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媞望着刘景仁笑道:“今天来,原本是慰问众位将士的。只是我们从大宁街市上走过,只见城门洞开,街市和平,倒像是顺天府治下的那个州府,白白的让我们担了半天心,你的那些军士呢?”
“我的那些军士如果站在大宁城的城墙上,那么你们看到的就是大宁城外的蒙军了。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放心,大宁城和兴州城现在和将来都会是太平的。”刘景仁说。
“说的也是。那么我作为慰问使该怎么安排呢?”徽媞抿了一口茶说。
“兴州城北甲子营东面建有兴州卫总医院,那里住的都是兴州之战和大宁之战中的伤兵。他们是伤兵也是两次战役的英雄,你可以安排宣慰使到那里慰问。”刘景仁回答道。
徽媞端着泥杯不吭声,心中想:刘景仁果然和寻常武官不同,他首先想到的是前线上那些出生入死的将士,怪不得他能够屡屡获胜。可惜自己小心眼儿,没有将内宫演乐局年轻标致的解舞娘带过来。
只不过刘景仁嘴中的“医院”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也是官署吗?
她站起来向外招了招手,入画跟进来说:“不知公主有什么吩咐?”
“你吩咐演乐局的黄嬷嬷,带着一干演乐使在大宁驿馆休息一晚,明天赶到兴州去,到兴州城甲子营总医院宣慰表演。”徽媞吩咐道。
“是!”入画答应一声,出去了。
“前几日兵部收到密云卫的报捷文书,说是兴州之战取得了重大胜利,首级功勋也列的清清楚楚。只是不知大宁之战可有报捷文书,这一次来,兵部着令可以一同核查。”武选司的员外郎张静修放下茶杯问道。
“员外郎不必着急,诸位从京城风尘仆仆赶到大宁,休息一晚,明天再核查不迟,”刘景仁放下泥壶,说:“今天晚上我在大宁酒楼给褚位接风洗尘。”
“将军不必客气,来时部堂特地吩咐要轻车简从,整肃风气,饭局张某愧不敢领。再说原本应该将兵部的使命放在第一位,将军直接吩咐就是。”张静修回答道。
“张员外郎清廉自守,值得刘某学习。兴州之战的首级封存在兴州城南门外的丙午营内,大宁之战的首级封存在大宁城东城门的庚寅营内。只是还没有整理统计,任签事你吩咐筹算科的小张带着他们一起去。”刘景仁吩咐道。
任豪杰站起来,带着兵部武选司堪舆司的两位官员走了出去。
兵备司的黄立功看起来有些拘束,他默默的坐在那里,头也不抬,只是喝茶。
任豪杰已经给他添了三次茶汤,可是现在他的茶杯依然是空的。
兵部的兵备司和后军都督府的兵备司品级不同,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官署,掌管着各个都督府和全国各级卫署的兵备事务,黄立功的品级同样比刘景仁高了一级。
刘景仁心中想不明白这位黄员外郎到底紧张个什么劲儿。
他站起身走过去,给这位上级加上茶汤,笑着问:“黄员外郎甚是面生,往日在兵部还没有见过,今日大宁新附之城,一切都是因陋就简,黄员外郎不要计较。”
黄立功手里的杯子抖了一下,胡子上挂上几个水珠,“刘指挥使客气,你在后军都督府的时候,我是听说过你的。”
“是吗?我在后军都督府兵备司停的时间并不长,黄原外郎不知听到了我的什么事儿。”刘景仁给都水司的两位官员续上水,笑着问道。
“武选司的黄郎中京察的时候常常提起你,说你清廉似水当为我辈楷模,还特别提到你的字,我至今还记得他说的话。”黄立功说。
“黄郎中过誉了,清廉不必再提,只是份内之事罢了,我的一手丑字还能看得过去?”刘景仁边往回走边说。
“我看堂上挂的这一幅就不错,“故里寒云恶,炎天凛夜长,独对热河浪,能否涤愁肠?六万奴儿苦,百年血泪殇,刑天舞干戚,烈士心尤壮!”。”黄郎中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慢慢踱到书案前,凝神看着墙上新挂的一幅中堂,手轻轻的敲着桌子,长声吟咏。
坐在书案后的徽媞也回过身来,仰头看着墙上的那副中堂。
“书宗于二王,又带有颜体的厚重,偏重于小王的秀美和圆润,你当初练的可是之敬(王献之的的字)的法帖?”黄立功问。
刘景仁心中暗暗佩服,这些翰林院出身的文官眼光真是老道,看几行字,就能将你的出身探个八九不离十,没有易与之辈。
于是笑着说:“练过淳安贴。”
“这就是了,宗于二王,又满纸云烟,别出机抒呀。”黄立功点评了两句,又停下来静静的看。
“我倒觉得这首诗写得好,”徽媞眼见的黄立功只评字不提诗,就知道这些人看不上这首诗,心中不忿,故意说道。
都水司的张员外郎心里像猫抓一样着急,他不断的给黄立功使眼色,可是黄立功就像没有看到一样,只是盯着墙上的那副中堂,无动于衷。
这个书痴,原本路上说好,两个人一起向刘景仁提起“绕城铁路”的事情,几句话就被这个书痴扯到爪哇国去了。
“公主说的是,刘指挥使这首《热河行军有怀》确是一腔热血,满怀仁心,尽显儒将风采。”张有行赶紧补充道。
刘景仁心下纳闷,我朝历来文贵武贱,这些经过科举大考的进士哪能瞧得上他这个武夫胡诌的一首破诗,今天这是怎么了?
