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一提眉尾,轮番看着我俩。
“去哪儿了?”
我和姐姐互看一眼。
姐姐先答:“去找百事通买东西了,字条上不是写了么。”
姑姑勾起一边唇角,表情挺怕人的,目光又挪来,钉在了我的身上。
“好,容容说过了,该乔乔了。今天去哪儿了,嗯?”
“我们……我们吃完打虫药,就去买东西。买完东西本来想去找大白兔姐姐的,只是半道又折回来了,所以晚了些。”
“嗯,很好!”
姑姑看着我俩咂嘴点头,目光突然锋利,厉声叱道:“跪下!”
我脑袋一懵,立马乖乖跪下了。
一旁的姐姐磨磨叽叽,不情不愿。
姑姑把门摔上,整个人暴跳如雷,声都颤抖。
“外面出大事了!这样的集会都敢参与!到时候若逮住你俩问罪,我也护不了你们!若不是红红说瞧见你俩往旧宫城去了,还想瞒着姑姑我多久?多久!”
姐姐腾地直起了腰:“乐公主怎么样了?”
姑姑眼圈都紫涨,一巴掌拍在姐姐头上:“还敢问乐公主!你心里果然门清啊!乐公主落水了!到现在都没有打捞上来!”
落水。
怎么最终是落水呢……
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把剪子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思绪纷纭,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
姑姑火冒三丈,从屉中抽出一把竹尺,掂着姐姐就按到床边。立时满屋之中,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抡圆的胳膊划着影儿,狠狠往姐姐身上抽去。
我赶紧去拉,“姑姑别打!姑姑别打!”
姑姑推开我摁紧了姐姐脖子,边打边骂:“我叫你乱跑!我叫你惹事!我叫你带坏妹妹!还带着妹妹撒谎了你。”
姐姐梗着脖子,双手攥紧了床单强忍着,一副泪水往肚里吞的模样。
实在忍不住了,便开始挣扎。
她原本就不爱哭,自打退货事件之后,表面上是安静了一些,可我知道,她内心深处更倔了。
这一挣扎如同火上浇油,拱了姑姑更大的怒火。
嫌隔着衣裳打不解气,干脆拖到膝上双腿一夹,裤子一褪,硬实油滑的竹尺就直接杠在了皮肉上,立马印上了几道通红的印子。
我哭了,内心很不是滋味,奇怪的是,还觉得某个地方失衡了。
我呜呜哭喊:
“姑姑您总是打姐姐,却从来不打我!这样不公平,不公平啊!”
“您是个偏心眼,只偏心姐姐!!!”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
但比较有效,姑姑登时停住了责打,疑惑地看着我,怒气降下去了不少。
“傻孩子,这是什么话?”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要求。”
“你最乖啦,姑姑自然不打。”
“哼哼,你是想走迂回路线救你姐姐是吧?你等着,今儿我一定打够她。”
……
我直跺脚,“不是呀!不是的!您别打了,别打了。姐姐知道错了,我也知道错了。”
我扑上去抱住姐姐,可又被推开。
莫大的无奈感冲击着我,再加上今夜的惊惧担忧,所有的一切同时袭来,一时竟叫我心防崩塌,不禁滑到地上哭成了泪人。
我哭着,姐姐也在哭。
她吃痛不住的喊叫声很快就把我的哭声淹没了。
还有竹尺声,声声干脆。
我不知道打了多少时间,我只知道桌上的烛台摇摇晃晃,在我的泪眼之中化成了一大块模糊的光斑。
窗外整排的寝所逐渐熄灯了,姐姐的哭声从尖利变得沙哑,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而我也哭的晕晕乎乎的了。
在这个时候姑姑停手了,把竹尺丢到了一旁,我立马看向姐姐的伤处。
我大大吃了一惊!
整个屁股肿胀淤紫,鼓起的硬块都连到了大腿!
这太吓人了,就像有血要流出来。
物伤其类的钝痛之感使我刚刚转小的眼泪又滚落下来。
我怯生生看了一眼姑姑,她眼里也噙着泪,叹了一口气后站起身拧了一把毛巾,给姐姐头脸臀腿擦了一遍上了些药膏,再把人塞进被窝。
然后把团在地上的我捡起来,同样擦了一遍后也塞进了被窝。
打理好了我们,自己才去洗漱了。
我在被窝里哆哆嗦嗦,害怕是小,遭受的刺激才是大。
我整理情绪翻身看向姐姐,她只是脸朝里趴着,好像跟平时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整个人也在微微发抖。
我轻轻触触她的被头,囔着鼻子说:“姐姐,你别难心,也别生我的气,我明天去给你买最喜欢的牛肉干吃。”
姐姐没有说一个字,我想她太痛了,根本没有力气说。
翻身回来蜷进被窝。
安静了。
被窝就像个结界,将每个心魂不安的人暂时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得以休憩。
姑姑洗漱完,吹灭烛火上了床。
不像往常那样睡在最外边,而是把我挪动,换了中间的位置。
然后垫着靠枕,一手摸着一个孩子的脑瓜轻轻抚慰,回到了平时的温柔模样。
“好了,受了教训,也能长个记性了。”
“这顿打就是让你俩知道不安分的代价。”
“旁的事不要怕,姑姑去寻你们的时候,撞见十三殿下了。他告诉姑姑,你俩只是打了个照面,一早就走了,不关你俩任何事情。”
“也是姑姑对你们疏于管教,从明天开始,你俩不允许离开内官局和寝所半步。”
我默默听着,再闪着眸子看看姑姑的脸色。
姑姑对右手边的小棉袄一笑,又看向了左边的铁马甲说道:“今儿之所以不打妹妹,一是因为刚刚中过毒,身子还没好全。二是妹妹一直听话,更需要当姐姐的做个好榜样。三是妹妹胆子小,吓一吓就知错能改了。容容,你听明白了吗?”
姐姐不出声。
姑姑鼻息一叹:“还是个犟驴。你听清楚了,姑姑这回打你一点问题都没有。就允许你闹一晚上的脾气,明天睡醒了若再这样,姑姑就再打一顿。”
说罢姑姑拉被躺下,搂着我俩睡下了。
我默默看着从窗户筛进来的微光,嗅着被头的香味,下意识复盘着今天的事。
生生死死虽是天命,若是命劫无常便也罢了,偏偏是人祸。
十五岁的乐公主未染朝政,又不参与宫斗。
那么按理说,前朝和后宫皆没有置她于死地的必要。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因为利益。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
那么谁会成为这桩事件的最大利益获得者?
尚需时间来给出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