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楔子中提到的刘八斗。
彭城县。
地处辽西,山明水秀,历史悠久。
我念到小学毕业就辍学了,在家混了一年。
十五岁上,便带着驹子和大炮两个发小儿趴在拉木头的火车皮上,一路颠儿着落脚到了彭城县。
刚到鹏城的时候,我们哥儿三加一起还不到五十岁,因为年纪小,想要挣点钱儿养活自己,简直比登天还难。
好在我从小到大,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胆儿大,什么事都敢做,所以,驹子和大炮才心甘情愿的跟着我,三个人里我年纪最小,他们俩却坚持叫我“斗儿哥”。
我起初不大乐意,怎么都觉着好像是自己占他们便宜,但是这哥俩却是属牛犊子的,脾气死犟,没办法,我也就顺着他们叫了。
彭城因为靠海,从明清时期就很受朝廷的重视,县城不大,却很是繁华,在八十年代初期,满大街就已经随处可见穿着灯笼裤、梳着中分头的小年轻儿。
高个子、蓝眼睛的费翔,海报贴的满大街都是不说,不管是录像厅还是百货商店,喇叭里放的都是‘冬天里的一把火’,那两年,这把火把半个彭城都烧了个底朝天。
地方一繁华,能赚钱的门道儿也就多起来。
我们哥儿三个先是在劳力市场跟着那些力工抬板子,从早上六点干到晚上六点,一人一天能挣四块钱,虽然过的拮据,但好歹是饿不着肚子。
后来,因为抢活儿,我们哥三儿跟劳务市场的地头蛇起了争执,最后险些动了刀子,却因此被黑哥瞧进了眼。
黑哥是彭城最有名的社会大哥,人仗义、豪爽,对我也是格外的赏识。
不曾想衣食无忧的日子刚过了两年,黑哥却被人一刀捅死,到今天也没找到那下手的人。
黑哥一死,彭城的混混儿们群龙无首,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我是黑哥生前最看重的兄弟,所以,有不少人都愿意让我接替黑哥。
“妈的,你小子不就是靠着给黑哥端洗脚水才爬上来的嘛,在老子面前逞什么威风?”
夜总会里,刘大魁穿着一件从香港走私过来的皮夹克,小背头儿梳的锃亮,一只脚踩在红『色』的漆皮沙发上。
“魁哥,魁哥,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家兄弟,伤了……”。
“滚!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刘大魁飞起一脚便将刚刚替我说话的华子踹到一边,华子年纪还小,跟我当年出来混的年纪差不多。
“大魁,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人,没那些个臭『毛』病,什么大哥不大哥的,有个屁用,只要自个儿日子舒坦,跟着自己混的兄弟们都能有吃有喝就成,但是,我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特别,是刘大魁这种人!
“什么意思?你******少给老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想要接黑哥的班儿,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果然,我就猜到这个刘大魁会发难。
会咬人的狗不叫,可惜,刘大魁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大魁,我刘八斗不稀罕什么大哥不大哥的名声,我接黑哥的班儿,不过是道儿上的兄弟们抬举我……”。
“少给老子扯犊子,今儿一句话,黑哥的位置你是让还是不让?”
刘大魁一脸的横肉,眼角上三角形的疤痕在彩虹灯下异常的丑陋。
记吃不记打,刘大魁是忘了他眼角上的疤是怎么来的了!
“刘大魁,你别喝点猫『尿』就管不住自己那嘴,斗儿哥不接这位置难道就能轮到你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驹子!”
我沉下声,这刘大魁虽然没什么真本事,但是手下却着实有几个忠心的,我不想驹子惹上什么麻烦。
“大魁的意思是,让我把大哥的位置让给你?”
我右手只剩四根手指,少的那根中指便是当年为了黑哥而自己用斧子砍掉的,所以黑哥才对我另眼相看。
四根手指,做起事来有时候的确是有些不方便。
刘大魁看我盯着自己的手指看,脸『色』有点发白,估计酒劲儿也下去不少,我刘八斗的名字在彭城可不仅是说说而已的。
“老子不用你让,咱们来个公平的决斗,一招定输赢!”
我以为刘大魁能够知难而退,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我所想,看来,权势这东西还真是******有吸引力。
“一招?哪一招?”
“摇点子!”
“刘大魁,你******还要脸不要脸啊?谁不知道你刘大魁就是靠摇点子这一手在道儿上混的啊!”
驹子又没忍住,呛呛出声。
“好!”
我点点头,今日我若不给这个刘大魁点颜『色』看看,恐怕以后是人就想要往我头上爬。
“我先来!”
刘大魁一脸的兴奋,我冷眼瞧着,声『色』不动。
他手下的马仔虎子从吧台要了一副骰子,在八十年代,骰子的玩法没那么花哨,就是比大小。
一个骰盅里六个骰子,三十六点为大。
刘大魁,道儿上的都叫他“大点子”,所以他摇点子的手段可见一斑。
刘大魁一脸的得意,我不擅长玩摇点子,他不会不知道。
手起,哗啦啦的声音盖过夜总会里的歌舞声,那骰盅在刘大魁的手里好像有了生命,上下舞动,的确不负他大点子的名号。
盅开,三十六点,不多不少。
“刘八斗,到你了!”
驹子脸『色』发白,我拍拍他的手。
右手的四根手指夹起骰盅,不得不说,少了根手指的别扭劲儿,三年多了我还是适应的不大好。
听声辩位,错手为东,上震下落。
收!
刘大魁一脸的不以为意,驹子的眼睛却险些要将那骰盅望穿。
“虎子,你替你大哥开吧!”
我淡淡出声,虎子是刘大魁手下最忠心的马仔,由他来揭晓结果再合适不过了。
虎子伸手掀起骰盅,脸『色』顿时很难看。
“虎子?”
刘大魁半天没听到虎子动静,不由得出声询问。
“六层塔?”
虎子呐呐出声,既有不确定,又隐约带着点哭声。
刘大魁闻言脸『色』发白,眼角的疤痕也跟着变了颜『色』。
我将骰盅的底座放在手心里,面『色』无波的用指尖摩挲着侧面的花纹。
六层塔,每层以六点为面,一点为底,竖起成塔,又名一字楼。
一字楼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在彭城出现过了,所以虎子才会如此震惊,刘大魁脸『色』才会如此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