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西城门,沿着县学大街往前走,两边是卖笔墨纸砚、家具饰物的店铺,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用许多头戴文士巾、身穿长袍的县学学生,从县学的大门往东走过一箭之地,拐入南北走向的宽阔的主街,景仁找到一家售卖庭院的店铺,将马车拴在店前的拴马石上,和慧娴一起走了进去。
店铺的墙壁上写的是一排排租售店铺、庭院的信息号牌,刘景仁一个一个飞快的浏览着。
看到刘景仁关注售卖庭院的信息,马慧娴马上兴奋起来:“买院子、买院子。”
“别吵,让我耐心看。”刘景仁笑着说。
马慧娴并不知道今天刘景仁要干什么,她以为今天照例只是上上会,置办置办年货,因为刘景仁非常有主见,做事也没有提前说的习惯。
她实际上有点怕景仁,虽然景仁对她很好,可是她并不知道景仁每天在想什么,景仁办那么大的场子,花了那么多的银子,所有的票据、图纸都锁在上湾精炼二厂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她只是偶尔看到记在账上的过万两的银子来往,非常吃惊,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大本事的人,不过5、6个月间能赚取近万两银子,她并不相信。
今天就要有自己的家,她很兴奋。
刘景仁看了一遍,院子很少,店铺、前店后院的很多,地方也都偏远,没有中意的。
“有好一点的院子吗?”景仁问道。
一个坐在柜台后面,留着八字须的牙侩掀起眼镜,了了下眼,“普板上没有中意的?”
“不是小,就是偏,各种不合适。”
牙侩知道来了一个大主顾,平时买院子的客商原本就少,要好院子的就更少了。
他拿出一个硬皮账册来,并不厚,只有几页。“穷棒子住的地方哪里有好房子,只有东城上杭区官人住的地方才有好院子,只是价格贵,还要有个官身才行。”牙侩说着话,递过来账册,“贵客可有官身?”
“嗯,有,可有凭据?”刘景仁问道。
“不用。只是城内的院子有了官身方能办理衙门的红票。”牙侩说道。
刘景仁一一查看院子的情况,相中了几个院子,“官爷好眼力,这座临近北街县衙的庭院是本县县丞老爷升迁后急于脱手的,价格还实惠。这座靠近孔庙的院子在县城正中心,位于县学之东,占地颇大,树木蓊郁,闹中取静,都是旺宅。”牙侩绘声绘色的介绍道。
“那就先看看吧。”
“好唻!”八字须高兴地吆喝一声,给柜台里年轻的牙侩交代几句,回身走出了牙店。
“官人可要马车?”牙侩询问道。
“不用,我自有马车。”牙侩看到景仁走向一辆拉货的平板车,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今天不知哪里来的小官,说不定要白跑一趟。
刘景仁在牙侩的指点下向北沿着南北主街走了一段路,过了县衙,折而向东进入县衙后的一条辅街,路东是青砖碧瓦、屋宇连绵,屋檐上、零星的树梢上残存着晶莹的白雪。路西也有几座院子,大多是前商后院。
走了不远,看到一个高台阶、窄门楼深门洞的院子,牙侩停了下来。“喏,就在这里啦。”
走上台阶,穿过门庭,向左一拐,眼前是一个上五边三的四合院,砖表墙,雕花门,上房的台阶两旁栽着石榴和蜡梅。
“后面还有院子。”牙侩边引路边说。
穿过天井,走上台阶,前面是五间正房,沿着天檐向北穿过一个圆门,在向东一拐,是一个不大的后院,只有三间略低的房子。景仁想起了家里院子的格局,知道大同这边大多是这种格局的四合院,已经不错了。
“这栋院子,价格要多少?”刘景仁问道。
