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程非常紧。景仁跟着场监刘百川挨个巡视冶炼棚和冶铁炉,检查进料的通道。木轨破损得及时修补,料斗和提料口残料堆积、铁皮翻卷的情况也需要改善。
刘景仁一边听着场监的指导,一边叫来工队的总旗叮咛吩咐。
“今年铁矿石品位较高,我们也催得紧,估计能交付500多万斤铁料,比往年要多上万斤,要是质量再好一些,和闽铁一样就更好了······”听着场监带着骄傲的谈话,景仁心中暗暗腹诽:500多万斤大约是2500吨,也就是后世一个私营小厂的年产量,有什么值得高兴地。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嘴上还是高兴地说今年的业绩不容易,“是,今年年底要是能超额完成卫里下达的任务,姚指挥使一定很高兴!”
想到场监提到对精铁的过高期望,又不禁想到小炉弱火的改进难度,赶紧问道:“闽铁矿石品位高,出铁韧性好、硬度高,咱们晋铁想要改进从哪里着手呢?”
“这个···今年已经不错了,都督府也一定能满意,改进哪能那么容易······”。
一直检查到正午时分,转到成品库的时候,管进料的小旗官老杨进来说“大同府的陶记来人谈进煤的事,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刘景仁望向场监。
“行了,你先去忙吧,回头质量上还要多想想办法。”刘场监说。
“哎。那我先去料场看看。”景仁应承一声,和辅监老徐、总旗杨俊打声招呼,就和老杨掉转头走了。
走进料场的值房,看到一个秃顶微胖,40多岁的红脸膛汉子穿着斜襟大褂端坐在哪里——正是陶记的掌柜陶银,“老陶,你来了,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刘辅监安好,多承挂念,一切顺遂·····”陶掌柜赶忙站起来说。
“坐坐,坐下说话,不知所来何事?”刘景仁倒上一杯茶端过来说。
“刘监,往常多承照顾···这次来实在难以张口···可又不能不来。今年因为北方战事朝廷补征辽饷,矿税加倍···这你听说了吧···,煤场普煤、精煤价格都上涨了,实在不好维持···”也许因为紧张的原因,陶掌柜话说得断断续续。
“不用紧张,你直接说来意吧。”刘景仁安慰道。
“送到铁场的煤加上运费百斤要涨3文钱。”陶掌柜说。
“这够你的利润吗?煤的质量怎么样?”刘景仁问。
“还是精煤,质量没问题,咱们铁场是老主顾,还是最低价,你看怎么样?”陶掌柜端着茶杯,手轻轻抖了一下,茶水顺着胳膊一直流到衣襟里,他也没有觉察。
“这个事···我得和刘场监请示一下,估计问题不大,朝廷补正辽饷的事场监也是知道的。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刘景仁飞快的跑到成品库,刚好刘场监正在那里喝茶休息,景仁把陶掌柜的来意说了,想看看场部的意思。
刘场监沉吟了一下,“我们还有其他的进料渠道吗?”
“目前还没有。”刘景仁说。
“那就先随他吧。遇到合适的进料渠道,记着把他替换掉。”刘场监吩咐道。
“知道了。”刘景仁答应到。
刘景仁走进料场值房里,高兴的对陶掌柜说:“成了。”
陶掌柜站起来,弓着背连连作揖:“承蒙关照,承蒙关照,以后必有重谢。”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我还有几件事要问你。你上湾的煤场不知现在是什么打算?有人要我问一下。”刘景仁问。
“这里的煤场主要供应你们一家,其他的散户用煤量小,没有利润,煤场早就空下来了。一直想脱手,就是没有机会。不知可是有了下家?”陶掌柜又站起来说。
“行情不好我是知道的,不知如果出手,要作价几何?”
“这个···,既然是你说的,就作价55两白银,你看可好?”
刘景仁心算了一下,知道这个价格是公道的,“行,家里长辈要找一片地方做生意,托我寻找寻找,那我就代长辈拿这个主意。先付你20两银子作定金,余款一年内付清,同时下个月开始给煤场供应精煤,价格和铁场同价,你看如何?”
“这个····,定金和尾款能按时付清吗?”
“这个没问题,用我的俸禄担保,今天我就能代签、付款,写我的名字,随后转手即可。”
“刘监,可是你想要煤场?”
“不是,是家中长辈。”
“若是尊翁,和你也是一样的,价格还可再让一些。我要你50两,出个整数,你看可好?”
“行,谢谢帮衬。你等一会儿,我准备银两 ,这个事今天能办就今天办。”刘景仁说着就要回自己的官廨准备银两,陶掌柜也赶紧起来,说是要找个中人,急匆匆的走了。
刘景仁回到官廨的内室,打开皮箱,把自己的一套铠甲拿出来,只留下兜鍪和内甲,再用皮箱锁上,叫上小旗官老杨,一起走到场部东面的金记当铺,叫来小伙计,“我找金朝奉。”因为都是熟人,小伙计飞快的跑上内院去请金朝奉。
等了一会,金朝奉一边扣着长袍的斜襟扣子,一边小跑着走出来。“刘监,什么事让你跑一趟?”
金朝奉打开内室,奉上茶,刘景仁让老杨站在门口警戒,关上门,把皮箱打开,问道“朝奉看看,我这套宝甲活当一年,不知可当多少银两?”
“刘监,你可不要耍老小儿,铠甲历来都是军中保命之物,有价无市,岂能入当?”金朝奉推迟道。
“现在有急事需要用钱,顾不得那么多了。你看可当的?”刘景仁按着金朝奉坐下来,说道。
“当是当得,只是······”金朝峰犹豫着。
“你就说当多少吧。”刘景仁催促道。
“刘监,先说好。当铠甲的责任小老人可是担不起的····”金朝奉又犹豫着要站起来。
“当凯甲的责任由我承担,你就说当多少吧。”刘景仁说。
“30两·····”金朝奉说。
“少了,再加一些。”刘景仁皱皱眉。
“那35两?”
“40两,当给你,活当一年”刘景仁还了一把。
“最多38两,我不收你的手续费就是···”最终还是金朝奉定了调。
“好,38两就38两,写当票吧。”刘景仁笑着说。
当刘景仁走到料场官廨的时候,正碰到陶掌柜带着绸缎庄的老余望料场里来,他赶紧让老杨去场部找刘场监和梁会计,一起做个见证。
刘百川赶到料场值房的时候,刘景仁已经把事情谈了个七七八八。刘百川看到这个情况,一个头是两个大——这小子是怎么回事,把那个撂了几年的破煤场要来干什么?
他赶紧将景仁拉到一边,“你发什么疯,要那个破煤场干什么,砸手里怎么办?”
“没事,这是家里长辈吩咐的事情,我也看好那个地方。”刘景仁笑着说。
“你可想好了,这事风险很大。”
“想好了。”
梁会计写好契约,看了看,问道“那买受方你的父亲不在,该怎么签名、摁字印呢?”
“那···,我来签名也一样,签我的吧。”刘景仁犹豫了一下,说。
双方见证人签字、摁字印,20两纹银称好,交割,事情就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到官府做个登记,补办个官方手续。
因为煤场空了几年,东西大多已经收拾过了,陶掌柜当天就把放在老余那里的场房钥匙交给景仁,并把场房里一些杂物一起交代清楚,白送给景仁,自己只带走了以前的账本。
景仁又把拉煤的定金付清,交代了下个周供应精煤的事。陶掌柜笑得眯着眼,高高兴兴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