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兄弟既是三玄城人,为何不在故土多待些时日?这么着急离去?”
万里马披日狂奔,邱平纵马疾驰,冲身旁的封逸问道。
封逸抖缰策马,摇头道:“三玄城也不能算是我的故土,我的故乡在西去千里外的隐龙山。”
“哦,原来是这样。”邱平点了点头,笑道:“封兄弟既要去临江城,何不与我一起参加天剑宗的考核?天剑宗乃是五品势力,通过近一年的时间发展壮大,不仅压倒了霸刀门,更有一跃而晋升为六品势力之势。凭封兄弟的修为,必能博出一番地位,做个护卫统领,岂不比云游散修要舒服得多?”
封逸此去临江城,为得并不是游玩,他是要去寻找洛冰。
至于加入天剑宗,他本无那种想法。
但转念忽想:“她的记忆时有时无,我此去她未必就能轻易与我相认。而且我以外人之身,若想见到她恐怕也并不容易。既如此,倒也不是不能加入天剑宗,徐徐图之。”
言念及此,便高声道:“也好,加入天剑宗,获取修行资源,总好过自己在野外受苦受累。”
邱平大喜,“如此甚好,那咱们兄弟二人便一同参加考核,一同入宗。如若皇族有召,也可以一起去火族斩杀仇敌,建功立业。”
封逸大点其头,移目看向邱平,恍惚间似觉他竟很像一人。
“也不知徐大哥、柳二姐、秦三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邱平的豪放,与徐君房颇有些相似。
封逸心想:“若是徐大哥他们见到邱兄,定会引为挚交,相见恨晚。他们那样洒脱的江湖儿女,总是喜欢与意气相投之人交朋友。”
当下问道:“邱兄,你可知愁云三兄妹么?”
前方出现一条宽近十丈的大江,阻住了东行路径。
邱平勒马停身,翻身而下,说道:“愁云三雄的侠名,我怎能没听说过。那可是我等散修中的真豪杰,不仅修为精深浑厚,为人更是潇洒磊落,侠骨豪情,着实教人钦佩。”
说着,邱平摇头一叹,“只可惜哥哥我福薄,始终与他兄妹三人缘悭一面,憾,憾,憾!”
连说三个‘憾’字,邱平接着又道:“兄弟,前面就是白沙江了,过江的大桥在上游五十里外,咱们往北走。”
牵马来到河边大树旁,放了一泡黄水后,邱平重又翻身跨上马背。
“兄弟怎会突然问起愁云三雄?”
封逸也觉尿急,正在解腰绳。
兽皮衣裤早已换下,身上的新衣是在三玄城购买的。至于买衣的银钱,是邱平抢着垫付的。
邱平豪爽,封逸也不多做矫情,任由他付了衣资。有心将玄囊或者内中的那枚噬帝鳄内丹送给邱平,以为还礼,又恐他会埋怨自己,便作罢了。
朋友相交,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但有些人,他来你往,反而会觉得别扭。
他们所看重得并不是这些。
封逸暗暗计较,以后需得寻个机会,帮衬邱平一帮,传授他一门足以安身立命的武技。
邱平是内息境后期修为,战力虽然不俗,武技却很平常。所持钢枪也只是接近二品,并非真正的二品玄兵。
封逸没玄兵给他,所修功法大悲赋也无法传授,因为邱平没有心火、命火,修炼不得,所以只能在武技上做计较。
闻听邱平此问,封逸想了想,说道:“小弟昨年被恶女擒获,险些亡命,幸得徐大哥兄妹三人搭救,才得以脱身。”
“原来兄弟你跟愁云三雄还有这番交集,不过他三人行踪不定,若想找寻,怕不很容易。”
邱平见封逸跳上马背,便抖动马缰,往北奔去。
日在中天,封逸遥望山林,沉吟片刻后,心想:“以后总有机会相见的。”
白沙江盛产白沙,沙中可淘玄铁,故此得名。
沿途江中,多有修为低劣的玄修武者在洗沙淘铁,面朝江水,背负秋阳,忙活大半日,也难得一两玄铁,好不辛苦。
“玄铁并不如何珍贵,这些人洗沙十日,怕也难得锻造一柄玄兵所需要的玄铁。有此大把时间浪费,何不去潜心修行?”