终于问到价格啦,牙侩知道今天可能有收获。“院子一百八十两银子,承办民票官票要五两银子,一共一百八十五两银子。”
“奥”刘景仁应承了一声。
“今年物价腾贵,像这样的院子行价是二百一十五两起价,本县县丞升迁太原,急于脱手,价格已经很优惠了。”牙侩赶紧解说道。
刘景仁知道价格并不贵,只是这种老式的院子他看不上,他转过头询问似的看了慧娴一眼。
慧娴高兴地点点头,父亲做官多年买的也是这种四合院,能买到这种院子慧娴已经很满意了。
“再看看孔庙附近的那座吧。”景仁吩咐道。
坐上马车,沿着辅街往南走,穿过两条东西街道,再往东拐了一箭之地,街道变得宽阔起来,南北两边栽种着怀抱粗的塔松,松树后面是一列高耸的红砖墙,墙内是一个挨着一个大院子,梅树、梓树、槐树,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树从院墙上伸出寂寞的枝条。
“到了。”牙侩说。
“前面隔着两户人家就是孔庙。”牙侩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掏出钥匙,打开门。
大门翘檐高翘,门廊宽阔,两边是倾斜向内的雕墙,上面阔达的斜砌青砖上各雕刻着一副“五子登科”、“麻姑献寿”的浮雕。大门红漆斑驳,正中两个硕大的青铜貔貅铜首,下坠两指粗的铜环,门底两边摆放着鼓形石雕,雕刻着“高士赏雪”“喜鹊登梅”等图案,石鼓上有一对儿憨态可爱的石狮子,雄狮脚下踩着绣球,雌狮脚下踩着一个石狮子,胸脯上还爬着一个更小的石狮子。
推开门,当面是一个青砖照壁,中间建有一笼四周青石滚边,上面青石翘檐的佛龛,两边是红砖青顶各三间面北的下房。转过照壁,一眼望去,一个种满了各种树木花草的大院子,中间是一道青砖铺地的宽阔大道。
往前走,北面是一个青砖垒墙、拱形门窗的七间两层小楼,房顶龙形兽脊、屋檐上翘,中间鱼鳞状排列着青瓦屋面,屋檐前伸,遮挡着下面的楼体,小楼两侧各有小路通到后面的院子里。
小楼两边建有两间前伸的厢房,各有楼梯通向二楼,沿着木雕楼梯走上去,二楼上走廊宽阔,也是拱形门窗,上雕喜鹊缠枝、牡丹呈祥等镂空窗框,墙面贴着彩绘细绢,房内入深大概有八、九米,本色木柱,雕木包边,内壁也用细绢贴面。
“这座庭院是姓罗的一位客商的,因北方战乱,生意凋惫,不得已转归南方老家,方才脱手这个院子,院子占地有五亩大小,房子不多,大多是山石树木、流水回廊,院子建造的很讲究,价格也贵,主家要八佰多两银子。因为不太实惠,搁置了好多年都没卖出去,后来价格降到了伍佰多两银子。”牙侩边说边往后院走。
转过东边的月洞门,沿着碎石铺就的小路,前面是引来的一道活水,水不大,潺潺的流淌,经过一个亭子,建造了一个曲折的水潭,水潭后面是红砖绿瓦、镂空雕窗的三间水榭,两边是高大的荔树、红桫和水杉。
看到这里刘景仁已经很满意了,这位南方客商在这萧瑟苍凉的北地,用尽心思营造出家乡的况味,心中的寂寞可想而知了,他忽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想,南方虽遥,他依然可以回家,可是隔着几百年的时间,他的家又该怎么回去呢?
他又看了看楼上楼下的房间、门窗,入深都很大、用料扎实,有一种现代房屋的感觉,很不容易了。
“价格还有空间吗?”刘景仁问道。
“伍佰两银子最低啦,再加十两的承办费很划算的。”牙侩应承道。
“伍佰两,一口价。”刘景仁决断道。
“行,五百两就五百两,咱就说定了,我这就找主家来走手续。”牙侩兴高采烈的说,“你们俩个先等一等,四处看一看。”一边说一边高兴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