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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心吸了吸鼻子,小跑着冲了出去。

沉香急忙追上前去。

风声掠过屋外梨枝,发出细细的落叶声响。

屋内终于静了下去,未晚躺在床蹋上,拉过蚕丝被,遮住身子,盖住脸儿,身子如抖筛一般,不由地啕啕大哭了起来。

再艰难的困局,终能找到出路。可是她宁可孤注一掷。

孩子没有了,身为母亲的她亲手扼杀了他的性命。

他们彼此的人生,终究是因为这个孩子而落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屋外雪花飘飘,秦烨凤眸轻垂,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王爷,王爷你等等我。”谭蝶儿在侍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秦烨猛地伸手一把推开沉欢阁的大门,屋中冥纸纷飞,入目四口红木棺材,那般触目惊心。

秦烨脊背僵硬,默然不语,风儿轻带着白袍飞扬,那从不曾与外人言说的软弱就这样随着耳旁的风声渐次而起……

“王爷,妾身知道你还在为了痛失小王爷而难过。妾身想兴许只是老天和我们大家开了个玩笑,这个孩子和王爷无缘罢,但总有一天,王爷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请王爷切莫过于伤心……”谭蝶儿苦口婆心劝着,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低垂着明眸,掩去眸中的几许笑意。

秦烨依旧默不作声站着,也不知听没有听见她的话。

“王爷,妾身知道,你在心中未晚姐姐是与众不同的,妾身不敢奢求你,对我像对未晚姐姐那般,妾身只求你偶尔也看看我,看看我肚子里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儿啊!”

“只要王爷转身,就会看到妾身一直在这里,在这里等着王爷。”谭蝶儿蓦然跪在他身后,匍匐着身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秦烨雅唇角一扯,保持缄默!

谭蝶儿依旧跪着,一动不动。

秦烨转身的刹那间,就看到那一抹身影,谦卑而温驯的身影。

遥想在大景国皇宫,与姜未晚的再次相遇,彼时雪花纷飞,那个人儿倔强又霸气的小模样不由浮现在脑海中。

那日里,他心中已认定,这就是我秦烨的妻,以后要携手共度余生的人儿。

只是可惜,她终是不信任他!

她亲手扼杀了他们的孩子,她对此并不否认。

他应该杀了她,为他们的孩子报仇的。

可他终还是放了手,也许他更应该怪自己,怪自己这个父亲没有及早地发现未晚的异样,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你起来吧。今后摄政王府后院就由你来掌管,本王会交待肖嬷嬷配合你。”秦烨上前一步,终是将谭蝶儿扶了起来。

他赋予了她当家之权,或许是他累了,疲倦了,摄政王府的后院对他而言,已不再值得他上心。

谭蝶儿一听眉开眼笑,妖艳的眸子闪着兴奋,“王爷,你说得是真的么,你要让我当秦王府的管家人?”

“嗯。本王希望你不会辜负我。”头顶上飘着雪花,他的手亦是冰凉的,如同他的心。

谭蝶儿靠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用力握住他的手,重重了点头,“蝶儿喜欢王爷之心,天地可鉴。”

————

次日清晨,谭蝶儿便将东西厢阁内的侍卫和丫头都叫到后院。

当着肖嬷嬷和未晚的面,一个个确认过去。

据说严肃的表情,让众人都暗自大吃一惊,无余是树立了当家主母的威信。

未晚被叫去观摩,她才刚回东厢阁大厅,暂未坐定,便听到门口传来通传声,“谭王妃到!”

“请她进来。”姜未晚本能地扬声回应,心里却暗忖着,她来干吗?谭蝶儿是王府中得盛宠的王妃,她和自己一向无交情,此番前来,真让人费解。

一袭白色的狐皮裘衣,袅娜娉婷的女子缓缓迈步而来,躬身行了个礼:“姐姐,妹妹听说你府内的怜心绣活极好,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到我西厢阁,教妹妹些绣活?”

“怜心那三脚猫的功夫,难能入妹妹的眼呢,不妨让肖嬷嬷给妹妹找个名动京都的绣娘来?”姜未晚盈盈含笑,婉转回绝。

“不怕姐姐笑话,王爷让我掌管诺大的摄政王府后院,我若连个绣活好的丫头都找不出来,怕是要让王爷动怒的。王爷会怪我没有当家主母的威信,连后院个丫头都调教不好。你大景国人才济济,你带来的陪嫁丫头,定是人中龙凤,妹妹是真心想和她学习的,顺带问些异国的趣事。姐姐不会再推脱吧。”

姜未晚算是听明白了,谭蝶儿说得有板有眼的,无非是假借秦烨之口,来炫耀自己正得荣宠,借秦烨来施压,顺带要走她的人——怜心。

姜未晚轻轻打量着谭蝶儿,听说她是太后义女,长得倒与当年契国天香阁的花魁牡丹有几分神似,心里忍不住把她们两人拿起来相比,不可否认,谭蝶儿丰盈窈窕,娇美妖娆,艳丽无双,比天香阁牡丹略胜一筹。这两人还是有某些共同点的,性子貌似和牡丹无异,虚荣浮华,争强好胜,想起牡丹最后的下场,不免让姜未晚叹息。

姜未晚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客套作戏场面,她只觉得心力交瘁,却又无所何奈地,只好努力扬起笑靥对轻拉着谭蝶儿的手,道:“妹妹,坐!”