封逸很是不解那些人为何如此本末倒置,便揣着疑惑出言。
邱平摇头苦笑,“兄弟你修为精深,若需玄兵,可去野外猎杀妖兽,以内丹换取,何其简单。但他们却不同了,他们没实力猎杀妖兽,也不舍得多费钱财易换玄铁,所以便自己多受些苦累来洗沙。说到底,也都是因为缺少修行资源,日子苦。”
封逸恍然。
他没做过散修,不知散修之苦。
“不过说来,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修为啊?哥哥总觉得看你不透。”
邱平很是疑惑封逸的修为境界,能一刀斩杀那入了魔的黑衣人,邱平以为封逸必是通玄境大能。
可相处得久了,他才发现封逸竟无法凌空飞渡,也不能施展玄术,这一点又说明封逸的修为未至通玄境。
邱平自己就是内息境后期修为,距离通玄境只有一步之遥。封逸若是通玄境以下的修为,他自忖自己不可能看他不透。
疑惑如云,邱平一直都想询问,却一直不好直言开口,毕竟随意询问对方修为几何,不很礼貌。
而今与封逸相处得熟了,便不再计较那些所谓的礼法,邱平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封逸笑道:“算来应是昨年冬季突破至内息境的,现在嘛,还没有突破至内息境中期。”
“啊?”邱平瞠目结舌,“不会吧?”
“我还能骗你不成?”封逸挑眉看他。
邱平点了点头,“那肯定是你的功法与武技品阶极高,所以战力才会那么强。”
封逸不置可否。
“呼呼”劲风起,江上有人踏波而行。
封逸闻得风声,移目望去。但见那人身着红衣,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少年身在江心,脚步乘风抬落,合了江波翻腾之势,每一脚踏下,都踩在浪花尖儿上。
万物有力,皆可借之。红衣少年借浪尖儿之力,频繁踏步,虽未凌空,却能渡江,身法之妙,轻功之绝,引得封逸忍不住连声大赞。
“好轻功!”
邱平也早看见了那红衣少年,目光之中虽有钦佩之意,更多的却是浓烈的杀机与仇恨光芒。
封逸瞥眼间瞧见,疑道:“邱兄认识那人?”
邱平微眯起双眼,冷冷地道:“不认识,但他是火族人。”
“火族人?”封逸颇感诧异。
夷洲五族,金木水火土,本无战事,相互友好。但金族兽乱人祸频发,实力日衰,过往的友好便也随着衰退的实力一起,逐渐随风飘远。
火族毗邻金族,位处夷洲南疆,在金族衰颓之际,率先发难。
战事起时,金族上下无不对火族人恨之入骨。这是族群的仇恨,非个人的私怨。
邱平最是嫉恶如仇,对金族的情感也很纯粹,早就叫嚷着要去战场与火族人拼杀血战。而今甫见火族人,自然怒不可遏,杀机毕露。
但那少年能踏波而行,修为必定十分精深,至少也是通玄境。邱平也有自知之明,虽怒,却并未莽撞到冲出去自寻死路。
封逸对金族无甚太大的情感,可以说他对五族都没有什么好感。因为在灵雾山脉内,五族人联手打杀了碧眼金雕小灰。
邱平胸腔中喷薄蒸腾的族群仇恨,封逸体会不到。他只是眼望白沙江中踏波北上的红衣少年,心思:“他既是火族人,为何孤身来我金族属地?难道就不怕金族大能出面截杀?”
忽又想起一事,忙问邱平道:“你是怎么看出他是火族人的?”
