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忽然一声巨响,吓了凌霄一跳。
她忙顺着声音,扭回头去望。
身后隔着一扇阳台门,走廊里的感应灯忽然亮了。
一瞥之间,她望见恰好是她的那个房间的门打开了,然后有个人影走了出来!
虽然只是疾速一瞥,而且走廊里的感应灯还是挺昏暗的,可是兴许是因为人在危机的情形之下格外警醒,所以眼睛也更好使,耳朵也更灵了吧,所以她还是一眼之间就认出来那人——
窦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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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一惊,赶忙推一把星回。
虽说走廊和阳台之间是隔着一道门,以及保暖的门帘的,但是那门有大玻璃,保暖门帘也是透明的,所以如果眼力好的话,还是能一眼就看穿了。
更何况今晚月色清亮,反倒是楼道里的感应灯颇有些昏暗,所以从走廊里看过来,算是从暗处看向亮处,那就更容易看见了。
虽说按照常理,窦蔻兴许未必看得清阳台上的人是谁,可是偏偏——某人有一头惹眼的银发。
今晚月色又这样好,月色清光在他银发上彼此交映,这便倘若叫窦蔻一眼给扫着,就连掩饰的机会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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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上,被他轻轻捏了一下。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知道他天赋异禀,他有本事让窦蔻看不见他……
可是事出突然,她现在还是有点乱了阵脚。
她却听见他轻笑。
继而凑近她耳边,语声温暖,搔着她的耳廓,“……心虚什么?”
她一振,反正也不管了,就是继续用力推他。
哪怕直接推下阳台也行,反正她知道他摔不坏。
他知道她真是打心眼儿里地慌张,他若继续留下来只会让她更紧张。
他便眨眼一笑,“……回去,继续想我。”
然后他又向阳台栏杆一个箭步,手掌撑住栏杆,身影如电光跳跃,随即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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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视着这一幕。
她还认真地想了一下儿——他用这样么?
便如之前,他牵着她的手,就那么平缓地走进了那个旁人都看不见的时空里啊。
那他眼前这又是箭步上栏,又是单手支撑,又是电光一般跳跃划破夜色的……这一连串潇洒到令人眼花缭乱,外加脸热心跳的动作,咳咳,是必要的么?
答案是显然的。
那也就是说,他明知道不必要,却故意做了这样一连串动作……
只为了,让她脸热心跳?
她赶紧闭了下眼睛,把心思给拉回来。
行,他成功了,她刚才真的是眼睛和注意力都被他给拉走了。
浑然忘了,她刚刚还在紧张呢;浑然忘了,就隔着那么透明的门和门帘,窦蔻那样一双黄鼠狼一样的眼睛,兴许正在盯着她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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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赶紧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目光向身后斜眼儿——
不能一下子就转回身去,那会让窦蔻知道她发觉了的。
那就不好玩儿了。
她得装作完全没有察觉,然后被窦蔻抓了个“现行”,让窦蔻得意一下先。
窦蔻这样的人,只要得意了,就会特别有表达欲,那她才能摸清窦蔻这突然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5,4,3,2……”
凌霄心下暗暗计数,当她数完“1”的时候,阳台门果然被猛然推开。
“凌霄!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窦蔻的起床气比这西北冬夜的寒风更冲,门一开就直接朝着凌霄的脑门儿来了。
凌霄赶紧往边上退了半步,避了避“气头”。
等那股子怨气冲出阳台去了,凌霄才缓一口气儿,笑笑,“窦姐你怎么起来了?我就是睡不着,起来找个不影响别人的地方儿清静清静,刷刷手机什么的。”
“我出门的时候可小心了,没弄出动静啊……把窦姐你给惊动了么?哎哟,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呢。”
窦蔻白她一眼,“你都出来半天了吧?你要是那时候把我给惊动的,那我现在才出来,那我难道是迟钝?”
凌霄笑出来。
嗯,还行,足以证明还不迟钝。
“那,就是窦姐你关心我,对不对?!窦姐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啊?真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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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蔻白了凌霄一眼。
“行了你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也不想想,你哪儿值得我这么对你?”
