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刚过,一红棕色高头大马停在了宁王府前,一青年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随手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了一侧的下人,只见那男子相貌堂堂,脸型偏瘦,皮肤白皙,身着绣有龙纹的淡紫色长袍,白玉腰带上挂着一枚青绿色的龙形玉佩,脚上蹬着一双白鹿皮靴,此人便是宁王府的主子,洪昌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宇文昌颖。
“王爷”
昂首阔步往府里走,宇文昌颖一面儿对随从吩咐,“去请史先生到书房来。”
书房。
“扣扣扣”
听到敲门声,宇文昌颖从椅子上站起身,侧手施礼,“史先生,请进。”
一中年男子,剑眉星目,半指长胡须,一身白衣长袍儒生装扮,“不知王爷召见在下所为何事?”
“史先生请坐。”
待史先生坐下,茶斟满两杯,宇文昌颖这才道,“先生不若,猜上一猜?”
只见那史先生低头沉吟片刻,心中笃定后才缓缓开口,“在下闻听今日菜市口有圣旨刀下留人,斗胆猜测王爷是为此事召见在下。”
“先生高才,佩服佩服。”
嘴上如是称赞,宇文昌颖脸上却是风平浪静,“那先生可能猜出我的烦心之事?”
史先生苦思一番,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下才疏学浅,还请王爷明示。”
“此次督察院奉旨抽查各府衙门,奏折上大理寺位列头名,皇上素来厌恶贪赃枉法的官吏,此次更是有意杀鸡儆猴威慑百官。”
“虽说乞大人是我的人,但皇上在朝堂上龙颜大怒,还声称为其求情者就是包庇贪吏。说来我也恨自己无能,若是当初朝堂上我能站出来为乞大人说句公道话,他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宇文昌颖情绪低落,说到伤心处还忍不住用衣袖擦拭眼角,史先生在一旁安慰道,“王爷保重身体。”
“皇上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一言九鼎,若是王爷真的在朝堂上为乞大人求情,皇上为了以儆效尤,恐对王爷不利。若是乞大人知道王爷是为了给他求情以至于祸连王爷自身,心中肯定悔恨自己。”
“幸得王爷没有莽撞行事,看明白只有身在局外之人才能设法搭救乞大人,如此才是真正的替乞大人‘求情’。”
“还是史先生知我懂我。”
悲痛的情绪一闪而逝,宇文昌颖调整好心态便道,“幸得皇上英明,关键时刻传下旨意饶了乞大人的性命,不过却也是暂时的。”
“但说起来总是个机会,我还是打算想想办法看能否救下乞大人,还请史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王爷的意思是,皇上下旨刀下留人,乃有意查明乞大人是否真的贪赃枉法?”
宇文昌颖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
思忖数秒,史先生缓缓吐道,“难道洪昌十一年陈德康一案,皇上有意重审?”
“先生也如此认为?”
端起茶盏,宇文昌颖小酌了一口,接着淡淡道,“只是不知皇上会安排三法司中的哪位大人负责此案。”
“不知王爷今日进宫请安,可曾听闻些什么?”
撇了一眼宇文昌颖的神色,史先生继续道,“朝堂之上皇上意在拿乞大人一事以儆效尤,既然不允百官求情,为何今日突然改了主意?”
“在下听闻,北斗司统领成无心于数日前返回京都。”
“是了。”
经史先生这么一提,宇文昌颖突然想起今日成无心进宫复命,“难道那道刀下留人的圣旨,会是成无心的缘故?”
“不过,我未曾听闻乞大人与成无心之间有何来往啊?北斗司平日都是由皇上授意办事,这成无心也是一贯的冷血无情,这倒是有些奇怪,奇怪。”
宇文昌颖想不通的事情,史先生自然也不能想不明白,不过这也挡不住他出谋划策,“这成无心如何心思在下猜不着,但若是皇上真的有意重审陈德康案,此案问题出在秋审前后,秋审乃三法司一同审核,如今大理寺卿涉嫌贪赃枉法,那这主审人一职...”
“北斗司!”
“三法司乃朝中重中之重,如今三者其一大理寺又出了贪吏,依着皇上的性格定然不会再相信三法司。”
自觉摸准了洪昌皇帝的心思,宇文昌颖不慌不忙,言语之间亦是气定神闲,“而如今成无心为其求情,这主审人一职定然出自北斗司。”
“王爷神机妙算,在下佩服不已。”
刑部大牢。
“乞大人,乞大人”
狱卒连叫了两声,才将面壁思过中的乞修正唤过神来。
“啧啧啧”
对面牢房里的汉子听不下去了,一骨碌翻转坐起身,半侧身子倚着牢柱,从旁边抽出一根稻草,剔着牙讥讽道,“老李,你还真的是见风使舵啊。前些日子你不还直呼乞大人的名讳呢吗,怎地今日倒是一口一个乞大人的呢,你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那李狱卒也是个没脸没皮的滚刀肉,被人当面嘲讽也不生气,狠狠瞪了那汉子一眼,嘴里骂骂咧咧道,“齐疯子,怎么哪哪都有你,这儿有你什么事啊,滚一边儿去!”
那齐疯子咬着稻草,撇了撇嘴巴,“我倒是想滚啊,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立马就滚,保准滚得远远地,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看见我。”
“想得倒是美,做梦去吧你。”
收拾罢齐疯子,李狱卒重新挤出笑脸,一面打开牢门,一面念叨,“乞大人,有贵人要见您,说是有要事...”
不等李狱卒话罢,乞修正直接出言打断,“我早已说过不见任何人,还请帮我回绝了那位贵人。”
牢门打开,李狱卒带着谄媚的笑走上前,蹲在地上附耳轻声道,“宁王。”
一刻钟后。
“奴才给王爷请安。”
“折煞在下,乞大人真是折煞在下了。”
听声音,乞修正这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史先生?”
史先生颔首点头,上前将乞修正搀扶到椅子上,上下仔细打量了乞修正一番,情不自禁道,“乞大人你受苦了。”
方才错认,使得乞修正有些尴尬,无奈笑道,“古语有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切都是我自己造的孽。”
“乞大人此言差矣。”
史先生抿嘴轻笑,“诗亦有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