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去向何方,但还未真正的离开这个房间小院,就被人阻拦了:“夫人好雅兴,夜深露重,正是赏月的好时候。”
清越的嗓音,掀起了金蕊夫人那掩藏的情绪,心头一跳,缓缓转过身来,恍惚之间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碎心和飞萤站在她面前,似乎早已在外等着她出来的那一刻。
金蕊夫人强自镇定道:“原来是楼主和使者,不知深夜来访可有要事?”
碎心笑道:“自然是为了陪夫人赏月闲谈,如今这焱龙门危机四伏,碎心可是好不容易才寻着机会来找夫人的,夫人可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不请我喝一杯吗?”
金蕊夫人神色莫名,似乎在思索碎心话中含义,但望着碎心明亮的双眸,最终还是道:“自然要的。”
三人便在这小院中的石椅上饮用金蕊夫人的茶点,飞萤欣喜道:“果然听主人的没错,这茶点真好吃。”
碎心掩唇笑道:“可是你自己要跟来的,何必归于我身上。”
飞萤咧嘴,指专心的吃着面前的茶点,金蕊夫人本是沉得住气的,可偏生这两个人一直在说些有的没的,甚至从茶点谈到了家里的猫猫狗狗,若真将凤羽铃中的白泷也提出来,恐怕就能再聊上几个时辰,喝了一口茶水,金蕊夫人便忍不住问道:“二位到底有何事深夜来访,若是无事,本座还有要事,不便相陪。”
见二人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金蕊夫人都要下逐客令了,起身就要出去,不想再理会他们,可这时碎心却突然放下茶杯,缓缓开口道:“夫人这般着急,是想要去找那两个黑衣人吗?还是连夜去万兽峰,看看那位将军的尸体?”
金蕊夫人错愕,怔怔的望着她,碎心气定神闲道:“夫人不必惊讶,我们从容城上山,自然了解一二,容城河道内并没有那位将军的尸体,可当地人却说已经将人抛入河床,这不得不令人怀疑。”
怔愣片刻,金蕊夫人才问道:“你们还知道什么?”
碎心直言:“应该说夫人希望我们知道什么呢?是你们二十年前在容城做的事,还是十五年前害死那位将军的事?”
金蕊夫人瞳孔一缩,当即驳斥道:“你胡说什么?我警告你,休要胡言乱语。”
看得出金蕊夫人此刻是非常恼怒,就差指着鼻子骂了,碎心不为所动,接着道:“你们五人在容城相识,或许也是自那时起便拜入了焱龙门门下,可为什么那位将军却没有和你们一同来焱龙门,而是选择留在了容城呢?”
金蕊夫人依旧坚持道:“我不管你从哪里知道的消息,总之什么都不必在说了,请你们立即离开这里。”
碎心起身道:“夫人莫急,我只是随口谈心罢了,就是不知道被你和文长老藏在万兽峰的将军是否还等得及你去见一见。”
金蕊夫人再次慌乱起来,碎心又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关于邪术一事,无论二十年前还是十五年前,亦或是现在,都为正道所不容,你们所为之事到底不会见得天日。”
金蕊夫人不得不再次审视起她来,最后似乎已经放弃似的,轻轻吐了口浊气,正色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二人再次坐下,正式开始敞开心扉,碎心这才询问道:“夫人,我只是想知道,二十年前是否就已经有人修炼这等邪术了。”
金蕊夫人道:“不错,当时我们初出茅庐,他们四个作为焱龙门的弟子,来容城除祟,而我一介散修,刚刚闯出些名堂,结伴同行,没想到我们就遇上了邪修。”
碎心道:“所以你们一同除祟,因此结缘,你后来还成了应掌门的妻子,可为何那位将军却留在了容城?”
金蕊夫人却顿住了,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碎心点破道:“难道是因为那位将军也修炼了邪术。”
金蕊夫人震惊于她的聪慧,也钦佩她消息的灵通,知道这件事早晚会公之于众,她只得叹了口气道:“他并非修炼邪术,而是中了邪术,之所以那些术法被列为禁忌是有理由的,当时那人不过刚刚修炼大成,便已经能惑人心智,不止要用人命来修炼,修炼成功后也会日日饱受折磨,需要以鲜血和精气来供养,否则便会走火入魔,永世不得超生,可偏偏有人以为自己能扛得住,到最后还不是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就好像当年的将军,被迷惑了心智,识海再不能如常人般活络,也不能再修炼正道,好在中术未深,尚能有一丝理智,他自己决定留在容城,再不回来,本以为他能了此残生,却没想到……”
碎心接着她的话道:“没想到五年后他还是死了。”
金蕊夫人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不错,原本他已不能再修炼,只能凭着一身筋骨和之前修炼的法术勉强支撑,我和他们一起回了焱龙门,所有人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只当这世上再没这号人,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事,但之后我偷偷去看过他,见他虽风餐露宿,日子倒也还不错,也不见颓败,我也略微放下心来。”
碎心趁机问道:“那后来呢,据我查到的,五年后邪术再次冒头,可当时实在无人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夫人可否告诉我,是否是那位将军控制不住了,还是有人为了一己私欲修炼邪术而害了将军?”
