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舆司就在刘景仁中院的西厢,实际上是刘景仁的参谋部,它由一个舆图科和一个筹算科组成。
走进堪舆司,当间是一个巨大的长桌,桌上是一个沙盘,漠南蒙古的地形已经布置了一半。
沙盘上是古北口以北的漠南东部地形,可以清楚的看到缩小版的大宁、兴州、上都和营州,就好像把东到广宁、西到大青山的东部漠南搬到了这里。
甚至在坝上还可以看到水草间的一群群白羊,落马河、老哈姆林河的河道里还有清清的水流。
而大青山以西的地方只能看到一堆黄沙和红木桌子上温润的木纹。
在堪舆司西边的墙壁上则悬挂着一张舆图,舆图上用红色朱砂和蓼蓝研磨的汁水勾划出的线条标注了许多箭头,还沾贴着许多拇指大小的纸片,上面写着“兴州军乙字营”、“密云卫丁字营”等字样。
目光穿过屋子中间的镂空隔断,南边还有一大间屋子,里边摆放着几张书案,几个身穿兴州军军常服的年轻人正在忙碌着,他们身后是一排榆木文书柜,那里大概就是筹算科吧。
“兴州军丙字营24旗已经到达外围,距离利州有两刻钟的路程,16旗走的最快,已经到达利州城西边的指定位置,其他旗和戊字营正在行进间,应该会在今天下午酉时前到达利州。”筹算科的执事韩树懿手里拿着一根短棍,指着舆图上的红线说。
“利州居住的是哈喇沁部左翼,他们并没有参加土默特叛乱,可是对于我方的劝降也不予理会。据夜不收哨探,利州南城明显加强了戒备,城头至少有四个千人队。混进利州城的可能性不大。麻营正询问,今晚能不能按原计划强攻?”韩执事拿出一张略黄的手笺交给刘景仁。
刘景仁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想了一会儿,说:“就按照你们的谋划的方案办!”
不一会儿,三只军鸽呼啦啦的飞上了天空。
刘景仁从堪舆司走出来,刚刚坐到桌前批了两份文书,院外的彭旭阳就走进来说兵部的核察员来了,听说还有皇家的慰问使,任签事让你前去恭迎。
刘景仁皱了皱眉头,他最烦的就是兵部的核查员,这些核查员既不核查操演也不核查军功,每次核查都是查看缴获,这些说不清楚的东西查来查去,不就是索要贿赂吗?他常常让任豪杰前去应付,送给他们三瓜两枣打发走。兵部早有明文规定:新附之地以建设城池、安抚民心为要,所有缴获均可自用,不知他们还来干什么?
刘景仁脱下兴州军的军常服换上官袍,把兜楘抱在手里,又把软底布鞋脱下,蹬上厚底官靴,带着刘景智从宁园出来。
他刚刚走下拱形台阶,就看见一行人从朱雀门里走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兵部武选司的那两个矮胖的执事,而是一个年轻的将军。
她头戴古铜色双翅兜楘,身穿白色镶边武士袍,胸前绣着蓝底红边麒麟补子,脚踏白色长筒官靴,手执软鞭,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白皙的瓜子脸上附了一层红云。
那位将军骑在马上越走越近,身前的两个年轻太监虚张声势的驱赶着并不存在的路人。
刘景仁只觉得心里“轰”的一下。
他快走几步,穿过似乎走不到头的街道,绕过两个太监,抓住马的辔头,仰头说道:“你来啦!”。
骑在马上的徽媞看到刘景仁失态,脸腾的先红了,平日积蓄的委屈不满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旁边的任豪杰赶紧走上前来,拉了刘景仁一把,两人退后一步,跪地虚磕了一个头说:“恭迎钦差大人。”
刘景仁跪在地上,只觉得心中的坚冰像落在六月的沸水里——彻底融化了。
“起来吧”一个温和的声音说。
刘景仁站起来,向马后的一群随官拱了拱手,然后伸出手虚引着徽媞往里走,穿过湖堤,绕过簌玉轩,又拐过一个杂树林,走进湖边的翠云轩,扶着徽媞下来,引她坐到中院的书房里。
随后刘景仁从书房出来,看见任豪杰已经将几个随员安排好了,他走上前去和武选司的张员外郎握了握手,忽听得身后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过来:“这是兵部武选司的员外郎张景修,字修身,受兵部差遣查验兴州和大宁之战的战果的。”
原来公主跟在后面出来了。
刘景仁到大腿上掐了一下,心里埋怨道:今天昏招迭出,自己到底怎么了?