谭蝶儿倒也不客气,不再拘礼,一把朝着榻上坐下。

“怜心,看茶。”姜未晚转身吩咐起怜心。

“是,王妃。”怜心道着,语气不平颇为不平,谭蝶儿这身华丽丽的白狐裘衣,名贵非凡,打扮的如此艳丽,原来是来耀武扬威的,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居心不良!可恶之至!尽管心里很不情愿,也只好隐忍着缓缓下去备茶。

虽然席榻上谭蝶儿一直噙着浅笑,但是适才她的一番苦心表演,让姜未晚喜欢不上来,反倒觉得这抹笑意却格外的刺眼,姜未晚也不言语,似在考虑。

谭蝶儿抬眸,望着姜未晚,眸光流转中尽是霸道:“我已禀告了王爷,怜心,我是一定要一带走的。”

姜未晚唇畔边亦浮起若有若无的浅笑,她正要拒绝。

站在一旁正在奉茶的怜心闻言,清秀的小脸越发的铁青,愤愤不平的之色溢于脸上。

这丫头,太沉不住气了。姜未晚不动声色地用眼睛的余光给怜心投过一记警告。

交拢的袖子里,是怜心拽紧的双拳。现在秦烨与姜未晚的关系大不如前了,为了免激怒秦烨,怜心在隐忍着,忍着痛苦,上前一步,抢先道:“能服侍侧王妃是怜心的福份,王妃不必惊动王爷了,我愿意去。”

沉默了片刻,谭蝶儿、欣慰笑道:“怜心,你果然是个识大体的丫头。”缓了口气,她接着道:“昨儿个契国王子差人进贡了两支上好的千年人参。皇上赏赐了我们平王府一支。我正好向王爷讨了,特地拿来给王妃补身子。”

说完,便轻拍了拍手,嚷道:“烟翠,把人参拿过来。”

门外,一个清秀的少女,捧着红木锦盒缓缓地、走进去,毕恭毕敬地在谭蝶儿面前立下。

谭蝶儿从席榻上起身,接过锦盒,轻轻一摆手,烟翠便退到一旁。

谭蝶儿打开锦盒,一支上好的千年人参定定躺在锦盒中。谭蝶儿把她呈于姜未晚面前,谦恭地行了个礼,“妹妹我这身子骨贱,天生是丫头命,那配享有这珍稀之物,请姐姐笑纳。”

怜心听着蒙,即上前一步,抽出袖中双手,从谭蝶儿手中接过锦盒:“奴婢代王妃收下好了。”

谭蝶儿打量了怜心一番,便把锦盒递上。谭蝶儿此举,让姜未晚心里颇为不舒服,正想推却,不料怜心却先一步代其收下,只好作罢,出言劝解道:“妹妹,哪儿的话,我们共侍一夫,岂有贵贱之分。”

怜心接下了锦盒,规矩地站在一旁。

谭蝶儿则垂下眼帘,安静地伫立于室中,也不说话。

姜未晚出言相邀,“妹妹的心意,姐姐谢过了!”

谭蝶儿低垂着眼帘,掩去了眸中的计算光芒,待抬眸时,眸中一片的清澈。她望着姜未晚,浅浅一笑,“那妹妹带怜心回西厢阁,不扰姐姐清静了。”

谭蝶儿刚转身,门外就有丫环急急忙忙跑来,人未到声闻其声:“王妃,王爷有请!”

“主子,王爷请你过去啊!”西厢阁的丫环却是意外地在谭蝶儿面前站立,气喘呼呼道:“王妃,王爷在西厢阁等了你许久,正在大发脾气呢!”

“适才分开没几个时辰,就大发雷霆,这王爷的脾气还真是一刻也离不开我。”谭蝶儿轻叹了口气,貌似是在责怪秦烨,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却大如洪钟。

丫环接着笑道,“瞧你说的,这可是万千女人羡慕不来的福份。”

姜未晚淡笑着,默默地看着这出为自己而精心表演的戏码。

怜心和沉香对视一眼,却是火冒三丈,额上青筋冒起,双拳已握得咯咯作响。

谭蝶儿好像记起什么似的,怒叱那丫环道:“死丫头,在这里胡说什么,什么可以在王妃面前如此造次。”

那丫环神色一慌,急忙跪地,磕头道:“王妃饶命,王妃恕罪!”

“没长记性,我让你向罪王妃陪罪,你向我磕头作什么!”谭蝶儿接着责备起来。

“王妃,恕罪!”那丫头倒也麻利,急忙移腿转身,朝着姜未晚重重磕起响头来。

明明是在看戏,却不由得被卷入其中。姜未晚无奈笑道:“你先起来,不必如此行礼。”

那丫环仍是执拗地磕着响头。姜未晚只好说道:“我恕你无罪便是,起来吧。”

那丫环看了眼谭蝶儿,似乎在等着她的发话。谭蝶儿狠狠瞪着那丫环一眼,冷声道:“王妃,让你起来,还不快起来,丢人现眼。”

“奴婢知错了,王妃教训奴婢一定谨记于心。”那丫头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

谭蝶儿却突然哑声大哭了起来,“姐姐见笑了!妹妹管教下人不力,惭愧,惭愧啊!”