金蕊夫人道:“当时我和应傲天成婚已有三年,听到容城有人遇害,我们立即想到了当年的邪术,周盛泽和文誉威还带着弟子去解决此事,也看看将军是否出事了,但我们等回的消息却是弟子无一活口,他们也没有找到凶手。”
碎心笑道:“原来如此,可到底你们还是找回了将军的尸首,还以万兽峰为掩护,文誉威避世不出,其实是为了让将军还魂续命吧,不过这件事你们应该没有告诉应掌门和周长老,否则也不用找这种借口不让他们上山了,至于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知道,恐怕是你们不信任他们,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你们怀疑是他们害了将军?”
金蕊夫人自嘲道:“还能是为什么?当初文誉威不肯放弃,一意孤行非要找到容城出事的缘由,想要还城中百姓一个公道,可周盛泽和应傲天却想着草草了事找个由头打发了山下的百姓,更令人气愤的事他们同门的师弟,也是容城人人称道的将军身死,他们却不管不顾了,文誉威不再对他们抱有期望,孤身在河道内找到了将军的尸体,找到我,他想要救活将军。”
碎心摇头:“执念而已,人死不能复生,这么多年了,你们该明白这个道理,查明真相已是再好不过。”
金蕊夫人却是激动道:“我们何尝不知这不过是我们的痴心妄想,可当年他之所以会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这样,都是为了救我们,我们怎能弃他不顾?更何况邪术踪迹难寻,若不复活他,或者从他那儿得到线索,我们又怎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十五年了,执念也好,虚妄也罢,总要有个了结。”
碎心道:“说的不错,是要有个了结,可绝不是犯下大错,想想令千金,若是夫人还不放下,恐怕令千金会尝到失去母亲的痛苦。”
金蕊夫人沉默了,良久,她才道:“我知道违逆自然法则必遭天谴,可我必须这么做,否则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更何况现在也回不了头了,关键时刻,我不可能放手。”
碎心见她意志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道:“复活已死之人,不只是逆天而行,更是要对抗天地法则,作为修仙之人当明白事有定法,可顺其自然,修改运势,却不能违逆法则,颠倒是非,我知你们打算用血玉如意温养将军神魂,可最终只会遭到反噬,十五年的努力,你们也该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去做的。”
说着便打算离开这里,又道:“好了,今日的闲谈颇为有趣,我很开心,也解开了心中的一些疑惑,多谢夫人,也望夫人好自为之。”
转身便要离去,金蕊夫人却突然叫住她道:“等等,你们是怎么知道将军在我们这里?又如何得知血玉如意在我们手上?”
碎心道:“我并不清楚,只是猜想罢了,毕竟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掉包上古神器也没那么容易,而且夫人急匆匆的赶去万兽峰说是去找应掌门和其他人,这一点也很奇怪,毕竟你们二人的关系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和睦,又知道了将军和你们的关系,我就大胆猜想了一下,没想到猜中了。”
金蕊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坦然道:“你果然很聪明,不愧是遂心楼的楼主,天祈堂的主人,心中自有丘壑。”
碎心走近了她几步,道:“夫人谬赞,关于我说的事,夫人还请考虑清楚,另外……”
低声耳语了几句,无人听清二人说的什么,只看到金蕊夫人愣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较之收到幽梦铃花令牌的时候还要可怕的感觉,惊惧之下半分也不敢出声,碎心就这样在她惊恐的表情中离开了她的小院。
在飞萤和碎心离开之后,金蕊夫人躺倒在地,只余呢喃:“报应,都是报应……”一时间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开口的飞萤这才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主人,您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让她全部交代,她可还有所隐瞒。”
碎心道:“已经够了,她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倒是冒充花林涧还有用令牌威胁她的人,更加危险。”
碎心点头,确实如此,主人果然有一套。
在各自房内通过传音符听到这一切的风墨雪几人也注定难以入眠……
翌日,一夜无眠的几人,精神状态不是太好,碎心倒是一夜好梦,看见他们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揶揄道:“怎么?这是集体失眠了?还是认床睡不着?”
