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陈子元已经在风墨雪等人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一切都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外面的邪祟根本就没有影响到这偌大的宅院,倒不如说这样安静的氛围更让人觉得诡异。
风墨雪之前就设下了结界,陈老爷和陈夫人并不知道陈子元出去过,梅儿也早就打点好了府上的下人,此时结界解开,他们才能靠近东院。
没过多久,陈老爷和陈夫人就带着命人熬好的汤药过来探望了,二人还在为早上的事烦忧,虽然不忍过于苛责爱子,却依旧生气陈子元私自离府的事儿,所以脸色也说不上好看,隐隐带着责怪之意,陈子元装作没发现二人正在气头上,若无其事的起身拱手唤了一声:“爹,娘。”
梅儿也恭敬的福了福身:“老爷,夫人。”
到底担忧儿子的身体,陈夫人也赶紧扶他坐下:“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起身了,今早爹娘说话也是急了些,只是你的身子,实在不适合出门,等你大好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爹娘不会阻拦你的。”
陈子元却半点也提不起兴致来,只是苦笑道:“我已经不期盼这些了,就我这样的身体,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就算是现在闭上眼睛也不奇怪,我只想好好过完我剩下的日子。”
陈老爷听了这话,有些愠怒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的病一定会好的,很快我们就能治好你的病了,偏偏你就不听话,只想着那个野丫头,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陈夫人本来很心疼这个儿子,可提起阿珍,脸色更是不怎么好看:“那个贱胚子,就算是如今不疯疯癫癫的,我也断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她根本不配。”
“娘”陈子元说得急了,竟生生的咳嗽了好几声,脸色更加苍白了,陈夫人立即给他顺气儿,这才好了些。
梅儿见状,便道:“老爷夫人,少爷该喝药了。”
“好了好了,娘不说了,你好好休息,把药喝了,娘晚些时辰再来看你。”
陈老爷也只能叹息一声,道:“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二人为了让陈子元好好休息,决定暂时不打扰他,梅儿接过药碗,让陈子元服药,他们这才能放心的离开,谁知才刚转身,就听到梅儿的尖叫声,接着就是汤碗摔到地上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梅儿惊慌失措的喊道:“少爷,你怎么了?”
陈老爷和陈夫人顾不上许多,赶忙过去查看,汤药洒了一地,白瓷碗上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再一看,陈子元面色发白,唯有嘴角沾有零星的血沫,梅儿颤抖的手拿着白手帕不停的擦拭,才没有让血迹溅到衣襟上,只是那条手帕和梅儿虽不算洁白如玉,却也修长好看的手都染上了大片的血红!
陈夫人见此惨状,受了极大的刺激,扑奔过去环住儿子,哭着喊着:“子元,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
陈老爷即使再镇定,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冲着满屋子的下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叫大夫来。”
整个陈府开始忙乱起来,少爷一发病,可是不得了的事儿,正焦急间,风墨雪和秦玄音闻声赶了过来,见此情形,秦玄音也顾不上许多,赶紧过去查看,其余人知道他和风墨雪都是仙师,有些门道的,也就没有拦着,陈夫人甚至哀求道:“仙师来得正好,赶紧来看看子元吧,救救我儿子啊。”
秦玄音自然不能无视一个母亲声泪俱下的恳求,立即走到陈子元床前,用仙法探知一番,又搭了搭脉,面色更为凝重了。
陈老爷见他半天没有说话,心里不免焦急起来:“秦仙师,您倒是说句话啊,我儿到底怎么了?他虽然从小体弱,却从未像今天这般严重,他到底有没有事?”
秦玄音眉头紧锁,颇为疑难的样子,让在场的人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少顷,他才开口道:“恕我直言,陈公子这病乃是先天不足,按他的情况来看,该是活不过十岁的,所以在下有疑问,公子是否得了什么仙丹妙药,得以续命?”
不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心虚了,陈老爷和陈夫人明显被秦玄音问得慌了神,二人对视一眼,竟都忘了如何开口,如果说刚才陈子元发病时是慌乱,那么现在就是让人压抑的沉寂,就连透过纸窗吹过来的风都是沉重的,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老爷才清了清嗓子道:“小儿虽然体弱多病,但远未到仙师说的如此严重,一直靠汤药吊着,虽然禁不起走动,但只要精心养着,并无大碍,仙师怕是诊断有误。”
风墨雪却道:“玄音颇通医理,道行极佳,他说的不会有错。”
陈老爷不知是被哪个字触碰了逆鳞,无端的生起气来:“既然仙师也查不清病因,那就不必多言了,小儿的病自有专人料理,就不劳仙师费心了。”
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了,本来还指望他们救自己的儿子,现在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就连方才那般哀求他们的陈夫人现在也不再看他们,只顾着陈子元去了,二人甚觉奇怪,却也不好明言,秦玄音只好道:“既然陈老爷发话了,想必公子的病确有良药,倒是我等唐突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如果公子有任何需要我们的地方,还请告知。”
说罢,二人退出了房间,只见他们前脚刚走,东院就被人团团围住,不让人靠近一步,说是请人来医治公子,也不见有人出入,明明见到病重的儿子焦急万分的陈家夫妇,现在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就好像现在病重的陈子元与他们并无干系,或者说他们对陈子元的病早已胸有成竹。
风墨雪和秦玄音一直在注视着这边的情况,无奈整个陈府并无半点风声,秦玄音在房间里百无聊赖的道:“这都一天了,陈公子的病症到底如何也没个消息传来,莫非那陈老爷真有什么法子只好他的病症?”