五族人在外貌上并无太大差别,当日在灵雾山脉,封逸也只是根据那些老者各自衣衫上的纹绣差别,才得以分辨出谁是火族人,谁是金族人。
可此时,邱平只远远一观,便能轻易辨查出来,不由得封逸不心起疑惑。
邱平目光不移,紧盯着那红衣少年观瞧,“火族人在运功时,眼瞳会变化成火焰的颜色。木族人是青木之色,水族人是玄蓝之色,土族人是深黄,我金族人是银白华光。”
封逸恍然,移目朝江心望去,果见那少年的双眸之中略有浅淡的赤芒闪灭,只是相隔颇远,赤芒并不明显。
封逸忽想:“我运功时眼瞳是什么颜色?”
驱马行至江边,探头朝江水中望去。
水波晃荡,内中一副正日趋成熟的俊俏面容。封逸暗地里鼓荡元力,可瞳孔之上并无光华闪灭。
他心中起疑,暗道:“莫非我不是金族人?”
忽地又想起一事,“不对啊,师父是木族太子,可他运功时瞳孔里也没有别的颜色。”
转念又想:“对了,师父精通药理,又擅长炼丹,一定是用药改变了我跟他的眼瞳颜色,这样才方便隐匿行迹,埋名于龙隐宗。”
那红衣少年已踏波自二人身旁掠过,周身气劲发散,惊走了不少蹲伏在江中洗沙淘铁的淬体境武者。
“火族的杂碎,草!”
有人性子鲁莽,脾气火爆,被气劲卷起的波浪浇透了头脸后,忍不住高声喝骂。
但只才骂了一句,便被那火族少年探手拍出的一股狂猛劲风震飞出去,摔跌在江岸边,呕血不止。
邱平勃然大怒,作势便要起身冲入江中。
封逸忙探手将他拉住,“又有人来了。”
邱平循着封逸的目光朝北望去,但见宽广江面上,一艘高大楼船正破浪南下。
楼船头,并肩站着男女十数人,当中一个锦衣少年踏步跃下船头,使了与那火族少年同样的法子,踏波狂奔。
一往南下,一个北上,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却谁都没有停步。
“是白沙帮的卫天师弟。”邱平喜道。
“白沙帮?”封逸没听过这个名头,不知是那方势力。
邱平道:“白沙帮是西境少有的老牌四品势力,做得是水上生意,帮派根据地便建立在白沙江源头处的白沙山上。白沙帮不属于天剑宗统辖,直属金族皇室。”
封逸点头,又问道:“邱兄为何唤那人做师弟?”
邱平笑道:“说来哥哥我与那白沙帮,也是有些关系的。我师父本是白沙帮的二帮主,只是后来与帮主对统辖帮派的理念有些不合,一气之下便离帮出走,做了云游散修。”
封逸“哦”了一声,邱平继续说道:“师父性子偏颇,气性很大,因为此事行功出了偏差,一身修为毁于一旦。后来偶然被我所救,便收了我做弟子,传下了白沙帮的玄功妙法。”
说到此处,邱平面转黯然,“师父传下玄法后,不久便故去了。后来我便也做了散修,云游四方。”
“那你为何没去投靠白沙帮?”封逸问道。
邱平摇了摇头,“师父临终前曾刻意交代过,不让我回白沙帮。至于原因,想来他老人家直至终了,也没能消了心头的怒气吧。”
说着,他移目再看江中,“卫天师弟是白沙帮帮主的小儿子,也是师父他老人家的亲侄儿,同时也是白沙帮数百年才得一位的天才。时年十七岁,便已身负通玄境初期修为,位列玄榜第九,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反倒是我……唉!白活了三十三个年头,竟连个十七岁的少年都比不过,枉为人徒。”
邱平长叹,封逸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是散修,他却有四品势力倾力栽培。一时被他超越,并不代表你就不如他。玄修路远,孰强孰弱,此时还不能就下定论。”
正此时,江面的两个少年也终于碰了头。
“火族杂碎,胆敢在我金族放肆,找死!”
卫天狂声暴喝,右手中一柄银光烂烂的钢枪急点而出,径戳那火族少年胸腹。
对方却只轻声一笑,顿下脚步,踏浪傲立,并指如剑,斜刺里点向钢枪中身。
两相交触,爆响轰鸣。气浪滚滚,推着浪涛疾向岸边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