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璃跟着香儿,一见到梧桐便是一顿臭骂。
梧桐完全丈八的和尚摸不到头脑,只好赔着笑道:“莫非她不答应,您的事没办成?”
“答应了,也办了。”昭璃没好气道。
梧桐想了想,又道:“可是价钱要的高?”
“你知道她价钱要的高?”
梧桐就笑的有点苦。
“那么你也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换你的汤药钱?”
梧桐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久久才道:“她不该讲这么多。”
“不是她讲的,你中毒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这本就与您无关。”
“的确与我无关!但是我是个女人,一个女人最见不得女人受苦,受你们男人的苦!”梧桐还是头一次见昭璃如此激动,有些讶异,昭璃继续骂道:“她为了你,连清白都不要了,只是为了你!为什么你要把贞节牌坊看得这么重,难道贞节牌坊能陪着你过日子么!风月烛是什么地方,你又知道她在那里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为什么还要这般对她?为什么不肯见她?!”
昭璃越讲越激动,如果不是红炎拉着她,没准她会扑上去咬住梧桐的脖颈。一旁的香儿,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大概也是为她的小姐抱不平吧!
毕竟香儿也是那种地方的人,苏罗莎又待她特别好,时时照料,如同亲姐,她怎么可能不替苏罗莎难受。
但是此刻的梧桐却更难受,脸上再没了商人招牌式的温柔文雅笑,而是因激动变得扭曲,眼睛里也已露出了悲愤痛苦之色。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梧桐会动怒,就连梧桐自己也没想到。
中毒的人,本应随时保持气血平畅,不宜动怒。
他会动怒,只因他爱苏罗莎,爱的太深太刻骨。
苏罗莎本名姓柳,名凤,凤凰于飞的凤。
成亲的时候,她笑着对他说:“我这只凤凰终于栖上你这棵梧桐树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日子虽过得平淡,但是却贵在幸福。
梧桐是个精明人,凭借他精明的头脑和三寸不烂之舌做了不少事,却也因此染上了这身奇毒。
一夜之间,乌发白首,她的心跟着他仿佛也老了十岁。
乌发白,怎无言,岁流年,凤离巢。
是他没用,是他对不起她,但是他却没有一天说不要她。
她是天生的凤凰,人如其名,不消数月便争夺了风月烛的花魁,成为众生倾倒的彩蝶。
但是风月烛是什么地方?一入此门便再难回还。她如此抢手,风月烛又岂会轻易放她走?赎她的价钱,甚至超过了给他买药的钱。
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更卖命的挣钱,几次铤而走险,只为早日接妻子脱离苦海,早日与他团圆。
但是梧桐是个骄傲的男人,他一心认为是自己把妻子逼上了绝路,是自己害了她,再赎出她以前,梧桐绝不会见她。
因为他觉得,他没脸见她。
所以当他受了某人胁迫,中断这桩交易时,他还是想方设法将这单辗转给了妻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设想的确实周到,隐瞒的也很好。
“我是个没用的男人,不但没让她享受幸福,还让她如此受辱。”
二人都深爱着对方,也都觉着对不起对方,这就是二人的心结。
昭璃叹气。香儿被感动的哭声更大了。
只要想办法解了这个毒,那么他俩的难题不就解决了一半?
“你不肯告诉我是谁给你下的毒也没关系,我自有办法知道这毒从何而来,也会想法子为你解毒。”昭璃不顾梧桐所想,强硬地拽着他,把他拉上了自己的马车。
顺子长鞭催马,须臾便来到了蓝葵殿前。
巍峨雄壮的蓝葵殿,屹立在夕阳下,棱角折射来的光线明晃晃的,让人不禁抬手半遮着眼。
这个时辰,青枫应该还在前殿为百姓赐福。
红炎立于蓝葵殿前,无限感慨。神明来参拜另一位神明的神殿,还真是件奇怪的事。
青枫看见昭璃来,马上笑面相迎。看见他与昭璃亲切交谈,红炎心底微微泛起醋意。
“这位是?”注意到瞪着自己的红炎,感受到他投来的莫名敌意,青枫问道。
“他是炎,是我的护卫。”
“炎?”青枫又将红炎细细打量了一番,而红炎依旧是不爽地瞪着他。“我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要请护卫的事?而且……他的名字……”
“难道只许那一位叫‘炎’吗?”昭璃双手叉腰,假装嗔怪道。
青枫仍旧盯着红炎猛瞧,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红炎环抱着胸,没好气道:“你又不是我的主子,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两个男人目光相撞,擦出激战的火花,就连空气都仿佛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昭璃见状,赶紧横在二人中间,对青枫说道:“青枫,他不是坏人来的。”
“你不觉得他很可疑么?见了神柱,竟然不行礼?”青枫的双眼已泛起层层水雾。
“我乃山野粗人,不识礼数,还望见谅。”红炎只是一抱拳,动作极为勉强,态度明摆着不肯对青枫施神柱礼。
看着这两个男人针锋相对,昭璃只有疲惫地摇头。
“青枫,你快来帮忙看看,他中的毒有办法解么?”昭璃将梧桐推到青枫面前,说道。
青枫这才注意到梧桐。他端详了一阵,猛然问道:“你怎么会中殷离?”
