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支双凤衔金累丝流苏步摇。
这步摇,天底下只有两支,是先皇后特地定制,并留给自己两个儿媳妇的,已故的先太子妃秦氏有一支,另一支则在墨北珩的正妃谢氏手上。
柳馨儿曾向墨北珩讨要过,但墨北珩以那已经是谢氏的物件为由拒绝了她。
她虽不甘心,但也懂得适可而止,没多纠缠。
如今,看到这幅画,想到墨北炎初见谢氏时一闪而过的惊艳眸色,柳馨儿几乎确定,画中人一定是那谢氏。
柳馨儿眼中的妒恨,几乎压不住。
墨北珩不知他们口中的罪人是谁,但他却看懂了柳馨儿眼中的狰狞与妒恨。
他有些恍然,竟想不起柳馨儿原本温柔小意的模样。
“别闹,那罪人事关重大,眼下朕还需要以她为饵,不可妄动。”墨北炎仍是一派坦然,端的是一贯以来的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柳馨儿垂眸不语,半晌,她才又说:“陛下真是以她为饵,而不是想让她承欢于您,入宫为妃?”
“放肆,柳贵嫔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墨北炎被戳穿了心思,面上微恼。
他低斥了一声,连带着墨北珩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吼吓了一跳,让他突然有些好奇,柳馨儿口中的罪人,到底是何人,竟能让一向温润的墨北炎都红了脸。
然而,面对柳馨儿灼灼的目光,墨北炎终是有些心虚地软了态度:“馨儿,朕是说真的。朕总觉得这一回太过于顺利了些,眼下大局虽定,朕心里仍是隐约有些不安。”
柳馨儿萱噘着嘴,不高兴地轻哼了一声:“陛下,嫔妾听说,墨北珩三日前已死,您还怕什么?”
原来,他是三日前死的?
墨北珩惨然地想。
墨北炎沉默了会儿:“老二那人,心机城府颇深,他在西境那许多年都是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这一回栽的未免过于简单了些,何况,他早前带回来的那些个旧部,也未悉数铲除,朕实难安心。”
柳馨儿听罢,笑容敛了些许,随后将自己知道的,与墨北炎做了简单的分析。
西宛去岁挑起战事,墨北珩出征的时候,带走了近八成的旧部,而这八成的旧部,几乎全都死在了那战场上。
余下的那些,他留了一半护着王府上下,还有一半跟着他护送公主和亲,出使西宛,才刚回来,就被一一射杀在宫墙之下。
只除了少数几个还活着收归于柳馨儿与墨北炎,怕是没几个了。
墨北珩闻言,心里不由得一阵悲戚。
是啊,他没有什么旧部了。
“老二人是没了,但他那小世子却是活着的,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老二那孩子,不能留。”
墨北炎阴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墨北珩一时间,还以为他是看见了自己。
他试着在墨北炎面前挥了挥手,确定他看不见自己,才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瞬,却又惊起了一身冷汗。
只因墨北炎口中的那句‘小世子还活着’,也不止是他,就连偎在墨北炎怀里的柳馨儿,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下意识地轻颤了一下。
墨北炎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温柔道:“吓着了?”
柳馨儿摇了摇头,眼神发直,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再一次向墨北炎提出要去见那罪人。
墨北炎怕柳馨儿坏事,并未松口。
柳馨儿不依不饶,墨北炎没了耐心,直接扯下她,将唇覆了上去,随着两人欲望渐深,墨北炎一把将柳馨儿抱起,往太极殿后边歇息的寝殿而去。
墨北炎愣愣地跟了两步,停了下来。
铺满了地龙的太极殿,也驱不散他心底的凉意。
须臾,后殿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暧昧声响,那一声声呻吟,墨北珩何其熟悉,那是他一次次逗弄柳馨儿,她敏感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他喉头轻颤,眼眶泛红,终是彻底信了柳馨儿的背叛,也信了,她对自己从无情意的事实。
一切都是做戏。
墨北珩心揪成一团,恨不得上前去给那对狗男女一人一刀,杀之而后快,奈何他现在不过是飘荡在这人世间的一缕孤魂,什么都做不了。
耳边的靡靡声响越发刺耳,墨北珩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明明是触碰不到的风雪,可他却觉得满身都被风雪刮的生疼,那种冰冷和绝望,是他自皇兄去了以后,就不曾再体会过的。
墨北珩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迟疑间,他往宫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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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靖王府。
墨北珩回到王府前,已先行去了一趟刑部大牢以及之前关着他的地下室,那里边,并没有他想见的人,反倒是这王府内外,明里暗里安排了不少人盯着。
莫不是,他在找的人还关在王府里?
老七这是还不放心王府中还有旁的人过来?
墨北珩着实不解,讽刺地掀了掀嘴角,目光落在王府大门的封条上。
曾经的瑞靖王府,虽算不得荣极一时,但也是地处京中最富庶尊贵的街道,离着皇宫最近。
然而现在,上了封条的瑞靖王府,却是一派萧条荒芜,王府门前的醒狮缠上了蜘蛛丝,门前落叶纷纷扬扬,就连院子里长出来的两棵石榴树,也不再青葱翠绿。
墨北珩是先皇后次子。
先皇后生墨北珩时难产,拼了大半条命,才生下了他,先皇后因此气血两亏,泡在药罐子里熬了两年不到便去了。
因着先皇后的死,墨北珩并不得永瑞帝喜欢,自小便丢给了先皇后的母家养着,垂髫之年,西境战事起,他便随着外祖一家赶赴西境。
成年后,虽有兵权在手,却很少回京,直到他在战事中受了重伤,双腿废了,这才回京休养。
永瑞帝给他封了王,将荒了多年的前公主府赐给了他。
先不说永瑞帝的每个儿子出宫开府都是千挑万选地找地方建宅邸,就是赏赐,那也是一车接一车的。
只有墨北珩,倒像是永瑞帝不得已而为之,随便给他指了个宅邸,随便给了点儿赏赐,后来又随便指了个商户女与他为妻,以至于他成了京中笑话。
想到这些,墨北珩微晒,觉得自己着实无聊至极,竟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墨北珩没再去看,穿透墙体,径直往后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