姜未晚一愣,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出闹剧,心里寻思着,这女人果真与众不同,不仅容貌出众,看来心思也不少。

不明白,谭蝶儿这唱得是那出戏,沉香觉得这女人,让人恶心的很,也慌得很。目瞪口呆地看了良久,见主子不动声色,便开口状似好心提醒,“侧王妃,王爷不是急着找你吗?”

沉香的逐客令,谭蝶儿岂有听不出之理,她自觉得脸面无光,也不好发作,便轻轻拭泪,故作着急扬声道:“是啊,这回教训了这不懂规矩的丫环,竟忘了王爷在等着。”

谭蝶儿上前一步,朝着姜未晚福身行礼,“姐姐,妹妹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拜访!”

姜未晚微笑颔首。

“怜心,随我走吧。”谭蝶儿扬起锦帕,扶着丫环的手,扭摆着妖娆身姿,率先昂头离去。

怜心看了未晚一眼,只发无奈地跟着离去。

待她们一离开东厢阁,沉香便叫嚷了起来,“狐媚子,嚣张、俗气!”

姜未晚敛眉,轻轻责备道:“沉香,你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姜未晚轻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喜欢看着人家的作假娇情之姿,同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为了权势、为了男人的荣宠?

她与谭蝶儿比,她们之间有又什么可比的?

秦烨刚在书房中和烈炙议事完,他径直地离开了书房,他从容地走在长廊上,稳健的步伐更加彰显得他的一贯自信、优雅。

秦烨刚走了一半的长廊,迎面就撞上一个清瘦的身影。

她小巧的鼻子险些给撞扁了,他的胸膛很结实,简直是撞上一堵墙。

“唉呀……”她的秀眉微皱,疼痛上涌,不由自主地申银出来。

黑眸不期然对上秦烨清冽如雪的星眸时,那丫头以手捂嘴,惊呀地说不出话来。

良久后,才手忙脚乱地跪地行礼,赔礼道歉道:“对不起,王爷,对不起!”

见眼前的丫头,双目噙泪,额上皮破血流,破皮的伤口处还混杂着尘土,看来是犯错受罚,磕头所至的。王府内,下人也算规矩,这些年来,自己一直都没有重惩过下人,不知这个丫头所犯何错?

秦烨微微启唇,刚想问她犯了何事,受何人所惩,便听到前方夹杂着哭腔的急促叫唤声传来。

“小菊等等,你给我站住!”谭蝶儿大气不接上去地赶上来。

“然妃?!”秦烨探究的眸光在谭蝶儿身上落下,不知不觉中有了几许柔和。

谭蝶儿慌乱地拭了把泪,微微一欠身,“妾身,见过王爷!”

秦烨的黑眸中微微闪而过几许心疼之色,“蝶儿,为何哭泣?”

谭蝶儿红着眼睛,“没事,没事!”

秦烨温言宽慰,“莫不是这丫头,那么地方做得不周全?”

谭蝶儿轻蹙着秀眉,心事重重地道:“没有的事儿,小菊很乖巧。”

“那你为何哭泣?”秦烨伸手轻拭去谭蝶儿脸上的两行泪迹。

谭蝶儿扬着手中粉色的锦帕,带着深深的哭音道:“王爷莫问。妾身没事。”

她楚楚可怜,盈盈欲泣的模样,不由让他想起了宁倾城,想起宁倾城的嘱托,秦烨不由地皱眉,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告诉本王发生了怎么事?”

“没事!”谭蝶儿坚持不说。

秦烨放开谭蝶儿,急了起来,黑眸投到跪在地上的小菊身上,“小菊,本王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王妃,她……”小菊抬头看了看谭蝶儿,欲言又止。

秦烨眸色锐利,直视着小菊,“本王让你说,你就实话道来,是不是要本王严惩你?”

小菊身形徒颤,“王爷饶命,小菊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是那姜王妃……”

“小菊!”谭蝶儿扬声高喝。

小菊惊恐不已,仰头望着眼前这两个都不能得罪的主子。

“说!”

小菊口气极为哀怜地说道:“然王妃说,这些日子来一直忙碌,未曾去过东厢阁向王妃请安,一直心怀愧疚。今儿一早,谭王妃便带上皇上赏赐的契国千年人参,让奴婢和烟翠跟随着去向罪王妃赔礼。原本还好好的,不料想,罪王妃收下了人参后,突然责备起谭王妃,她说……说……”小菊吞吞吐吐地,看了秦烨极为不耐的脸色后,便接着道:“她说谭王妃,不过是个侧妃,也有脸到她面前炫耀、显摆,称姐道妹的……”

秦烨一贯平静无澜的神色,越发变得难看,渐渐地阴霾有如从棺木中刚走出来的僵尸。

小菊惊悚的看着秦烨,虽然是知道王爷生气的对象不自己,可是还是被他身上的怒意所震慑,顿了口气,接着硬咽道:“然后她就罚侧王妃下跪,给她磕头敬茶行礼。奴婢见侧王妃长跪于地,心生不忍,抱怨了句,便被王妃责罚,代谭王妃磕头行礼。奴婢整整磕了一个时辰的头,姜王妃才作罢。姜王妃让侧王妃,每日一早都要去东厢阁敬茶,磕头行礼,还说要像奴婢这般用心磕,把身上的卑贱气味给磕走。”