霜叶红拖着红肿的眼睛,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不是你说的听故事吗?怎么会是这样?真是太离奇了,害我一夜未眠。”
沐初平也道:“谁说不是呢?你说他们这么想的?竟然敢逆天行事。”
风墨雪道:“执念而已,但容城之事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修炼邪术的邪修真是害人不浅。”听到那位将军的故事,实在令人唏嘘。
飞萤道:“你们就别唏嘘了,现在估计他们还在万兽峰顶上,你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说起这个秦丝音就有话说了:“还说呢,昨日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打算,为何不去阻止他们?非要等到现在,不怕他们惹上麻烦吗?”
碎心理直气壮道:“确实不怕,他们所为之事本就不可成功,十五年了,就算有上古神器相助,也最多保持他人肉身不腐而已,总得让他们亲眼见见自己所谋之事徒劳而已,他们才能放下执念,等着吧,一会儿他们自然就明白了,这件事本就毫无可能。”
秦玄音明白了:“十五年,他们还没有放弃,看来确实需要他们自己冲破这个执念,其他任何人都帮不了。”
几人也深表赞同,总之既然是徒劳无功,不妨让他们亲眼见证自己的失败,也好彻底明白过来,放下这一切。
风墨雪思虑后,冷不丁问道:“昨日传音符中听得不是很真切,最后好像还对金蕊夫人说了些什么,是不是?”
霜叶红也想了起来:“是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你们后来还说了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
碎心打着马虎眼道:“也没什么,就是要她小心一点,别被人抢走血玉如意。”
秦玄音点头道:“确实该小心一点,一直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各方都在盯着上古神器呢,放在他二人手上始终不太放心,总要交给合适之人保管才行。”
碎心道:“我看天泉山和神乐宫都挺适合保管的,这焱龙门还是算了吧,他们自己的事儿还没处理干净呢。”
这话有理,几人深表赞同,这时另一处小院的薛绵一大早就过来找他们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老远就听见她道:“你们果然还在这儿,快去大殿,听说应掌门要邀请玄门同道审讯那两个贼人。”
大抵是急着跑过来的,还有些喘不上气,听到她这番话,霜叶红奇道:“他们不是还在昏迷吗?这么快就醒了?还要百家会审,应掌门还有说什么吗?”
薛绵道:“没有了,只说通知各派赶紧前往正殿商议要事,我是赶来通知你们的,就知道你们还不知情,我们快走吧。”
于是几人来不及询问清楚就被薛绵拉去了正殿,其余人也已经赶到了,应掌门坐在上首,碎心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其余人的状态,宇文家主显然还沉浸在失去儿子的哀伤中不可自拔,其余人也在等着应掌门说话,好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薛柳家主便率先开口道:“应掌门,听闻昨日擒住的两个贼人有所交代,不知可否属实?”
应掌门高声道:“确实如此,今日辰时,二人已交代他们的所作所为,也供出了幕后主使。”
宇文家主当即激动起来:“是谁,是不是花林涧搞的鬼,他们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薛绫闻言道:“宇文家主稍安勿躁,此事听凭应掌门言明即可。”
宇文家主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连连致歉,应掌门接着道:“如我们之前猜测,二人交代自己是花林涧门徒,奉花林圣尊之命来取血玉如意的,只因被宇文公子撞破才将其杀害,又探听到血玉如意在万兽峰上,便将其埋在万兽峰只为令我们自乱阵脚,他们好夺取血玉如意。”
宇文家主当即怒斥道:“好歹毒的计谋,我非要将他二人大卸八块不可。”
应掌门道:“莫急,会有这个机会的,今日之所以再次召集各位,并非有意打扰,只是此二人乃是我们寻找花林涧唯一的线索,不可不慎重,所以才邀诸位前来共商大计,听听他们如何说话,也好准备突袭花林涧。”
宇文家主附和道:“如此甚好,那二人在何处。”
于是应掌门一声令下,应兮月和欧阳槊便将那两个黑衣人提了上来,看起来确实受了不小的折磨,血迹污浊,不过总算是没有遮住面容了,面纱和斗笠下的脸蛋看起来十分普通,有些本事但如今也毁的差不多了,应掌门可是下了死手,非让他们交代清楚不可,现在被人带上来还有些害怕的样子,应兮月直接将人丢在地上,看样子十分嫌弃,对着二人道:“把你们之前说的话再交代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