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公还带来了一身奢华金贵的裙装和一件雪白色的狐皮大斗篷。
依着那公公的意思,陛下特地交代了,因着时日太赶,没能给她准备出宫的衣裳,便让尚服局那边,给她选了一套送过来。
就连搭配的首饰钗环都不是自己的位份能用的。
太监刚走,她贴身的婢女和奶嬷嬷便惊呼着过去,将钗裙展示在她面前:“娘娘,快看看,这裙子真美啊!”
陈婕妤原本还是笑着的,但看到这些以后,心中却多了一丝忐忑。
离家出走好些日子的理智,总算找回了两分:“这……这是昭媛才能穿的衣裳?”
奶嬷嬷闻言,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些东西,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神色变幻间,再看陈婕妤的眼神,莫名地多了一抹心疼和怜悯,。
这情绪一闪而过,陈婕妤却捕捉到了。
倒是那位婢女,满脸欢喜地说道:“娘娘,陛下多宠着您啊,莫说是昭媛,便是更进一步,也是可能的。许是陛下这些日子没找着合适的机会给您晋位,这才从衣着上补偿您?”
婢女这么想,也不是不行。
可陈婕妤太清楚了,后宫嫔妃要越级晋位,光有帝王的宠爱,独宠专宠,都是不够的。
别人无法指摘的家世出身,有皇子公主傍身,有帝王的宠爱加持,最重要的,还得于江山社稷有功,才有可能越级,越几级晋位。
否则,一步一步往上爬才是后宫嫔妃该走的正经路子。
依着大宁皇室制,昭媛乃九嫔之一,屈居于昭仪、昭容之下,是从二品的位份,再往上走一走,就该是一宫主位了,可她眼下不过是庶三品的婕妤。
与昭媛的位份相差甚远,便是有合适的契机给她晋位,也不可能一下子晋到这个位份上。
除了一个公主,除了陛下几日的宠爱,她有什么呢?
怎的就做起了这样的梦来?
如今,陛下却将这样的一身衣裳首饰赏给了她,繁华若锦,烈火烹油,没得让人心中焦灼。
也是直到今日,陈婕妤才分出几分心思去细想这些日子里,永瑞帝的那点反常。
但不论永瑞帝是什么意思,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他丢来的‘荣宠’,这一身穿出去,怕是,她真要成为阖宫上下的箭靶子了。
陛下拿她在为谁挡枪?
又或者,在故意将她捧的高高的,再一把拉下,在为谁出气?
陈婕妤坐在椅子上,手一下一下地点着桌子,细细地想着后宫里的嫔妃。
永瑞帝算不得好女色。
他的嫔妃,大半都规规矩矩地出自世家贵女的选秀,很少有看上某个女子,便纳入后宫的那种,宫里少数几个比较特别的,要么是番邦的和亲公主,要么是皇后或者太后给他塞的。
这几年里,许是因着他年纪渐长,大选出来的秀女,他几乎全都分给了皇子宗亲。
只象征性地留下一两个在后宫里待着,既是没有新人进来,那就不太可能是为谁挡枪。
那就只剩下为谁出气了。
可从年前开始,她几乎就不曾出门,终日守在云光殿中,并未得罪了谁,还能为谁出气去?
要说得罪,她倒是在皇后有意为难瑞靖王妃时候,帮腔了两句。
陛下总不能是为那谢氏出头吧?
亦或者,是为了瑞靖王殿下,有意拿她告诫旁的人?
思及此,她又摇了摇头,这大宁内外,谁不知道陛下对瑞靖王十分不喜,就连王妃,也只是寻了个商户女便打发了他,就连王府,也没为他修建,而是随意指了个旧宅。
可若不是这个,那还有什么?
陈婕妤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出宫一事,她没法多想,只能暂时顺着永瑞帝给她定好的路子往下走,至于其他的,且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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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靖王府内。
墨北珩在书房枯坐大半日,手中的书翻了又翻,却没看进去几个字。
门外院子里,时不时地有下人走过,被安排出去打探消息的章山,来来回回好几遍。
什么,今儿京城中的许多小姐都没法出门了,什么柳馨儿已于一早进城了,什么赵小侯爷刚从那花娘的宅子出来,什么皇后娘娘病了,陛下口谕,将出宫的随行嫔妃改为林贵妃、陈婕妤……
消息林林总总,但没有一个是墨北珩想听的。
就在这时候,外边再次有了些动静,墨北珩伸长了脖子看去,只见章山气喘吁吁地向着书房跑来:“王,王爷,王妃她,她……”
“绾绾可是已经在回来路上了?”墨北珩的眸子熠熠生辉地盯着章山。
临风就候在一侧,对此,一脸的麻木。
章山这个大喘气,在深呼吸了几回后,终于将话说全了:“王妃让秋辞姑娘传了信儿回来,说今儿与家人守夜,不回来了。”
墨北珩眸子的光,迅速黯了下去。
还说什么可能赶不回来,这分明是没打算回来,还骗他!
墨北珩心里无端的失落,但还是问:“可知道,谢宅在京郊哪儿?”
章山自是不知的,他连人马车都没追上,只能无奈地摇头,倒是临风有些印象,当年墨北珩大婚前,谢家倒是有提过,只不过没人当回事罢了。
他思索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回答:“王爷,似乎是在一座山脚下,好像是叫枫晚山庄。”
墨北珩拧着眉,对这个山庄没什么印象:“去打听打听。”
“是。”
夜幕缓缓而下。
京城内外灯火通明、处处张灯结彩,路上车水马龙。
稚儿的嬉戏玩闹、道边的小贩叫卖、传统的舞龙舞狮表演,鼓乐笙箫间,观众络绎不绝的叫好声相映成趣。
有不少闲散的公子姑娘,在花灯锦簇下,或羞涩牵手,或沉醉于猜灯,或深情对视,或笑或闹,更有不少闺秀,或坐于阁楼,或乘于马车,或以锦扇遮面,指掀珠帘。
街上的热闹,人和事的新鲜,缓缓地夺去许多鲜少出门的闺秀贵女们眸子里的点点星光。
墨北珩坐在一辆马车上闭目养神,唇角勾起的弧度不大,却显得极为妖冶阴冷,临风在他身侧,为他泡茶暖手,在无意中瞥到他一闪而过的阴鸷,动作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