秦烨俊容寒沉,两手紧紧地握成拳,指关节“咔咔”直响,只道:“从今往后,蝶儿都不必去东厢阁了,就让东厢阁划为王府禁地。”

小菊从地上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水眸飘过谭蝶儿身上,给她一个顺利完成任务的眼神。

谭蝶儿回报于一个赞许的微笑。眼光交会中的,她给予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承诺,一场龌鹾的无声交易就这样成立了。

“爷,轿子已经在外等着,该进宫了。”北冥追秦烨,催道。

秦烨踱步回了“静心阁”,面上一派的平静,心里却暗暗思量着谭蝶儿的话。

“静心阁”是他个人的寝居,这里布置的素雅整洁,一张太师椅,一张宽大舒适的雕花大床,几张山水墨画,几盆花儿,就是这儿的一切。

这里的一切都每天经过专人的打理,一尘不染。这是他心浮气躁时呆得地方,也是他放置朝服的地方。

“王爷,要进宫面圣,让妾身为你更换朝服吧。”谭蝶儿从侍婢手上接过朝服,满脸堆笑地站在秦烨面前。很早就想到这里看看,可惜一直被下人所扰,说这里是王爷的私人寝居,不得外人入住的。为此她还和下人吵了一番。有眼无珠的丫头,她是外人吗?

心里一直寻思着,莫不是这“静心阁”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或是藏了什么美人。今日一见空荡荡地,比起西厢阁华丽的布置起来,寒碜了许多。要是平日里让自己住,自己还未必乐意,不过那张宽大华贵的雕龙木床,倒是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床上的布置清丽素雅,和六柱上的飞龙雕刻相得益彰,清雅之中又不失华贵。

据说,这是他的私人寝居,从没有女人入住过。这张龙床也上只留有他的檀香味。盯着那张龙床,谭蝶儿亮丽的目光上浮起了一抹贪婪,终有一天,自己要躺在这张龙床上。一定要!

“蝶儿,还是让下人来吧。”秦烨顺着谭蝶儿的目光方向望去,看到了雕龙木床,这是皇上御赐的龙床,皇上的龙床六柱飞檐,共有一百零八条青龙,并配以众多云纹。而他的这张龙床,有九十六条蟒龙。这是皇弟感念自己这些年出生入死,浴血战场,平定四海之乱的功绩,而特地御赐的。构造上比照皇宫内的龙床设计,唯一不同的是,只是以各雕龙之处分别减少一条龙,以显君臣有别。

“蝶儿,让下人来吧。”秦烨看着走神的谭蝶儿,已洞察了她心中所想,作状不知,出言提醒。

谭蝶儿报赧一笑,“让妾身来吧。”

秦烨张开双臂,任谭蝶儿为自己更衣,戴上一顶紫色王冠,五爪蟒龙朝服加身,俊逸的脸上带着几分清冷,他的视线在谭蝶儿脸上落下,泪水弄花了她的妆容,少了胭脂水粉味,反倒让谭蝶儿平添了几许清淡素雅之气。他一直没有告诉她,他喜欢清秀雅面,不喜欢浓妆艳抹,不过她喜欢就成,人各有所爱,他不喜欢强人所难。

他的视线再次在谭蝶儿的额上落下,他的面色沉静淡然,眉目间却似笼罩着一层淡淡阴影。

在东厢阁内,当她偎上他怀中时,他发现了她额上的胭脂清晰透亮,并未沾染一丝一毫的尘土、污垢,并未有任何摩擦掉落的痕迹。

秦烨俊容温润,黑眸紧紧锁住眼前这个低头为他更衣的女人,眸中掠过些许失望,兀自沉默着,片刻后才牵动着唇角,“蝶儿,本王忙于朝政,王府内的琐事,你要多操劳了!”

谭蝶儿闻言,心中一动,暗自乐了起来,王爷这不是明摆着,把自己看成王府的女主人吗?

谭蝶儿欠身一礼,微笑道:“为王爷分忧是妾身之责,妾身定当竭尽所能打理好王府事务。”

秦烨微眯起黑眸,笑容平静温和,“本王相信蝶儿,可以做的很好。但你要记住,你在王府内行事,定要有主妇之仪,莫失了方寸。”

主妇,在王爷眼中自己是王府的当家主妇吗?谭蝶儿抬首一笑,“妾身记住了!”

秦烨眉峰微挑,俊容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坚决,“本王绝非因私而忘公之人,如果你失了仪,王爷也定当一视同仁,严惩不贷。”

谭蝶儿静静地聆听着,微微颔首,“妾身记住了!”

“嗯。”秦烨轻轻倾身朝着谭蝶儿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接着笑道:“蝶儿额上的胭脂粉快掉了。”

他笑了笑,朝着大门走了出去。徒留谭蝶儿一人在原地,手忙脚乱,紧张兮兮。

“掉了吗,我额上的胭脂掉了吗?”顾不得风雅,原形毕露了起来,细尖的声音如锣声般地震耳欲聋,“该死的丫头,都死哪儿去了,烟翠……”

“王妃,我在这儿。”小菊急忙应声,跑进。

“镜子,快快给我拿铜镜来。”她一定要好好照照看,刚才那回没有注意,这妆想必是掉了不成形了吧。

“王妃,我这就去。”小菊转身,还刚走两步。

“等等……”谭蝶儿又把她给唤了回来,“把那些个胭脂水粉都给我拿来。”

