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朝洪昌十四年春,元宵节将过,京都百姓都还沉浸在欢快团圆的节日气氛中,皇城中一道“斩立决”旨意发出,将整个京都的欢快气氛推向了终点。
正月十八,一辆囚车从刑部大牢向着菜市口缓缓前行,凑热闹的百姓一路相随,也算是大理寺卿乞修正的送行人。
“老爷”
行刑台上,一中年妇人孝服装扮,跪伏在乞修正身前,一脸愁容两行清泪,颤巍巍的双手帮乞修正整理着血迹斑斑的囚衣,哭声低吟道,“妾身无能,不能为你洗刷冤情。”
“不过,老爷放心。”
乞夫人强忍着心中悲痛,擦了擦眼眶下的泪水,决然道,“待老爷走后,妾身便会随老爷而去,定不会让老爷一人在地下孤独无依。”
“不可!”
惨然无望的乞修正脸色一正,神情严肃的看着乞夫人,厉声呵斥,“夫人,远儿和慧儿年纪都还尚小,他们已然没了爹,可断断不能再没娘啊。”
“夫人且可宽心,为夫我君子坦荡荡,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对不起黎民百姓的事,我无愧于心!”
“妾身相信,妾身一直都相信。”
乞夫人坚定的点了点头,含泪从丫鬟手中接过酒壶,斟满一杯酒,侍候着乞修正饮下。
“时辰已到,准备行刑!”
“老爷”
看着乞夫人被士兵拖走,乞修正高声叮嘱,“夫人谨记,切不可轻言生死!照顾好远儿和慧儿!”
“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为夫死也瞑目!”
“老爷”
“爹”
“爹”
突然间,一个容貌端正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推攘着四周的士兵,哭喊望着行刑台上的乞修正,撕心裂肺冲兵丁吼道,“你们让开!让开!”
“远儿,不可莽撞!”
听到声音,乞夫人脸色大变,匆匆忙跑过去将乞嘉远揽在怀中,哭声安慰道,“娘不是让你不要来吗,你怎地不听为娘的话啊!”
乞嘉远声音嘶哑,冲着乞夫人哭喊道,“娘,我要救爹,我不要爹死,爹是无辜的,爹是无辜的!”
“远儿!”
本以为临死之前再也见不到儿子,却不想乞嘉远这般任性妄为,但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念之想,“记得照顾好你娘和姐姐!”
“爹!”
“老爷!”
行刑官可不管这些个鬼哭狼嚎,冷着脸抽出令牌,朝着行刑台上扔去,嘴里喊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啪!”
闻言刽子手将乞修正脖颈后的名牌扔下,含满一碗水酒,饮下一半,另一半喷吐在刀身上,眯着眼睛瞄了一眼身前淡黄色的后颈,挥刀就砍。
“爹”
“老爷...”
乞夫人一声嘤咛,还未见刽子手中刀落,便昏死在乞嘉远怀中。
“娘”
“刀下留人!”
“哒哒哒...”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黄马褂打扮,头戴蓝翎的侍卫骑马停在菜市口,朗声高呼道,“皇上口谕,大理寺卿乞修正贪污一案案情存疑,有容查究,现将人犯暂关押刑部大牢,以待案情查明再作论处。”
一旁的乞嘉远喜极而泣,抱着乞夫人喜道,“娘,娘你醒醒,皇上下旨要重查案情,爹有救了,爹不会死了。”
养心殿内,一身着石青色常服袍,上绣有龙纹的男子歪躺在卧榻上,良久翻一页身前的书籍,倒是右手中的糕点没有断过,一副懒里懒散的模样。
这男子便是洪昌皇帝,洪昌皇帝吃了一口红豆糕点,头也不抬淡淡道,“朕已经准了你的请求,现在你该告诉朕为什么冒死也要替乞修正求情了吧?”
“臣叩谢皇上圣恩。”
殿内一中年男子,身着黑色朝服胸前绣有猛虎式样,从地上缓缓起身,露出那张方正的脸庞,皮肤略显黝黑,一对双眼炯炯有神,此人便是北斗司统领成无心。
成无心拱手拜过,这才接着道,“臣闻之,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数日前微臣返回京都,闻得大理寺卿乞修正为人不正,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实乃百官中的贪吏之辈。微臣乍一听闻,怒火中烧,恨不得亲手将那乞修正五马分尸,一雪朝廷之耻,为百姓除害!”
“哦?”
听到这里,专注看书的洪昌皇帝抬眼督了成无心一眼,嘴角撇起一丝淡淡的微笑,问道,“即是如此,你为何还让朕收回旨意,将他暂押候审呢?”
“午时三刻人头落地,岂不才是圆了你的忠臣之心?”
“皇上圣明,微臣也想如此,只是若真的就这般砍下那乞修正的脑袋,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他。更何况,微臣听闻他在刑部大牢内,日日夜夜为自己叫屈喊冤,想必在刑场上亦是如此。”
“若是皇上如此斩了他,百姓还以为皇上真的错杀了朝廷忠臣,传扬出去,难免会污损了皇上您的明君之名。”
“嘶...”
洪昌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抬了抬眉,见成无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随即变为之前的懒散模样,身子倚在卧榻上混不在意回了句,“朕本来就不是什么明君,至于这污损一说,自然而然就不复存在了。”
“请皇上慎言!”
成无心端正神色,义正言辞道,“自皇上登基以来,一向勤政爱民,严己宽人,玄朝内外皆是一番太平盛世,百姓无不称赞皇上您是盛世明君。”
“现如今这乞修正贪赃枉法在前,意图诬蔑皇上圣明在后,微臣以为当想方设法让百姓知晓是那乞修正罪有应得,皇上下旨问斩实乃是按律行事,为民除害之举。”
“督察院已然查出乞修正收人贿赂两万两白银的钱庄票证,大理寺案卷也表明秋审前后案犯声明具题不同,难道这还不算是按律行事吗?”
洪昌皇帝冷冷一笑,“若是按律问斩都不能示人以严正公允,那朕还如何治理祖宗传下来的江山?还何谈你口中那所谓的,盛世明君!”
“皇上息怒,且听微臣一言。”
洪昌皇帝侧目无言,成无心诚惶诚恐继续道,“城可摧而心不可折,帅可取而志不可夺。所难者唯在一心。攻心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示之以义,服之以威。”
“乞修正当街喊冤,即为心不服。自古以来,查案都需人证物证俱在,而今此案只有物证却无人证,微臣以为此案尚不明了,还请皇上裁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