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的身手了得,片刻就将昭璃远远甩在身后。
昭璃停在枝杈上,愤声。这时红炎赶来,在她身旁站定,说道:“穷寇莫追,怎么如此不智?!”
昭璃抿了抿唇,只好先跟红炎回转。
梧桐与苏罗莎合葬在郊外清静处,远离世俗,确是这对苦命鸳鸯最好的归宿。
凤栖梧,生死两不负。
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做到生死两不负?
“别瞎想。”
红炎仍在昭璃身边站定,知她又伤怀自己宿命。
她仍渴望一个解脱,却不知这共生印记却是他俩如今唯一的联系。
——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注)
青枫扶住她发抖的肩,注视着尚未刻字的墓碑,道:“南月的事,你不要再插手。”
“你现在说,已经晚了。起初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能够帮到你兄弟,但现在……两条人命,我已不能再袖手旁观。”
“你只要开心就好,不要总一味的想着报恩的事。你若真想报我兄弟俩的恩,就给我好好活着,别让自己置身险地。”
“你又能做什么?”一旁红炎插嘴,引来两道灼热的目光。
实话,实话往往最伤人。
昭璃的头垂得更低,拳头也攥的越紧。
她逃离红炎,只是想摆脱已定的死宿,到头来额上的印记却在嘲笑她的妄想;
她帮助梧桐,只想一心成全一对璧人,却不想到头来却成全了一对冤魂。
没人想伤害昭璃,红炎不想,青枫更不让。
所以当青枫很不客气地将手中剑直指红炎时,红炎心里并没有多少怪罪。
但是,红炎心里却燃着怒火,那是嫉妒与私欲的火焰。
不管昭璃是如何想,红炎认定了她是他的女人,那她便是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容不得别人来关心,别人来疼爱。
风起,云涌。是风?是杀气?
空旷的平地上竖着一座新碑,空旷的平地上两个男人怒目相对而立。
——不过是个低贱的凡人,竟敢对他的女人动心?
——不过是个新来的护卫,竟然对主人如此僭越?
青枫虽看不出红炎身份,但是直觉让他觉得,这个自称炎的男人,绝非一般人。
男人的第六感有时也很准,尤其是关乎他心爱的女人。
一触即发的空气,冷,冷冽。
男人们为了女人争风吃醋,行为是无聊的,也是可爱的。但是现在昭璃可没有沾沾自喜的功夫。
二人各怀绝技,功力都不浅。
炎一向傲慢无礼,相处几日昭璃也已习惯。青枫会看不惯,她懂。但是他们竟然想在这里动手?
“你们两个,够了!”
但是二人皆血气上涌,哪里肯听进她的话。
情急下昭璃灵力催动,不受控地袭向二人,将他二人弹开。
二人皆惊讶地看着昭璃。
昭璃也没想到灵力会不听自己使唤击出,所幸这股力道很浅,没有伤他二人。
红炎眼睛半眯,嘴边却浮起一个浅浅的笑。
看来蓝葵已将昭璃觉醒,可以借用他的理之力。只要昭璃想借用这股力量,就得心系他红炎。
好个蓝葵!何乐而不为。
青枫神色复杂地看着昭璃,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起风了,回去吧,不要扰了他们夫妻的清净。”青枫看了一眼红炎,说道。
马车上,红炎闭目养神,感受到昭璃投来的幽幽视线,不睁眼,轻声:“怎么了?”
“你这人,脾气真怪。你对我无礼也就罢了,但是青枫毕竟是西枫国的神柱。你……你难道真不晓得神柱是什么意思?”
红炎睁眼,笑看着她:“晓得。”
“晓得你还这般!炎,你这性子就不能收收吗?”
“你有你的道理,所以你没错。但我也有我的道理,所以我也没错。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不是吗?”
昭璃苦笑着摇头,发出一声轻叹。
她笑的很美,她还是那么美。
在红炎的心中,昭璃一直都是最美丽的女人。
八年来,红炎曾无数次默想她的笑靥。
可是现在,他却闭上了眼,没有再看她。
他不敢看。他怕他会忍不住抱住她,亲亲她。
他必须忍住心中的思念与冲动,只有这样,才能留在她身边,陪着她。
只要像这样,安静的守候在她身边,就够了。
家中仆役早就备好了晚饭,但是昭璃一口也吃不下。
洗澡水已备好。
入水前她比着铜镜,将额上那块假皮撕下来,鲜红的印记,比往日更加红艳更加明显。
情急之下使出的红炎力量,那一刻她确信心里并没有想他。
既然没有想他,为何这印记会红的妖艳,力量又会使的如此顺手?