“王妃,拿到在这儿吗?”小菊迟疑了,“静心阁”在王府内,快成禁地了,王爷一向不喜欢这里染上一点的尘埃。

“当然是这儿了,本王妃让你去拿,你就去拿,磨蹭什么啊?”谭蝶儿扬声一喝。

“是,奴婢这就去。”急急一欠身,半跑着离去。主子的事儿,哪是自己这个丫头可以过问的,然王妃喜怒无常,更要小心翼翼。

把铜镜安放在桌上,小菊机灵地搬过椅子。谭蝶儿对着铜镜照了又照,细细凝望着,额头上的妆没有掉啊!不过脸上的妆倒是掉光了。都怪刚才演得太逼真了。不过自己也是小题大作了些,看王爷对自己的情意绵绵,掉了妆算什么,呵,不碍事儿的。

她细细擦上粉,画了眉,满意地看了又看。接着站起来,幽幽踱步到龙床前,一屁股坐下。

她伸手轻抚了抚床上的锦被,对着舒适华贵的御赐龙床,开始浮想联翩。恍然间好似看到两具教缠的身躯,辗转的缠绵柔情在这张龙床上倾情演译着,她和他大汗淋漓地上演着一出淋漓尽致的春宫图。她得意地绽放美丽的笑靥,不禁开怀放声失笑。

小菊迎了上来,笑道:“王妃是在想王爷不?”

见自己的花痴相被丫环看穿,谭蝶儿敛起笑意,轻喝一声,“胡说八道怎么啊,本王妃是在想天冷了,该添床锦被。”等了会儿,又自言自语道:“真是怪了,对你一个下人说,你也不懂,我对你说这个干嘛。”

小菊吓了一大跳,见谭蝶儿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就把不安搁下,接着浅笑道:“小菊恭喜王妃,恭喜王府唯一的正王妃。”

“又胡说了,这话岂能随便乱说。”谭蝶儿低喝了声,白了小菊一眼,却掩不住一脸的惷光。

她扶着床角站了起来,回首望着御赐龙床,笑了笑,这张龙床,马上会属于自己。呵呵。

回到铜镜前坐下,浅浅盈笑道:“小菊,你看我这妆美吗?”

小菊谄媚笑道:“美,美得让我们王爷心花怒放的。”

“你这丫头,问你个话儿,就说得一点都不婉转,你啊,天生就是这伺候人的丫头命。”谭蝶儿对着铜镜中的影像瞧了又瞧,“不过啊,你这人倒是机灵,我要好好打赏你。”

小菊喜滋滋地行了个礼,笑道:“伺候王妃是奴婢之责,奴婢不敢居功。”

谭蝶儿伸出纤纤玉手递到小菊面前,“我这镯子,你看怎么样?”

小菊笑道:“很名贵啊,也只有王妃这般雍容华贵之人,才配得上。”

谭蝶儿哈哈大笑,她从手腕上取下镯子,随手递给小菊,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赏你吧。”

小菊半信半疑地看了谭蝶儿,不敢伸手。

“你啊,也别给我假惺惺的,本王妃打赏你了,你就收下,你这般忠心,我是不会忘记的。”

小菊急忙跪下,磕头谢恩,“谢谢王妃赏赐,王妃对奴婢的好,奴婢没齿难忘,定当歇尽所能为王妃效力。”

“这额头上还疼吗?”伸手抚上小菊的额头,谭蝶儿轻轻问道。

小菊浅笑,“不疼了,谢谢王妃记挂。”

想想也是,才磕破了些皮肉,就赏赐她一个上好的翠玉镯子,够她吃个大半辈子,还有什么买麦比这个很划算的。呵,自己待人也真是宽厚。

谭蝶儿轻叹了口气,“别怪本王妃心狠啊,如果你不惨一点儿,不把额头磕破,这王爷怎么能轻易相信。”

“奴婢明白。”

谭蝶儿宛尔一笑,“你明白就好,真是个机灵的丫头,我没白疼你!”

扶着桌角站了起来,对着铜镜再看了看,这王爷也真是的想亲人家就亲呗,说什么胭脂快掉了!还以为王爷嫌弃自己呢?呵呵!

“胭脂……额上的胭脂粉?”谭蝶儿喃喃自语着,脸色煞白,扶着桌沿的手抖了抖,“额上的胭脂粉,难道……难道王爷,他……”

“王妃,你怎么了?”小菊轻声急唤,她的脸色很难看啊!刚才还好好的,发生怎么事了?

他知道了,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额上的胭脂泄露了秘密。

“王妃!”小菊上前扶了扶谭蝶儿,“王妃,不舒服吗?”

谭蝶儿回过神来,镇定,镇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不是也没有责罚自己吗?既没有揭穿,也没有责罚,这就说明了自己在他心中是有一定的份量,而且是举足轻重的份量。仔细想想他还对自己委以重任。

打理王府事务的重任,为什么不交给韩琼儿,要交给自己。傻瓜,这就充份说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爱自己。

她凝神,想了片刻,这回脑子开始清醒的很,扶着桌角站了起来,对小菊道:“侍候我回西厢阁。”

小菊急忙伸出胳膊,讨好般地对道:“王妃请!”