“殷离……原来如此。”红炎轻声。
“什么殷离?”昭璃问,“以你的治愈术施救,能不能解?”
青枫脑袋侧低着,沉默不语。昭璃催促道:“你快说话啊?难道……没办法?”
青枫的表情很凝重,他详细询问了昭璃与梧桐相识的全过程,昭璃连同苏罗莎的事也一五一十告知了。青枫听后叹气道:“下这毒的人不一般。恐怕……你的妻子也是上当受骗了,也不能全是上当受骗,那些稀世的药草确实可以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但是没有办法祛除此毒。这毒……恐怕就是蓝葵也没有办法。”
“什么?!”昭璃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世间怎么可能有无解的毒?”
“如果是殷离的话,便是无解。因为这毒,乃是神明所下。”
又是一句惊天霹雳,霹的昭璃呆若木鸡。
青枫看着梧桐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你最好老实说,你跟南月国的熙月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在几年前下这种毒给你?你潜伏在我西枫国,又有何目的?”青枫已经施法,将梧桐身体禁锢,“如果你真的爱你的妻子,不想她死的话,就别想耍花招。”
“熙月?……莫非是南月的那个?”昭璃道。
“对,正是南月的异端,那位弑神的共生。”青枫苦楚地说,“南月的神明擅长使毒,这殷离可以说是南月神明白露的绝技。解毒方法只有白露的血才可以。八年前,熙月与白露**后杀了白露,并且篡了她的神位,这使毒之力也就自然掌握。梧桐的毒是五年前中的,下毒的人只能是熙月。”
昭璃定定地看着梧桐,道:“梧桐,你……”
“危害西枫的种子,绝不能留。”青枫现下已有了杀机。
“等一下!梧桐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有错。他若是对西枫图谋不轨,理应早就行动了。而且,他明知道我要带他来蓝葵殿,他却没有推辞,很难想象他是有什么阴谋的。青枫,可不能枉杀好人呐!”
对于昭璃的拦阻,青枫并不感到意外。按照熙月的性格,梧桐多半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昭老板,您为我夫妻的事奔波,梧桐感激不尽。本来应当全盘托出,但是现在,梧桐斗胆跟您开一个条件。”
昭璃眼珠子转了转,了然道:“银票我有的是,不过,周旋的事,还得请神柱大人出面才行。”
梧桐看着青枫,眼里露出了哀求之色。那厢青枫只好叹息,对着昭璃的语气,一半抱怨,一半妥协。
“恐怕我这辈子都栽在你手里了……”
昭璃则是回他一个调皮的笑。
第二天,苏罗莎就被一位俊秀公子以重金赎身,起初风月烛不肯放人,但是神柱却背后施压,最后风月烛的老板不敢不从。
夫妻重聚,冰释前嫌。
千言万语化成此刻相拥,最起码,今生今世,再不分离。
昭璃笑道:“凤儿姐姐,我好羡慕你啊。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你看,梧桐头发也白了,对你又是情深义重、不离不弃,这句诗在你二人身上得到了验证。”
苏罗莎小脸一红,离开丈夫怀抱,微笑道:“昭儿妹妹年轻又漂亮,一定能寻到你的如意郎君的,这‘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相信妹妹也会得到的。”苏罗莎将红炎、青枫二人一扫,这二人对这女孩的情意,她这个过来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昭璃听后却黯然道:“恐怕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红炎、青枫看着昭璃,若有所思。
此时,在不远处的高墙上,已有一个身影手持弓弩,箭头已经对准梧桐咽喉。
众人全然不知此刻危机。梧桐跨前一步,对青枫深施一礼,说道:“青枫大人,虽然我知情的内容并不多,不过我会把我知道的全告诉您。五年前,熙月大人他……”
同一时间,机簧响动,一支淬了毒的箭枝射出。
“小心!”
众人终于听见声响,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苏罗莎,她一挺身将丈夫护在身后,就听“嗖”一声,一箭穿心,已是无力回天。
“凤儿!!!”苏罗莎的伤口渐渐渗出血迹,染红了梧桐的双手。
两样致命,瞬息便夺去了苏罗莎的生命,她都来不及听丈夫的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便魂归西去。
墙上那蒙面人大笑:“哈哈哈!梧桐!您心爱女人的血温暖吗?”说罢一个飞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混账!”昭璃一个飞身,追了出去。
“昭璃,别追!”青枫情急,话已脱口才意识到他喊了她的名字,急忙捂嘴,又急忙看向红炎,不知他听进了没。
红炎哪里顾得上,只见他也一个飞身,追昭璃而去。
梧桐心已死,他拔出插在妻子身上的箭枝,对青枫惨然一笑,道:“对不起,青枫大人……”然后便将箭头往自己心窝一刺,追随妻子而去。
凤栖梧,生死两不负。——可为何竟会是这般收场?
青枫扶额,只觉天旋地转。
方才那蒙面人的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如果青枫没记错,应该是隶属“大漠之虎”盗贼团的干部,莉莉。
“飞虎,你竟然投靠了熙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