凌霄依旧瞅着她笑。
“那也不一定呢……虽然我没什么优秀的,可是却不等于窦姐不关心我。”
凌霄眸光从窦蔻身上转过。
“……我倒是觉得,窦姐平常挺关注我一言一行的。虽然窦姐不肯承认,可我心里却是有数儿的。”
窦蔻的脸有些发红。
“你,你这说的什么啊你!谁注意你了?”
“再说了,我好歹是你们的领队,我难道还不替公司监督一下你们了么?所以我就算偶尔看你一眼,也不过是为了公司的任务罢了。”
凌霄轻哂,目光却趁着窦蔻慌乱之中的辩解,转过去看阳台下的地面。
其实窦蔻会因为什么而关注她,凌霄心里都有数儿。所以现在她跟窦蔻掰扯这些,不是真的为了要追根溯源,她只是为了要将窦蔻的注意力引开。
只有让窦蔻全副心思都放在欲盖弥彰上,才能保证她来不及注意到阳台下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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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之下,凌霄终于松了口气。
阳台下的地面上,唯有星光月影,哪里还能看见人呢。
——其实她早知道他有不叫人给看见的本事,只是她这会儿不是自己跟自己闹心虚呢嘛。
于是她便放心地转回头来,专心继续跟窦蔻掰扯。
“那窦姐现在……这如果不是关心我的一言一行,那又是在做什么呢?”
“难道咱们房间里如果没有我存在的气息的话,窦姐会睡不着?”
窦蔻牙碜得直咬牙,“你还越说越要上天了!”
凌霄笑,摊开手,“那窦姐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窦蔻又白凌霄一眼,“这死冷寒天的,又是大半夜的,你以为我愿意从被窝里爬出来找你?”
“要不是……大老板问你的下落,我才懒得搭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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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这才一震,想起凌留砚来。
之前她原本是打给人家凌大哥的,结果说话说到一半她就跟着星回走了,竟然完全将凌大哥那边给忘了。
她欠凌留砚一句告别、一声感谢,以及告诉他不用为她担心。
她忙问,“所以,凌总他打给窦姐你,让你找我?”
她并不确定凌留砚是如何跟窦蔻说的,所以她需要表述得含混一些。
窦蔻便又瞪凌霄一眼,“是啊,凌总说临时想起件事,想要交代给你。不过看时间有点太晚了,怕耽误你休息,所以打给我了,想让我转告给你。”
凌霄作认真倾听状,“谢谢你啊窦姐。我在洗耳恭听,窦姐你把凌总的话告诉我吧,他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窦蔻掀了掀唇,颇有恨不能直接破口骂出来的恨意。
“……凌总打给我,我醒了,一看你不在。凌总便问我,你这么晚了没休息,干什么去了。我也答不上来,就只好赶紧出来找你了呗!”
“凌总就也还没来得及跟我说,究竟找你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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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心下大石头落了地。
不能不佩服凌留砚的镇定。
她能想到她之前跟凌留砚说那些话的时候,凌留砚一定很担心她,可是即便就在那样的情境之下,凌留砚跟窦蔻说话的时候,还能将不该叫窦蔻知道的实情遮掩得很好。
“好的,我明白了窦姐。”
凌霄转身,将手机握在手里,“那我现在打给凌总。”
凌霄故意回眸瞟窦蔻一眼,“窦姐辛苦了,那就不耽误窦姐回去补眠了。”
窦蔻恼得咬牙。
她知道这是凌霄在将她的军。
她当然现在可以转身就走啊——可是,她这不是也实在是需要知道大老板跟凌霄这么晚了还要通话,究竟是要说什么嘛!
周仙那天可吩咐她了,必须要严密关注凌霄的一举一动。如果让周仙知道了大老板这么晚了还跟凌霄通话,而她没能及时知道内容的话,那周仙怎么能饶了她!
可是……
方才凌霄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她,她岂能听不出来?所以她现在要是不走的话,岂不是就让凌霄坐实了那些话?