谭蝶儿把手搭在小菊的手臂上,昂首出了静心阁。她是王府的主妇,当家主妇,今天的事儿,他发现了,不过因祸得福,让自己清楚地看到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呵!她一定会让这个当家主妇名正言顺。

又过了一个月有余。

姜未晚正在屋内作画,不由自主地喊道:“怜心,你看这幅画什么样?要是把它送给三哥做生辰礼,你觉得可以么?”

一抬眼的功夫,才发现身侧空荡荡的。

沉香奉茶而上,垂眸道:“主子,你又在惦记怜心姐姐了。”

“她已经让谭蝶儿带走,整整一个月了,我怎么能不担心呢?谭蝶儿心眼多,我也是怕她受了委屈。”

“有王妃这句话,怜心一定会很高兴的。”沉香悄然抹了把眼泪。

“沉香,你可是有事在瞒着我?怜心在西厢阁过得不好是不是?”姜未晚蹙了蹙眉,清水明眸里隐隐泛着冷色,迅速搁下笔,提起裙裾就往外走,“我们去看看她。”

此刻正是用膳时间,姜未晚往西厢阁而去。

正好在路上,遇上带着竹篮子的怜心,姜未晚一把叫住她。

怜心咧嘴一笑,正要答话,身后便传来一声唤。

“怜心,你这丫头好了没?要让王妃饿着了,非趴了你的皮不可。”东屋谭蝶儿的寝居前小菊厉声朝着秋禾喊道。

“奴婢,先行告退了。”来不及多言,怜心便提起裙子,疾跑着离去。

姜未晚不悦地蹙着秀眉,怜心瘦了不少,一脸的憔悴,看样子在这里吃了不少苦。

“既然我们到了此处,不妨进去看看谭蝶儿。”姜未晚有心要回怜心,提裙便往里走。

沉香欣然跟上,

东屋内,谭蝶儿斜倚在绣床靠背上。

春日的阳光融融地挥洒在眼前的寝阁、花木之上,和煦的春风轻抚着她秀美的发丝,谭蝶儿不知不觉地闭上眼,手中紧紧握住了一个平安符。

感觉到手心传递来的温暖,暖暖地灼人,她竟紧紧地捏住了平安符,像是捏住它,也就捏住了她的下半辈子。

她轻抚了抚小腹,脸上稍有暖意,腹中传递的温度融融地,心里却杂乱纷落,目光开始变得迷离。

“王妃点心来了,让你饿着了吧。都怪怜心那丫头,她磨磨蹭蹭地偷懒,等下我一定好好管教她。”一向八面玲珑的小菊,此刻已升为东屋的总管侍女。她正细心地侍候谭蝶儿用点心。

“奴婢没有偷懒,是膳食房的管事误了时辰。”

“你还说没有偷懒,我刚才明明见你和沉香那丫头在那里说话,你还敢狡辩?”小菊动手拧了怜心一把。

“奴婢恰好碰上了王妃,王妃问话奴婢不敢不答。”怜心一脸的委屈,这小菊在东屋摆足了架子,狐假虎威,俨然像个主子。

“小菊,我不过是与怜心叙了个旧,至于你在王府内动用私刑么。”姜未晚朗声着,走进了东屋。沉香紧跟其后。

“是姐姐来了。”谭蝶儿微有些讶诧,随即下了床,将手中捏紧的平安符弃于一旁。

“妹妹身体不适吗?”姜未晚疑惑,大白天的就倚在靠床上,莫不是生病了。

谭蝶儿缓步走来,头上斜插着灼丽的金簪正摇晃着,身上的玉佩摇晃着,脚上的铜铃儿摇晃着,连脸上的笑容也摇晃、飘忽着,显得非常不真实。

“姐姐光临东屋,让东屋蓬荜生辉。快坐!”谭蝶儿作势请未晚入坐。

看她样子,像是生病了。姜未晚关切道:“妹妹,可是生病了?可请太医看过?”

“不过是偶感风寒,让姐姐忧心了。”谭蝶儿客气了起来。

“妹妹身怀子嗣更要小心才是,偶感风寒也不可麻痹,我这就去承函阁请太医。”姜未晚欲转身离去。

“姐姐不计前嫌,这般以德抱怨,妹妹实在汗颜。姐姐的好,妹妹一定会铭感于心。”谭蝶儿望着姜未晚目露悔恨,语真意切,她转身吩咐小菊去斟茶。

盛情难却,未晚只好坐下。

谭蝶儿面色复杂,时而悲伤,时而欢喜,她喃喃道:“妹妹自小看惯了人间冷暖,日日期盼得不过是嫁一个如意郎君,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料,还真让我等到了。”

说话间,谭蝶儿眉宇之间有一股忧气萦绕,平添了几许凄美。

未晚微微蹙眉,飞上枝头变凤凰是多少女子的期盼。她说的这话,倒也非假,不过谭蝶儿她到底想说什么?

“妹妹脾气臭,这东屋鲜少有人来,今日难得见你来,我只想和你叨叨嗑嗑。”谭蝶儿喟叹一声。

她抬头看了秋禾一眼,“怜心,前院桌上还搁着些酥饼,你和沉香姑娘一起去取来吃吧。顺便挑些大个的,让王妃带回去。”

怜心一愣,谭蝶儿似乎不打算责罚自己了。她便兴高采烈拉起沉香退下叙旧去。

见怜心和沉香已走,谭蝶儿又道:“妹妹都怀孕了,姐姐什么时候也为王爷孕育子嗣,开枝散叶?”