几个人正互相探着心事,任豪杰进来了,他走到刘景仁耳边低头耳语了几句。
刘景仁抬手做了一个罗圈揖,眉头皱了一下说:“有一件棘手公务,鄙下要去处理一下,公主先安排到簌玉轩,这宣慰使的公务还有些日子,公主安心住下就是。任签事,其他同仁也要安排妥当,仰仗了!”说完,转过身急匆匆走了出来。
原来利州城攻城战打响以后,兴州军丙字营千总李英豪戊字营千总刘亚奎从南门发起佯攻,密云卫营正麻贵从北门发起强攻,亲卫队爆开城门以后,麻营正率领两个千总队攻入城内,发现城中抵抗力量很是强大,好像不是夜不收侦查的四千人,筹算科询问怎么办?
刘景仁拐到西厢,把情报仔细核查了一遍,一面命令李英豪刘亚奎部转到西门,一面命令亲卫队也赶到西门,会同李刘两部爆开西门,从西门发起强攻,把哈喇沁左翼的部族军从南门赶出去,伺机占领利州。
同时命令屯扎大宁的密云卫姬昌达部两个千总队紧急驰援利州,戊时前后赶到利州并发起进攻。
刘景仁伏在桌子上写完命令,从腰间取出私章铭上印,随后交给刘来顺再去用州府的大印,然后转过身,把头附在地图上细细的看。
西厢的窗户不大,屋子里有些昏暗,筹算科的执事韩树懿点了一盏台灯端过来,刘景仁才看的清楚了一些。
他有些近视,这也是所有“理科生”的标配,明国没有合适的眼镜,他最羡慕的是王部堂的夹鼻镜,有心问一问这眼镜的来处,只是王部堂忙的像舵轮似的,他怎么好意思!
他叹了口气,又盯着地图仔细的研究,利州位于大凌河上游,沿着大凌河的河谷,穿过营州,向东能一直走到辽东的义州卫,向西南穿过宽河豹河,走过喜峰口,可以直达遵化,威胁京师,实在是一个不得不拔除的战略要冲。
“利州除了哈喇沁左翼的势力以外,可能还有哪股势力呢?”刘景仁指着地图问。
“最有可能的是建州女真。”韩执事说,“除了兴州和大宁,我们还占领了松州、满套儿和会州,漠南西部蒙古人的势力已经歼灭了大半。据夜不收回报,漠南蒙古的残余势力主要逃往三个方向。
最大的一部分向西逃到上都城,和东土默特汇合。其次一部分向北逃往巴林,和科尔沁人会合;最小的一部分沿着大凌河逃往辽东,估计变成了土匪。”
“有道理!上都城的那个女真人最近有什么消息?”刘景仁问。
“兴州之战以后,素囊回了大阪升,布尔葛都和插汉部已经被我们消灭了。上都城只余下了炒花部和女真鞑子,估计刚刚吃了大亏,应该会消停不少。”韩执事说,“只是据报,最近,那个女真将军好像消失了,很久都没有侦查到她的踪影。”
刘景仁敲了敲上都城的地图,纳闷的说:“这只狐狸会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