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四溅,封逸拨转马头,避开了乱溅的水珠。
闻那呼啸而来的气浪余波,封逸点了点头,心下赞道:“此二人战力之强,远超项灵竹。”
他对项灵竹的认知,还停留在灵雾山脉内,那座矮峰下的山洞中。
当其时,项灵竹也是通玄境初期修为,虽有霸刀意,也有引雷玄术,但所表现出来的战力,并不如何强悍。
当时的封逸便能轻易败她,而今封逸的修为已突破至大悲赋第二层,又习得了不灭龙体,加上诸般武技也都大成,刀势随意可发,料想再败项灵竹,甚至不需要第二招。
当然,这只是他所认知的项灵竹。
至于现在的项灵竹战力如何,封逸并不知晓。不过想来她能名至玄榜第三,必定是有那个能耐的,至少比眼前正与火族少年交战的卫天要强。
银龙破浪,玄剑分波,两个少年转眼已交手了十余招。
岸边的淬体境武者难能碰见此等通玄境高手拼斗的场面,虽被气浪余波冲撞得头晕目眩,却依旧不肯离去,各自睁大着双眼,凝神细瞧。
见卫天枪携罡煞,有人高声赞道:“好儿郎,杀了火族杂碎,扬我金族威名。”
亦有人厉声喝骂火族杂碎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孤身来金族寻晦气,真是马不知道自己脸长,蝼蚁不知自己命短。
叫声此起,战斗所发的轰鸣声彼伏。
“那火族杂碎的元力是火属,卫天师弟的元力是水属。水难挡火,且他二人身在白沙江中,卫天师弟能借白沙江水气,凭增元力之威,此战必胜!”
邱平看得激动不已,粗气连喘,似那立足水面,正与火族少年争斗拼杀之人,并非卫天,而是自己。
封逸却不以为然,摇头道:“你卫天师弟就要败了。”
邱平眉头大皱,扭头看向封逸,“兄弟何出此言?”
“那火族人并非只是通玄境初期修为,他一直在压制着实力。”封逸语调平淡地道。
邱平闻言骇然色变,“什么?他竟在压制修为?他为何如此?”
“戏耍!”封逸微眯起双眼。
当日三玄城覆灭之前,六阶玄兽骨翅蝎尾狮傲立于城主府的高阁楼顶,所发散出来的戏耍目光与此时的火族少年一般无二。
所以封逸笃定,那火族少年在戏耍卫天。
并且封逸自江中传来的澎湃火属元力波动中,感知到那火族少年的元力修为不止于此。
所以,他肯定是在压制修为。
一个火族天才少年,大咧咧孤身跑到金族的地界,压制修为,戏耍金族西境玄榜天才。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打金族的脸。
战场上拼杀得不解气,非要私下再来打脸?
封逸皱着眉,对那火族少年的做法很是不满。
秋风愈发劲了,楼船帆高数十丈,乘风南下,速度飞快。
不一时,来到二人交手的战场外。船上一个粉衣少女抬了抬手,围立在一旁的船夫水手得令跑开,忙碌着收帆抛锚。
“师兄,跟火族人拼斗,还讲究什么套路啊,直接飞镖暗器招呼着,打死为算。”
粉衣女子微曲双手,在嘴旁比了个喇叭的形状,眼望战场,高声喊叫。
岸边众淬体武者闻言,纷纷附和道:“对啊,咱们金族人自家比武较量才不屑使用那等下作手段,但是对付火族杂碎,不必在意那些,有什么能耐都只管招呼,也没人会在后面说三道四。”
卫天手中的钢枪舞得风生水起,大开大合之下,颇有疆场上浴血拼杀的大将风气,看得旁观众武者心驰神往不已。
但他久攻那火族少年不下,自也有人开始心生焦虑,暗暗担忧,生恐卫天一时不慎,反而落败。
闻听少女如此说,都适才想起,对方是敌族杂碎,而非同族人,此战只要能胜,一切手段皆可使用。
邱平却是眉头大皱,忧心繁重。
之前他还没在意,只是被卫天那出神入化的枪法所吸引,看得如痴如醉。但得封逸提醒,他才瞧见卫天果真已尽出了全力,而那火族少年,嘴角竟还挂着浅笑,显然犹有余力。
如此状况下,卫天的处境,确真是不妙了。
急扫楼船,邱平却只瞧见了那粉衣少女与十数水手船夫,并未瞧见白沙帮的长老高手。
再观战场,那火族少年右手并指斜引,霎时间剑光大作,明惶惶异常耀眼。
剑光里,一柄通体赤红的玄剑自少年腰间的玄囊中呼啸而出,斜刺往前。
却才离体半尺,赤红玄剑忽地剑身陡震,竟凭空分化成十数道凌厉剑芒,并头前刺。
而那火族少年,傲立在翻覆奔涌的波涛间,双手并未持剑,只是剑诀变换,发散元力离体,遥控玄剑。
“玄术!”邱平惊道。
封逸深吸一口空气中的灼热气浪,叹道:“卫天要输了。”
火虽难挡水,可焚天烈焰,岂能惧了那一汪泉眼?