风墨雪不置可否:“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就你的观察看来,这陈公子的病到底有多严重。”
“你这可是问对人了。”秦玄音不止精通音律,对于岐黄之术也是略知一二,不敢说当世无敌,却也是有些把握的。
他道:“对于我这样的医者而言,陈公子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研究素材,先天病症,全凭着一口气吊到现在,这样的材料不是很罕见吗?”
风墨雪嘴角抽搐,只觉得一阵恶寒,他素知秦玄音是个医痴,对于医道的疯狂程度早已传遍整个修仙界,只是如今亲眼所见,只看他那近乎痴狂的表情就足以令人胃里翻滚,哪里还有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也难怪没有女孩子会主动接近他,谁会想要成为他口中的研究素材呢?但他还是令人强忍着恶心问道:“照你这么说来,我们所料不差,陈公子的寿元早已耗尽,如此反常,只怕行了逆天之事,最终害人害己。”
秦玄音:“这就不是我们能预料的事了,就算是医术再高明,也无法与从阎王手上抢人,我倒是很好奇,如此逆天行事,究竟能撑到几时。”
事实证明秦玄音是对的,话音刚落,府里就传来了陈公子再次病危的消息,这一次恐怕只会比之前更加严重,但即使如此,也未见到有大夫前来问诊······
就在这样的紧张慌乱中,一直到后半夜,也没有人再见过陈子元,更无从知晓他的病情,只是身为爹娘的陈老爷和陈夫人说不碍事,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尤其是府上的下人,从他们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倒是显得是他们庸人自扰了。
之后又是一片沉寂,谁也不知道陈子元到底是不是活着。
清风划过树梢,浸着丝丝凉意,并未让人觉得舒爽阴凉,倒是有些寒意沁入心脾,夜半三更,星月朦胧,若是此时在这空旷的宅院中有邪祟作乱,只怕也是无人会发现的,凉风穿过后花园,黑夜阴霾中的青草似乎都为他让开了道路,狂躁、不安、恐惧,这一切都被这股飓风化作无形的锁链,任凭你有再大的力气也挣脱不开,直到他一路冲破了东院大门,卷起一阵飞沙,令房间里的人睁不开双眼,等梅儿努力看清发生了什么事,飓风早已凝成黑烟,化作人形,出现在陈子元的床头······
梅儿大惊失色,惊慌道:“你是何人,怎地来公子的卧房,还不赶快出去。”
笼罩全身的黑雾散去,梅儿这才看清楚来人的相貌,分明是一个道士装扮,身着黑色道袍,却不能说素净,只觉得整张脸扑了一层厚厚的脂粉,苍白僵硬,两鬓一缕斑白,银灰色的长须似乎要把整张脸拉长,因此生出许多褶皱来,若不是身披着一张人皮,只怕会以为站在这里的是一具骸骨,宽大的袖袍却像是被他硬撑起来的,整个人说不出的邪门。
梅儿忍不住身体发抖,却依旧挡在陈公子床前,大有拼死一搏的决心,谁知陈老爷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甚至还有些欣喜的开口道:“道长总算来了,可让我们等得好辛苦啊。”
陈夫人也上前将梅儿拉开,激动道:“黑袍道长来了就好了,我家子元也不知是怎么了,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还请道长帮忙看看,一定要救救他啊!”