窦蔻还真就僵住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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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早瞧出来了。
她便笑笑,晃晃手里的手机,“时间也不早了,我怕凌总等着急了。那我现在就打过去吧?”
她说着直接就打了过去。
才响了一声,凌留砚就接了起来,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凌霄故意面上笑着说,“我刚刚就是有点睡不着,所以到阳台上转转。凌总还让窦姐来找我,真是谢谢凌总和窦姐了。”
“窦姐现在就在我身边,凌总还有话要跟窦姐说没?”
窦蔻:“……”
好嘛,凌霄竟然把她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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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留砚是何等的人精儿,一听就明白了。
凌留砚让凌霄把电话递给窦蔻。
凌霄笑意盈盈,将电话递给窦蔻,窦蔻脸上的表情颇为可观。
“……内个,凌总您好,我找到凌霄了,她没事。”
凌留砚:“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语气公事公办,淡漠而没有温度。
窦蔻尴尬不已,赶忙道,“好的,谢谢凌总。凌总您也早点休息。”
凌霄收回电话,冲窦蔻笑着摆手。
窦蔻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出门,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
不过她当然不会就这么直接回去,她准备进了门之后,就闪身躲在墙边继续听着动静。
可是谁知道——
她悄悄回头往凌霄那边瞄了一眼,却见凌霄正对着门玻璃,认真地看向她!
阳台门和门帘都是透明的,她能看得见凌霄,凌霄便也同样能看得见她啊。
而凌霄这架势,分明是打算一直目送她回房间啊!
窦蔻想躲墙边偷听的计划,便还没施行,就已经破产。
她暗暗咒骂,却不得不一步步走回房间去,至少得让凌霄看见她走回去了啊。
其实她倒是还有别的办法,比如就算先在凌霄的注视之下走回去,可是她完全还可以虚晃一枪之后,再出来嘛!
到时候凌霄一定已经放松了警惕,她只需要手脚再轻快麻利一点,她就能再走到阳台边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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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主意打定,心下窃喜,这便加快了脚步,赶紧一溜小跑冲着房间门去。
到了房门口,然后,状似无意地极快扭头朝凌霄那边一瞥——
可是!
麻袋!
凌霄竟然还趴在阳台门上朝她这边看呢!
那她就骑虎难下了,完全不敢确定凌霄是不是已经看穿了她,所以她这时候进门去,待会儿再出来的话,凌霄是否会已经放松了警惕。
现在进门还好说,倘若一会儿她要是再出来,而凌霄如果还在盯着的话——
那她这张脸可往哪儿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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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可没工夫管窦蔻自己怎么天人交战、思想挣扎呢,她只管继续面对走廊,还故意远远地冲窦蔻摆了摆手。
也不耽误她在电话里跟凌留砚说话。
“……凌大哥你别担心,我没事了。刚才就是做梦了,然后莫名其妙地发泄情绪。”
“……方才我说的北辰的照片什么的,可能都是我给记错了,他当时没在外婆身边。”
“凌大哥你也知道的,我那段时间多少有点创伤后综合症,所以很多记忆是有点乱套的。”
“凌大哥你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哈?”
深夜无声。
凌留砚耳边只有凌霄的聒噪。
聒噪,是的,这个小丫头从小到大,一旦情绪到了极点的时候,就会格外多话。
这情绪的极点,包括了南北两极:她是高兴到了极点也话多,悲伤极了的时候也话痨。
高兴到了极点的时候,是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高兴事儿是什么,恨不能所有人都跟她一样高兴;
而悲伤极了的时候,却不是她在传播悲伤,不是她希望有人帮她来分担——相反,是她想要把悲伤给掩盖起来,只想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扛。
他在小心地分辨,她现在的聒噪,究竟是情绪的哪一边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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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初担心她是悲伤极了。
要不是这样一个时间了,所有的航班都已经来不及,否则他真的会立即妃过来确定她没事。
之前,她的情绪如洪水一般倾泻出来,真的让他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