一切还是实力说话,实力相差太大,火一样可以灭了水。
十八道剑芒当空刺来,携裹着劲风,吹得卫天衣衫猎猎。
他也不亏是玄榜高手,眼见剑芒了得,心知若再不使用压箱底的保命绝招,今次不仅要输了金族的脸面,还要输了自己的性命。
当即暴声一喝,长枪连点,元力喷涌而出,尽付枪身。
犹自觉气势不足,不待暴喝声止,卫天再度高喊助威,“白龙离江!”
“卫天师弟竟练成了这一招?这可是白沙帮的镇帮绝技,非化元境玄修不能施展。”
邱平惊得目瞪口呆,长赞连连,“他不亏是白沙帮古来第一天才,西境玄榜前十的强者,确真了得。”
卫天当然不是化元境玄修,他只有通玄境的修为,之所以能施展这一路枪道玄术,是因为他透支了潜能,才得以求得这一瞬间的爆发。
不如此,他难当那火族少年的玄剑。
银枪连震三番,枪头上元气如龙,浩浩而出。
龙首开张,龙须飞扬。龙吟声起,惊得水波分裂,江底游鱼亡命奔逃。
“这就是玄术吗?”
封逸看得真切,心头不禁一凛。
银白色的江龙自卫天手中的银枪上呼啸而出,径直撞在了火族少年控御玄剑分化的十数道赤红剑芒上。
剑芒凌厉,白龙神勇。
但卫天的修为毕竟差了些,白龙虽勇,底气却不是很足。
龙首开张,龙威扩散而出,接连震碎了十道剑芒。最后那八道,它再也无力震碎。
剑芒刺破了龙鳞,白龙吃痛惨叫,昂扬一声呼啸过后,化作了精纯的水属元力,满天爆裂崩散。
元力飞扬,卷起了狂风,携裹着狂猛的气浪,拍打向江岸与停泊在上游的楼船。
楼船晃荡,桅杆飘摇欲折。船上众船夫以及那粉衣少女纷纷受力后退,踉跄趔趄。
岸边,枯树被连根卷起,撞在了一众淬体境武者的身上,惨叫频发,污血满天飞。
万里马人立而起,长嘶连连。邱平闷哼一声,忙勒缰控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安抚住受惊暴躁的万里马。
侧目看向身旁,却见封逸安坐马背,不动不移,似丝毫不被那气浪所慑。
“封兄弟的修为竟精深如此!”