“修身呀,到了大宁,你还怀疑密云指挥使府的战果吗?”七公主宛如鹤立鸡群一般,一边给刘景仁介绍身边的随员,一边和下属开着玩笑。
“公主远见,鄙下小看了刘指挥使的魄力,刘指挥使能够收复兴州已经让兵部喜出望外了,没想到还能带着我们站在大宁府的后花园里,真是意外之喜呀!”张静修黑瘦的脸上满是笑容,张嘴恭维了徽媞一句。
“刘指挥使,咱们今天又见面了。两个月前,兵部课考的时候咱们见了一面,当时,我和黄郎中就一致认为你是一个有大出息的。果不其然,今天你真的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张静修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刘景仁的肩膀说,“王部堂真是慧眼识珠呀!”
“张员外郎客气!这哪里是我的功劳,这都是诸位部堂提前安排好的。要说谋划之功,那是先帝的功劳,我只不过是跑腿的卒子罢了。”刘景仁抬手对着南方拱了拱。
提起先帝,正堂里静了静,公主徽媞笑着问到:“漠南战事是皇爷爷爷谋划的?”。
“正是。鄙下拿着先皇的诏令,心中不知忧愁成了什么样子。当时,诸位部堂提点鼓励,再加上多少个昼夜详尽谋划,庙算得当,如此才扫开了这满天乌云。况且这漠南战役宣府大同都有军卒出动,小子哪敢居功。”刘景仁笑着说。
“我就说皇爷爷怎么经常提到你,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原来事情在这里,你们两个隐藏的真深啊!”徽媞撅起嘴,挥了挥拳头,威胁到。
众人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徽媞又给刘景仁介绍了兵部的三位官员,有武选司的黄恕峰,堪舆司的魏卓然和兵备司的黄立功。
让刘景仁感到奇怪的是,还有工部的两位随员——都水司员外郎张有行和执事李富贵。
刘景仁一一抱拳为礼,又请诸位安坐。
刘景智和刘来顺上来给大家一一摆上水果,徐徐退了出去。
刘景仁请徽媞坐在书案上首,把自己平时常用的一个钧瓷茶杯注满水,盖上盖子,放在她的手边,让她用手笼着。
又重新取了一个小泥壶,掰开黄桔,捏了几枚茶叶,唤过任豪杰冲上茶叶,盖上盖子闷了一会儿,才在桌下取出茶海和几个拇指大的一溜茶杯,用泥壶中的茶水冲了。
再给泥壶加满水,闷了一会儿,用二遍茶给大家冲上茶水。
刘景仁的这一套功夫茶做的极认真,一众官员也看得极认真,他们哪里见过这种讲究。徽媞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怎么每次见到刘景仁,他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刘景仁端过一杯茶放到徽媞的桌子上,又给众人每人传过一杯,然后看着徽媞说:“尝一下,看看怎么样?”
徽媞吹开小泥杯上的雾气,轻轻泯了一口,点头道:“的确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清香!”
“这是福建府武夷县特贡的明前大红袍,是我从王部堂那里讨要回来的,只有这一包。今天诸位莅临大宁,刘某不胜欣喜,特地取出来以敬雅客。”刘景仁笑着说。
徽媞心下奇怪,即是贡品,宫里怎么没有这种吃法?
这一定又是刘景仁搞怪。
只是心中虽然这样想,嘴上并没有说什么。
刘景仁又给众人续上第二杯茶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