不得假。
疼便算了,最要命的还是抽打自己之人,是个比自己小不少的女娃儿,关键还生得十分美艳俏丽。
男子只觉颜面扫地,好不尴尬,好不颓败。
项灵竹也无意立时便取他性命,连翻抽打并未使用杀招,只是为了戏耍他一番,廖解这夜深难眠的无聊。
“姑娘且听在下一言,我并非是盗贼,只是……”
男子也知项灵竹并无震杀自己之意,心头略松,喘息着说道:“只是……”
‘只是’了两句,一时竟不知该只是什么。
项灵竹冷冰冰一笑,斥道:“只是什么?人赃俱获,还想抵赖不成?”
“没没……我没想抵赖。”男子连连摆手。
项灵竹持条立在洞口,笑道:“没想抵赖,那就是说你确实是在偷东西喽。”
男子大窘,“不不,我也没偷。”
“那你就是抵赖。”项灵竹双手叉腰。
男子囧得语言结巴,“没没,我没想抵赖。”
项灵竹又道:“不抵赖就是承认自己偷了。”
……
两个人翻来覆去地大嚼舌根,项灵竹是为了好玩,男子却是因为心中有愧,又惊又急。
封逸听得真切,不由得白眼乱翻,暗骂:“此时不寻机逃遁,还傻子一般杵在这里做什么?等着这恶女来羞辱折磨?”
男子并没听到封逸的心里话,只是摆着手,红着脸,羞窘不已。
“咕咕……咕咕……”
忽有两声怪叫,起自不远处。
男子闻声一喜,忙道:“是大哥,我大哥他们来了。”
项灵竹却是面色一变,骂道:“好贼子,竟还有同伙。”
心知此人已是通玄境初期修为,他的大哥只怕修为更加深厚。自己孤身一人,恐有不敌。当下不敢再贪玩,甩手丢下藤条后,隔空将封逸身旁杂物中的那柄三品玄刀擢来。
刀光霍霍,急斩男子面门。
男子大惊,叫道:“姑娘,你听我解释啊。”
奈何刀光已然临近身前,他只好忙运身法躲闪。
霸刀意乃霸刀门弟子所习外功武技,封逸也曾粗略观瞧过。
但他当时所看的羊皮卷只是吴师兄等外门弟子习练的‘伪霸刀意’,并非霸刀意真章,虽觉巧妙玄奥,却自忖比较追风刀法与八卦游龙掌还有不如。
可项灵竹是什么身份?乃霸刀门主项倾的爱女,她所修习的霸刀意,自然是真章无疑。
一刀斩出,狂猛非常,势不可挡。
男子避无可避,只好横举弯钩格挡。
玄刀乃三品玄兵,弯钩只是二品。
两人虽然修为相当,元力的精纯程度却有天渊之别。
经由各自元力加持的两柄玄兵撞在了一起,弯钩应声折断,男子前胸中刀,肋骨断折,血流满地。
“啊……”
一声惨叫,出自男子之口,乘风散于天地间。
项灵竹娥眉紧蹙,也不知是担心男子的这一声惨叫会引来同伴,还是厌恶他流出的鲜血污浊了自己栖身的山洞。
刀光又起,比前一刀更迅猛狂烈三分。
没了兵刃,男子无从格挡。
山洞狭小,男子避无可避。
眼见刀芒来到,只能一咬牙,鼓动起元力于体外凝成护体光幕。
玄刀斩中光幕,“咔擦”之声连响,裂纹横生,光幕碎裂成粉。
但项灵竹那势不可挡的一刀,也终于耗尽了后力。
眼见玄刀停在身前,还未及时收回。男子急中生智,忙探指去点项灵竹右手手腕,准拟夺下刀来,反客为主。
项灵竹并非泛泛,能入玄榜者,又岂能是泛泛之辈?
刀法虽转变得有些生硬,自身的反应能力却是不弱。
一指点来,她忙出左手,并指成掌斜刺里拍到。
两手一触即分,男子双指弯曲,指骨已断。
项灵竹也不好受,掌心被指尖点得酸痛非常,左臂麻木僵硬,已难受力。
“好贼子,本事不小。”
项灵竹娇喝一声,右手抖处,刀芒又起。
蓝色刀芒延展出三尺有余,滑过了山体,斩下不少青石。
青石跌落,砸中了男子的头颅,痛得他连忙矮身捂头,模样滑稽之极。
碎石也砸中了封逸的面庞,他虽痛,却并未移动头颅去加以避闪。
刀芒又至,男子的对敌经验着实不丰。
封逸微睁双眼瞧了个清楚明白,暗道:“此时正可再运元力形成护体光幕,硬受这一刀,欺身攻其下腹丹田。恶女若挥刀阻挡,便变招取她心脉。即便杀她不死,也能重伤之。继而再乘胜追击,夺下兵刃,便可反败为胜。这山洞狭窄,恶女身法不行,定然躲避不开。”
他想得很好,可男子让封逸失望了。
玄刀加身,他虽撑起了护体光幕,却根本没有反击项灵竹的下腹丹田。
良机稍纵即逝,光幕也不如之前那一道厚实,碎裂后,玄刀余势不衰,直接砍在了男子的左肩之上。
臂骨断裂,男子痛得再度高声惨叫。
惨叫声终于引来了他的同伴,洞外劲风呼啸,男女两人乘风来到。
眼见兄弟伤重如此,身死只在顷刻,那高大威猛,面容冷毅的中年大汉蓦地暴喝一声,“兀那女娃儿,胆敢伤我三弟。”
抢身奔至洞内,探手一掌,正中项灵竹后心。
掌力喷吐,元力发散,罡煞汹汹,封逸闻得清楚明白,已知此人修为竟是通玄境后期,半步化元,端地了得。
他心中陡喜,暗道:“如此一掌,那恶女定难承受。”
转念又起担忧,“恶女虽恶,却并不打算将我杀了。折磨与欺侮虽很难捱,却没准也能撑到我冲开穴道之日。而今恶女若死,这几人心性不明,保不齐会将我就地打杀,以免恶事泄露。”
心中忧急,却见项灵竹后脊中掌之后,踉跄前扑。
玄刀拄地,稳住了身形。口角溢血,黄衣乘风而舞。姑娘豁然转身,急挥玄刀横斩身后。
这一刀并未斩中什么,因为那雄壮大汉已身化残影,救了俊俏男子,旋身奔出了山洞。
三人在外,两人在内。
项灵竹负伤不轻,咳嗽连连。每咳嗽一声,便有一大蓬血沫喷吐出来,溅得封逸满头满脸都是。
而洞外,那身姿婀娜,并不算十分美丽,却很是耐看的妇人已将俊俏男子扶住。正一边揣着担忧,一边焦急地自腰间玄囊内取出疗伤丹来,喂他服下。
雄壮大汉傲立于二人身前,冷视项灵竹,喝道:“那女娃儿,我三弟如何得罪了你,你竟下如此毒手,欲置他于死地?”
项灵竹弯着腰,拄刀而立。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怒道:“窃贼难道不该杀?”
大汉一怔,回望自家三弟。
却正此时,项灵竹已猛地奔出山洞,挥刀急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