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匹识时务的自己马背刺，还要被冷嘲热讽不如畜生，慕容蕴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饶是如此，他也只是脸色微变，转瞬便恢复如常，与北辰的朝臣一起，称赞了霍明熙年少有为。
也是直到此时，这摘星楼中的所有人才意识到，霍砚尘方才说的，是陪霍明熙取马，而不是替他取马。
他早就料到这个局面。
慕容蕴多看了霍砚尘一眼，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算计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在审视霍砚尘时，霍砚尘也在睨着他，只是眉目之中的漫不经心，像是看一只可怜又恼人的苍蝇。
“摄政王好手段！”慕容蕴朝着霍砚尘拱手，竟是当着北辰群臣与苏清妍母子的面，摆出一副似是而非的臣服模样。
苏清妍心底森寒，慕容蕴是在挑拨离间。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问题是，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能坦然接受并做到。
霍砚尘眼底的寒意越发沉重，他冷冷地瞥了慕容蕴一眼。
看来他的警告都白费了，这人并没有太担心他在北辰期间，会被兄弟们偷了家啊。
“不过是比太子多了些自知之明吧了。”霍砚尘冷声说着一语双关之词。
一时间，面色难看的又多了一人。
先前只顾着在嘴皮子上占便宜的慕容蕴忽然想到今天午时，霍砚尘出现在他下榻的驿馆之中，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他并不怀疑霍砚尘能做到他口中所说的那些威胁。
毕竟，南景朝中，他的兄弟们，都盼着他能死在北辰呢。
若是他当真死在北辰，他的兄弟们怕是要弹冠相庆，最后还要借着他的死与北辰吵嚷征战一番。
功绩，名利，权势都会落在别人的手上，而他，恐怕连一堆白骨都剩不下。
意识回笼，慕容蕴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说出口的话，却好听多了。
“北辰君臣一心，当真叫孤好生羡慕。”
他这般识相，霍砚尘心中虽然依旧不甚满意，却也不会继续在这样的场合咄咄逼人，让慕容蕴下不来台。
双方心照不宣地客套了几句，便重新分宾主落座，丝竹管弦再起，场面上一派安宁祥和。
瑟瑟发抖的白马被北辰的宫人拖下去。
霍砚尘牵着霍明熙的手，回到苏清妍身侧。
苏清妍抬头，正对上霍砚尘看过来的眼神。
霍砚尘的表情，叫苏清妍微微一怔。
古怪！她竟从霍砚尘的脸上，看到了邀功的表情。
她捏起桌上的酒樽，在霍砚尘重新坐下之后，朝着他敬了一下。
霍砚尘的脸上，便挂上了如沐春风般的笑意。
觥筹交错之间，在双方心知肚明的共同维护下，宾主尽欢。
结束之时，慕容蕴的脸上带了几分不知真假的醉意，远远朝着霍明熙与霍砚尘拱手。
看形态，颇有几分恣意的酒中仙人风姿，而后被南景尚且留有理智的使臣歉意连连地扶了回去。
霍砚尘没出宫，他那府上几乎都空了。
这两日倒是经常留宿宫中。
苏清妍还是第一次踏足景乐宫。
彼时霍砚尘正坐在浴桶里，水汽氤氲着飘出屏风，苏清妍端坐在桌边，听着身后传来的水声，想走了。
霍砚尘却恍若未觉般，与苏清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说的最多的，还是针对南景此番的赔礼。
霍砚尘说了霍明熙的想法。
苏清妍知晓自家儿子的远大志向，她不知道能不能成，但儿子想做的事情，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是要尽力帮忙达成的。
“只要银子，恐怕南景不会答应。”
北辰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就算南景不知，也绝对不会让北辰如愿。
更大的可能，还是会送一些无伤大雅的珠宝首饰，牲口布帛之类。
“不过，倒也无妨。”苏清妍笑着摇摇头，“你先前不是说，老五有经商之才。”
“不是我说的。”霍砚尘可不往自己身上揽这个事儿，况且此事的功劳确实不在他。
“是熙儿说的，老三也说这孩子有经商之才，成煜一案，他在其中，也表达了一些独特的见解。”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霍明熙愿意相信霍明杞，他愿意启用霍明杞。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若是他们彼此愿意信任，用自家人总比用外人更加省心。
霍砚尘也有些私心。
这些都是皇兄留下来的子嗣，他并不希望看到这些孩子为了权势皇位，沦为外人手中，指向自家人的刀剑。
他更希望他们能够奔着同一个目标奋斗。
比如，一同努力，让北辰的江山更稳固，让北辰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现在看来，这些孩子都是不错的好孩子。
霍明熙愿意相信他的兄弟们一次，他也愿意相信这些孩子们一次。
苏清妍曾经是太子妃，后来是皇后，现在是太后。
那些孩子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脾气秉性各有不同，但心性皆是纯良。
若是能够得名师好生教导，日后定然都是前途不可限量之人。
“熙儿不欲让他们封王出京吗？”
按说，若是先皇还在，到了年纪的皇子们，便会封府出京。
先帝不在了，他们可以带着自己的母妃离京去封地。
但这个惯例并不适用于现在的情况，霍明熙年纪还小。
他的兄弟们，年纪最大的霍明裕，如今也不过才十六岁，倒是勉强可以给一片封地离京了。
可他投身于行伍之中，也不能以常理论之了。
其余的兄弟们，都还没到离京前往封地的年纪，还要在京中养一段时间。
可怎么听着霍砚尘这番话的意思是，霍明熙并不打算按照惯例，等到兄弟们年纪到了，就让他们前往封地呢？
身后的水声大了些，苏清妍捏着茶盏的手颤了一下。
片刻后，霍砚尘身穿白色中衣，来到桌边坐下，及腰的长发披散下来，还滴着水，将后背的衣衫浸湿了大半。
本就轻薄的中衣，因为被水浸湿，渐渐变得透明，隐隐能够瞧见下边大片的肉色。
苏清妍抿着唇移开目光。
霍砚尘对自己的状况恍若未察，抓起桌上的半杯茶水灌进嘴里。
刚沐浴结束，他有些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