陈老爷和陈夫人显然是认识这个怪道士的,甚至还很熟悉,方才简短的言语,显然是把救儿子的希望都放在这个来路不明的道士身上了,梅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害怕的喘不过气来,她颤抖着声音喊道:“老爷···夫人···”
陈夫人似乎这才发现梅儿的存在,带着些警告意味的对梅儿道:“梅儿,你自小就在陈府长大,常伴子元左右,对于你我们自然是放心的,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你切不可对外说起,否则就不要怪我们心狠了。”
陈老爷也适时的向梅儿递过去一个眼神,那锐利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刀要把眼前人的这颗心给挖出来看看,梅儿虽是下人,可自小长在陈府,哪里见过这样的老爷夫人,虽说她早有预料,可也未曾想到会变成如今的局面,看来她是怎么都逃不过了。
那道士却是有些不耐烦的道:“若是再耽搁,他可就没命了。”明明是低沉暗哑的声音,在此刻房间里的人听来,却是清晰无比。
听到这话,陈夫人哪里还顾的上梅儿,方才的狠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换上了一副温顺的面孔,有些讨好的对眼前她视作唯一救命稻草的人道:“道长,我知道您的本事,子元由您的帮助,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您需要什么,只管跟我们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办到。”
那道士只低沉的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想要救他,救要尽快把【材料】凑齐了,否则就是神仙再世也难救。”
陈老爷早已是心急如焚:“这我们知道,这段时日已经搜集了不少了,但还是差很多,您看这······”
不等他把话说完,道士便道:“若是不能凑齐,他的病就没有法子了,看他这面相,只怕活不过这三天。”
这下可把陈夫人吓坏了:“我们一定尽快把人凑齐,已经弄来不少了,道长请跟我来。”
为了救儿子,陈夫人是管不了这么多了,让她做什么都愿意,只见她将墙上的那幅山水图掀开,再敲了几下墙壁,墙上竟开了一条缝来,再一推,是一扇门,这时,陈夫人才道:“道长,人就在里面,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子元啊。”
这话陈夫人已说过无数次,那道士早已经听腻了,眼中满是嘲弄,不再理会,直接走进了门里,陈老爷和陈夫人也跟了上去,梅儿不知所谓,也只能跟着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梅儿小心翼翼的跟在夫人身后,在陈府这么多年,一直伺候公子,竟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机关密道在公子房中,沿着狭长幽暗的楼梯下行,都不知道会通向何处,她小声的凑到夫人耳边问道:“夫人,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这个人又是谁?”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陈夫人可以说是疾言厉色了,明摆着就是让梅儿不要多嘴,梅儿是个识趣之人,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只好收起好奇心,默默的跟在身后,在昏暗的地下,几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会回应在四周的墙壁上,但梅儿注意到前方的那个道士却和他们不一样,没有清晰的脚步声,甚至没有感受到这个人有心跳,恍惚间还以为是太过紧张产生的错觉······
密道并不是很长,却像是走了几个时辰,终于,他们看到了一点微弱的烛光,朝着烛光传来的方向走过去,视线越来越明亮,空间也越来越宽敞,这是一个地下密室,照它的大小来看,整个陈府地下应该都被挖通了,再走进一些,这分明又不止是密室,更像是一座囚笼,十几个女孩子被关在四周冰冷的铁牢里,手上和脚上都铐着笨重的铁链,看她们的样子是受了不少的折磨,形容枯槁,憔悴不已,满身伤痕,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逃出这个铁笼了。
梅儿看到这些女子的模样,震惊的往后退了几步:“老爷,她们是······”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谁也没有回答她的话,可她自己已然有了猜测,这些女子应该就是最近镇上失踪的女孩子了,原来竟都被关在陈府地下,可是他们抓这些女孩子过来要做什么呢?
那道士看了一眼,道:“就只有这些吗?”
陈老爷赶紧道:“道长别见怪,我们已经尽力了,这几天镇上来了一群修仙者,有几个还住在我府上,我们已经按道长的吩咐加快进度了,可最近实在下手频繁了些,镇上已经有人察觉了,不好再动手了。”
那道士却不管这些:“那是你们的事,若是不能找来更多的人,你们也别想救你们儿子了,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们的儿子,你们自己想清楚了。”
陈老爷连忙应道:“是是是,我们一定加快进度,只是您看,我儿子突然发病,这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道士说:“离他下次病发还有一段时日,看来是情况又恶化了,留给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这次我可以帮他压制病情,下次若是没有更多缝元气,只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陈夫人听闻,早就被吓破了胆:“道长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请道长一定救救子元啊!”
此时的梅儿已经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个道士是来给公子治病的,但她还是心有疑虑:“夫人,这道士太邪门了,怎么能相信他会治好少爷?”
陈夫人却责怪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别多嘴。”
“可是······”还没等梅儿说完,就被陈夫人制止了,那道士显然不想计较他们的话,直接走向了祭坛,梅儿这才注意到原来密室中央那块儿凸起竟是这道士设下用来作法的祭台,上面的符文梅儿是看不懂的,只觉得是凌乱的涂鸦,但整个祭坛的符文相互呼应着,似乎存在着某种规律,这一点他们这些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出门道,但陈老爷和陈夫人显然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他们立即过去将那些女孩儿放了出来,道士坐在祭坛正中,等着他们将那些女子一个个提上来,她们被束缚着,只能任人宰割,浑身颤抖着被押上祭坛。
梅儿心觉不妙,赶紧上去阻止:“老爷夫人,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放了她们?”
陈;老爷一把将她推开,厉声道:“休要多言,这是唯一救子元的机会,你快些让开。”
随着陈老爷一声令下,不知从何处围上来几名壮汉,身材高大,尽管被黑衣包裹着,却依稀能感觉到他们壮硕的体格,结实的肌肉,梅儿立马认了出来,这明明就是府上的家丁,如今她被这些家丁制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女子被带上去,尽管她拼命的阻拦哀求,试图挣脱,却也只是徒劳而已。
那道士却是很满意这些“祭品”,双目紧闭,准备施法,那些女孩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遭遇,更加不知道等待着她们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