二人箭弩拔张之际,她只盼他们不要受伤。
力由心生,觉醒之力马上作出回应。
水的温度正合适,昭璃懒洋洋地躺在水里,纤细的手臂搭在木桶边缘。
她极力放松,好让暖呼呼的水驱散这一身的疲惫。
奔波了一天,胆战了一天,能洗个热水澡,虽然也几乎可以算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是她心里头装着太多心事,此刻便显得有些忧郁。
她轻轻撩起一捧水,水花洋洋洒洒在她白皙细致的皮肤上,轻柔的就好像情人落下的密密的吻,在亲吻着她的肌肤。
屋内氤氲,她轻呵了一口气,与蒸汽相融,一起升腾。
她又想起了梧桐和柳凤,这对苦命的鸳鸯。好在他二人终是生死不负,倒也是一段良缘。
她的良缘又在哪里?——昭璃想都不敢想。
命定而立而终,一段良缘、相携白首就是痴梦。
她又想起了那个晚上,青枫对她动情,她亦对青枫动情。这份情,不仅是对他的救命之恩,更是八年来的相濡以沫。
蓝葵不是红炎,她懂得舍弃与成全。所以当真求她,共生不是不能解。
可是回观自己呢?六年后青枫守的将会是白骨一具,纵使他心甘,她也不愿。
“唉……”
一声轻叹,叹不尽满腔忧愁,万千哀怨。
昭璃的眼不经意地往角落里一瞥。
这一瞥足以让她后悔万分。
万物都有灵——没错!
每个人都会有他害怕的东西——也没错!
好吧现在角落里正趴着一只大蟑螂,似乎将木桶里花瓣的香气误认为食物,正徐徐向这边爬来。
蟑螂竟然也好美色了!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只小强正向着她爬来,而昭璃平时最怕的就是这种长着恶心的触角的爬虫!
整个宅子回荡起昭璃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下一秒,红炎推门而入。“怎么了?!”
春色满园关不住。袅袅水雾朦胧,却还是能将佳人**一览无遗。
那厢蟑螂兄弟已被她这声喊吓得遁走。
房间里,只剩下红炎与昭璃尴尬对望。
反应过来的昭璃,急忙用双手捂住自己额头上的印记。
红炎只觉得好笑,一般女人在这种情况下,遮的都会是自己的身体,但是她却下意识地去遮挡共生的印记。
“你看见了什么?!”
红炎就起了逗弄的心思。“我什么都看见了,又什么都没看见。”
“——啊!出去!出去!!”
“你再这么大声喊,明天大家就全都知道了。”
昭璃仍羞恼地大叫,并向红炎泼起水花。
红炎只好将门关好,走到木桶前。
昭璃警惕地看着她,身子只能躲在水下,水没过了她的下巴。她一手挡着印记,一手仍然在拍打着水花,想将红炎赶走,没想到他不退反进,恼怒地道:“你要干什么!”
“喂!闹够了没有。”红炎抓住她胡乱拍打的手,心中躁动莫名。他强压这股情绪,就连声音也变得低哑迷人,“你再乱动我可就把持不住了……”
“!!!”
“……我开玩笑的。”红炎将上衣脱了,披在她身上,遮住了一身春光旖旎。“你头上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么挡着它干嘛?”
昭璃一愣。莫非这人是个傻子,看不出这是属于神柱的印记?想想他先前对青枫的无礼,或许真的不知道这印记的含义,以为只是女儿家爱描的花钿也不一定。
“把你今天不小心看到的全都统统忘掉!……这是,主子的命令!”
“一般情况下,不都是要男方负责吗?没关系,我愿意负这个责。”
“负你个大头鬼!你干嘛要冲进来?难道你也跟那些下流坯子一样,喜欢偷看女人洗澡?!”
“要不是你鬼叫,以为你被今天遇到的女刺客行刺,就算你请我,我也不进来。”
“你!”昭璃气的站起身,然后又回到水里。“还不快出去!既然不是来偷看我洗澡,干嘛还不走?”
“主子,我的外衣在你手里,你要我这副摸样从你的闺房里走出去?”现在红炎身上仅裹着一件单薄的内衫,这么出去,不被下人们非议他俩才怪。
“那……那你把脸转过去!站到前面,不许回头!”
红炎轻笑一声,照她的话做了。
昭璃赶紧擦净身子,穿好自己的衣服。她一边穿,一边警惕地看着他,这人虽然狂傲,但还是个君子,真的没有回头。
“行了,转过来吧,衣服还你。”
“主子,都被你弄湿了,你要我怎么穿?”
“你想怎样?难道你今夜要赖在我房里不成?!”
“是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惹人闲话。那我就遵照主子的吩咐,穿着这湿哒哒的衣服出去喽——”
“慢、慢着!”昭璃想了想,郁闷道:“你还是在这呆着吧,直到你衣服干了为止。”
红炎强忍着笑意看着她。她不知道她现在生气撅嘴的样子有多么可爱!
“主子,你额头上的东西跟青枫的好像呢!而且,他今天还叫你‘昭璃’,这个‘璃’字,不是东璃的大人物才能有的名字吗?”
(*注)出自《圣经·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