哪壶不开提哪壶。身为女人,亲手终结了自己孩子的出世,姜未晚心中颇为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泰然自若地起身道:“妹妹,我今天来是想带走怜心的,你这里人才济济,我东厢阁可正缺了人手……”

谭蝶儿扯住姜未晚,“姐姐为何扯开了话题,莫不是姐姐失了孩子后,成了弃妇了?”

心口的伤疤被揭开,顿时鲜血淋漓。

姜未晚面色铁青,明眸中泛起冷厉之色,“妹妹,你逾越了。”

这东屋一刻也不能呆了。君子可交,小人难防。谭蝶儿此次出言挑衅,必是又要使什么诡计。她目前不想与谭蝶儿交手,女人的直觉告诉姜未晚,她必须马上离开这儿。

谭蝶儿突然扯住了姜未晚,面容在此刻扭曲了开来,狰狞的脸越发地让姜未晚觉得阴森和恐怖。

“你要干什么,放手!”危机感扑面而来,姜未晚欲掰开谭蝶儿的手,不料想谭蝶儿却一把扯住她,拉扯之间已靠近楠木桌旁。

未晚大惊,谭蝶儿一把放开姜未晚的手,朝楠木桌角撞了过去。

姜未晚站着有点发怔,看着谭蝶儿发疯似的扯了她,然后撞向桌角,伴着一声哀嚎声响起,谭蝶儿捂着肚子,面色煞白,裙裾下缓缓地流下一滩血迹。

姜未晚呆住了。

谭蝶儿面部瞬间扭曲,盯着她犹如盯着一条毒蛇。

小菊闻声从外冲进,一把扶起谭蝶儿,“王妃,王妃你怎么了?”

“孩儿,我的孩儿。”话音一落谭蝶儿便昏了过去。

“来人啊,快!快请太医。”小菊疾呼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领了个太医回来。

“去请王爷!”姜未晚回神,吩咐起屋内的丫鬟。

谭蝶儿被众人抬到床榻上,太医进进出出,紧急地进行一连串的救治。

姜未晚麻木地看着这一幕不言不语,当下心沉如坠。

呵!

谭蝶儿你可知道,我姜未晚不屑争宠,不屑与你争斗。

一袭镶银边月牙锦袍将他身形修饰得更加颀长,他疾步而来,一脚踹开了虚掩的门,屋内的丫鬟们忙不迭地跪了下来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秦烨哪里还有心思顾着府内的丫鬟,他行至床榻前,目视着床榻上的谭蝶儿焦急如焚,“蝶儿,你怎么样了?”

秦烨转身看向一旁的太医。给谭蝶儿把脉的太医悲伤的神色已经退了下来,却吓得直哆嗦,颤声响起:“王爷,谭王妃幸已保住性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秦烨焦灼的目光中多了几许冷冽。

“老臣没能保住胎儿。”

“什么?”怒意从秦烨的眼中掠过,怎么说谭蝶儿也是宁倾城临终的嘱托。

“孩儿,我孩儿……”她从床榻上只手起身,扑到秦烨怀中,不停地颤粟发抖着。

秦烨紧攥着谭蝶儿冰冷的手,好生安慰:“你别难过,你还年轻,以后还会孕育子嗣的。”

谭蝶儿突然瞠目,眼里燃烧着熊熊地怒火,她声撕力竭地指着姜未晚喊道:“滚!你给我滚!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魔头!我不想见到你,我不想见到你。”

她边哭着,边挣扎着起来,直直地扑向姜未晚。

屋内起伏不断地抽泣声在索绕着,众人纷纷屏息,垂头。

秦烨的怒火升腾,因为悲戚、愤怒而扭曲的脸,格外地难看。

姜未晚不辩解不愤怒,看着谭蝶儿脸色苍白地盯着她。姜未晚突然笑出声来,“虎毒不食子,谭蝶儿没有想到你我都要了自己孩子的性命!”

“孩儿,娘亲没能保护好你!你死得冤啊!她自己不要孩子,为什么要还忍心扼杀了你?为什么?”

秦烨拉开谭蝶儿,安抚着她躺下。

秦烨命人好生照看谭蝶儿,他倏然地逼近了姜未晚,秦烨发出一声冷笑,阴鸷看着姜未晚清冽素雅、不施粉黛的容颜,她神态自若的样子,茫然无辜的表情,让他愤怒地想到,她曾经也是这般表情,在她杀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也是这般表情。

秦烨狠力扯过姜未晚,握着她的手肘关节的大手,狠力地一捏。

钻心的痛从姜未晚身上传来,他加诸在她手肘上的力度,几近疯狂,似要把她的手臂捏断。

秦烨恶狠狠地瞪着她,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姜未晚,你对本王到底有多恨?你不想生,也不让别人生么?”

“我的确不想怀有你的孩子,不过我也没有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未晚无惧地直视着他,凛然道着。

“你还敢狡辩。”秦烨将拳头握的更紧,宽大的手掌蓦地梏住她的脖子!

“清者自清……”

未晚话还未说完,秦烨的手突然勒紧了起来,带着滔天的怒意,薄唇中迸出一句狠话:“本王要让你为孩子抵命!”