邱平心下感叹,好生汗颜,枉自己虚长了这么多的年岁。
再看战场,白龙溃散,剑芒也只剩下一道。
那已非虚幻剑芒,而是那火族少年控御的玄剑本体。
赤红色的玄剑,划破了虚空,径直没入卫天的胸腹之中。狂暴的火属元力作祟,顿时引燃了卫天身上的锦衣。
他披头散发,口角溢血,面露痛色,好不凄惨。一声闷哼过后,仰面朝天跌倒在江水之中。
江水奔流,卫天经脉受损,腑脏破碎,内忧外患严峻非常,难能借力起身。
“噗通”一声起时,他已被江水淹没,踪影全无。
江面上,火族少年探手将卫天那还未沉入水中的长枪捡起,脚步微错,已乘着风势,踩着浪尖儿,奔到了河岸边。
看了一眼楼船,又看了一眼旁侧的众淬体武者,最后将目光移动,投向封逸与邱平,冷笑道:“白沙帮卫天,玄榜第九,哼!这就是你们金族的玄榜高手?垃圾……”
尾音散尽,火族少年忽将卫天的银枪横于身前,双手紧握枪身,掌中火属元力流转。
一双肉掌立时化作赤红颜色,蒸腾起勃勃热浪,乘风而散。
“咔擦……”
好一柄玄兵银枪,竟被他那一双赤红色的手掌,生生折断。
脆响声止,众人适才回神。
楼船上,粉衣少女惊叫道:“师兄……”
江面风吹波动,却哪有人应?
“噗通、噗通……”
接连十数声响过,楼船上的水手船夫已尽数跳入水中,朝着卫天落水之处游去。
不一时,将负伤非轻,面白如纸的卫天捞了起来,搀扶着游回楼船。
粉衣少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火族少年,眸中杀机泛滥。
火族少年扬眉反瞪,“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你下来跟我打过。”
粉衣少女怒哼一声,右手按在船舷上,作势便要跳下船来。
“师妹休要冲动,你……你不是他的对手。”
卫天在众船夫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上了楼船,再也没了初来时的意气风发。
反观那火族少年,依旧昂首挺胸,神采飞扬。
离得近了,封逸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模样很是俊秀,五官精致,肤白胜雪。全无一丝男儿模样,却反倒像是个水灵的姑娘。
不管是姑娘也好,男儿也罢,总归是火族人。
既是火族人,那便是金族的仇敌,死敌!
卫天战败,金族颜面折尽,那一干淬体境武者再也不敢留在当场,纷发一声喊叫,亡命逃了。
邱平虎目圆睁,喘息如牛,恶狠狠地骂道:“好杂碎,休要欺我金族无人!”
一语落地,作势便要起身冲出去,寻那火族少年一决生死。
封逸连忙探手将他拉住,“莫要冲动。”
邱平怒目转头,瞪着封逸,喝道:“火族人已欺到我金族腹地,兄弟你竟还叫我莫要冲动?若再忍下去,还算他娘的什么金族男儿?”
封逸摇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去了也只能是送死。”
邱平一把甩开了封逸的手臂,“被他打死总好过憋屈死。”
对于金族,封逸没情感,反而有些厌恶。
对于火族,封逸更是厌恶到极限。因为他的父母,是被火族人所杀。
所以在见到火族少年的那一刻起,封逸便已决定要留下他的命。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出手,是因为他不确定对方的实力如何。灵雾山脉一行,让封逸明白了什么是谨慎行事。
当时他若能谨慎一些,也不至于被项灵竹发现踪迹,最后也就不至于连累愁云三兄妹险些命丧在寒潮之下。
谨慎,总归是没错的。
而今,他看清楚了那火族少年的实力,未至化元境。
只要没达到化元境,封逸便有自信败他,且杀他。
“那汉子,你最好还是听了你那小兄弟的话,就凭你那内息境后期的修为,根本挡不住本公子一招。”
火族少年听到了封逸与邱平的交谈,冷眼看来,目露鄙夷。
他神态张狂,鼻孔朝天,大有身外皆蝼蚁之势。
邱平暴跳如雷,猛地一个翻身,跳下了万里马。
右手一抖,钢枪在握,斜指火族少年,喝道:“狗贼,爷爷这便来取你狗命。”
“哼!你不配!”
火族少年白了邱平一眼,“金族西境,玄榜第九不过如此,想来也只有玄榜前三才堪能入眼。也罢,本公子便去会他们一会,而后直接杀去你金族皇都,挑了金族皇室所排的少年天榜。”
“狂犬吠日,大言炎炎!”
邱平怒喝一声,钢枪急抖,飞身前冲。
火族少年却只一摆手,仿似在驱赶苍蝇一般。
“本公子都说了,你不配,来了也只是送死。”
钢枪戳至半道而止,一条黑影倏地冲至那火族少年身旁。
“他来是送死,那么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