“求王爷高抬贵手,求王爷高抬贵手放过王妃!”闻讯赶到的怜心与沉香紧紧地扯住了秦烨的衣袖,见他不为所动,无奈之下,怜心只能拈起脚尖用双手去掰,却一把被秦烨粗暴地踹开。

秦烨双眼通红,他犹如一头失去理智的狮子,疯狂地处在崩溃的边沿,让他震动的只是她的这个姿态,他认识的姜未晚不是这个样子的。

姜未晚不再反抗,眼中没有绝望,没有悲伤,没有惊惧,只是淡淡地绽放着一种怜悯之色。

秦烨突然放开了手,重获呼吸,姜未晚重重地呼了口气,颇有一度置之度外的从容。

她凄惨的一笑,“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杀我,还是废黜?”

“王妃,你没事吧?”怜心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姜未晚,她要倒霉了。

“你这是在挑战本王的耐心吗?姜未晚!”语声如北极之颠千年不化地寒冰般冷冽。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明眸清明无惧。

秦烨的俊脸已阴冷至极,额上青筋暴起,眸中燃上滔天的怒火似是欲迸裂跃出,将她火焚了。

很快地姜未晚被迫搬离东厢阁,转搬到寂园。寂园是一个荒凉的园子,也是王府之内最为冷清的地方,秦王府原是襄王府,是前朝的皇帝为当时的摄政亲王而建的,占地面积大,仅次于皇宫。

其中宫殿、楼宇不计其数。

王府内的宫殿以阁命名,居室以屋命名。

寂园是比造皇宫中的冷宫而建的,一些犯了错的奴婢们才会被分配到这里。

这里没有怡人的风景,没有灿烂的花儿,没有修剪整齐的草坪,唯有密密麻麻快要比人高的杂草。

未晚越过草众,走进一座积满灰尘的阁楼。

这里的一切摆设都相当的陈旧,目之所及的不是厚厚的一层灰尘,就是蛛丝网垂结,那些个木椅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

秦烨自从接手平亲王府后,就没有去过寂园,也没有送一个犯错奴婢进园子里。而今她有幸成为第一个。

姜未晚拿起扫帚奋力地打扫着屋顶、桌面上的灰尘。她将手中的湿布拧干,擦去木门上的尘土。

她在井边提了桶水,用袖口揩去额上的汗珠。她清洗着脏布,接着开始干了起来。在庭院里,成为争宠的牺牲品真是冤枉至极。姜未晚一边清洗着,一边寻思着:她不能老死在这儿,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奇怪得是,她入府这么久了,为什么都没有人来找她,难道她的等待和判断都是错误的?

“老奴见过王爷!”肖嬷嬷行至静心阁外,她皱着眉头,面色露哀色,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秦烨闭合的眸子微微掀开,痛苦而紧蹙的眉却无法完全舒展开来,闻声只道:“把她带过去了吗?”

“是的,王爷!”肖嬷嬷据实回禀,她不明白姜未晚害然王妃落胎,王爷为何没有得重责她?

“退下吧,盯紧她!”秦烨靠在塌上,脸色沉郁不定。

离开了西厢阁,他反倒平静了下去,姜未晚并不蠢,在姜王府她对付姜倾城和杜若雨的那些手段,他不是不知道,无论何时何刻,只要她姜未晚想要,就可以随时随地反其道而行,她若真心要想杀人,根本不会脏了自己的手,她这么做,用意何在?

如果姜未晚是冤枉的,那么就是谭蝶儿在撒谎。母凭子贵,毕竟她是第一个孕育子嗣之人,她若以自己孩子为代价来排除异己,她未必讨得了好。看来谭蝶儿也是受了不少的压力。

姜未晚呢,她亲手断了自己孩子出生的路,是否也是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压力?

“未晚,在你眼里,本王到底算什么?”看着窗外沉沉暮色,秦烨长长一叹,只觉得心情异常沉重。

简陋的屋子里,桌上摆着一蝶清淡的素菜和一碗米饭。

这是府内的一个丫环送来的同,忙活了一整天,她快饿晕了,便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桌上的碗筷被收走后,姜未晚静坐在屋内,她寻思着下一步该什么做。她真是后悔没有对谭蝶儿施于反击,反受其累。她暗忖着:出去后,第一个要除去谭蝶儿。谭蝶儿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留之后患无穷。”

虽说被弃在寂园内,不过一日三餐皆有人送来,虽说膳食差了点,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已经是万幸。

和姜未晚想到一块去。她想除去的人,同样也想除去她。

姜未晚在寂园呆了十来天,寂园门口来了第一个除了送菜丫环外的客人。一袭锦衣秀袍因为早前怀孕而微胖的身材风韵不减,美艳的容颜上带着一片的骄傲,未晚看得出来那是胜利后的得意。

“你来干吗?”姜未晚不屑地打量着她。

“当然是来看姐姐的。”谭蝶儿笑了起来,笑得灿烂。

姜未晚暗忖: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姜未晚撇开脸,沉声道:“你赢了,可是你的心能安心吗?死得不是别人,而是你的亲骨肉。”

谭蝶儿脸上泛起微微痛色,语气却坚决地说:“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死。是你,就是你杀了他!”

姜未晚上前一步,紧盯着谭蝶儿的肚皮。她笑了笑,“你不敢承认,难道是怕冤魂索命?”

谭蝶儿的脸色非常难看,“你杀了自己的孩子,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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