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婆媳二人便去到了护国寺中。
在马车里整整坐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到护国寺脚下,盼儿想将凌氏从马车上扶下来,凌氏却拒绝了,毕竟儿媳妇是双身子,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也不必在她身上费心思。
盼儿明白凌氏的想法,甜甜一笑,抬头看着几百级石阶,红润的小嘴儿不由紧紧抿了起来,亏得今个儿天气并不算热,走在石阶上虽然累了一点,但盼儿身上也没出多少汗。
走到护国寺里头,先去了大雄宝殿中,凌氏点了一盏五百两银子的莲灯,又捐了不少香油钱,这才冲着一个年幼的沙弥道:“我想见一见你们方丈。”
小沙弥点了点头,看着盼儿的脸,有点害羞的笑了笑,之后才带着二人往主持的禅房走去,到了门口,小沙弥推门走了进去,他个子矮,都没有盼儿腰高,禅房的门槛又高,费劲的迈了过去,不一会就响起了一道慈和的声音:“施主请进吧。”
盼儿跟在凌氏身后走了进去,刚一进门,就看到跪在蒲团上的僧人,他身上的僧衣与小沙弥没什么不同,胡子花白,脸上的皱纹着实不少,也不知道究竟多大年纪了。
“慧明主持,今日想见您一面,实在是有事相求。”
“何事?”
“还请主持帮忙解上一签,我儿在出征一月有余,此仗能否顺利得胜归来?”
听到凌氏问的是褚良的事,盼儿心头一紧,杏眼低垂盯着地面,艳丽小脸上露出了几分仓皇之色,战场上刀剑无眼,褚良虽说武功不差,但双拳难敌四手,他先前受过那么重的伤,能熬过来凭的都是运气,万一这一回……
不!没有万一。
小手绞紧了锦帕,略有些尖利的指甲都快将布料戳出个窟窿来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年轻的小媳妇心里头究竟有多紧张。
“劳烦施主将令公子的八字给老衲。”
来护国寺之前,凌氏早就将东西全都准备好了,此刻不慌不忙的从袖笼里抽出写了褚良生辰八字的字条,交给小沙弥,由他递到方丈面前。
粗糙如同树皮的手捏住字条,老主持眯眼看着,胡须一颤一颤的,好半晌没说话。
禅房内安静极了,只能听见两个妇人的呼吸声。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盼儿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她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哑声问道:“主持师傅,难道这次战事会有什么变数?”
只见老主持眉头紧锁,叹了一声,幽幽道:“此战的确十分凶险,若是老衲没猜错的话,令公子应是咱们大业的定北将军,这些年挡住了匈奴,救了不知多少百姓的性命……”
凌氏一听战事凶险,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指尖冰凉,上前一步道:“难道我儿会、会出什么事不成?”
“定北将军的命格不错,只不过前半生有些波折,今年年中有一道命劫,若是平安渡过,则一世无忧,若是没有的话、”慧明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话里没说完的意思,盼儿跟凌氏却是听懂了的。
命劫,没渡过的话,褚良怕是会死。
颓然的闭了闭眼,盼儿双腿一软,好悬没栽倒在地上,亏得凌氏搀扶了一把,这才没让她伤着身子。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主持看到婆媳二人青白交加的脸色,心中也升起几分不忍,赶忙道:“战事虽说凶险,但却有一线生机,只要将军遇上贵人,便能逢凶化吉,保住性命。”
“贵人是谁?”
主持缓缓摇了摇头:“老衲不知。”
小女人的喘息粗重了不少,她死死咬紧牙关,心中暗忖:不管所谓的贵人是谁,都要将那人带到边城,她决不允许褚良出事!
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主持又开口道:“老衲虽无法得知贵人确切的身份,却知其为皇族,还是一名女子。”
“皇族的女子?”
皇室的公主身份何其高贵,就算盼儿想尽办法,怕是也不能将那种金尊玉贵的女人带到边城去,毕竟劫掠公主可是要掉脑袋的,这该如何是好?
神情恍惚的从护国寺中离开,盼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废庄,一路上凌氏面无表情,并没有在开口,婆媳两个各怀心思,一时间马车里安静极了。
进了庄子后,马车停在了主卧边上,盼儿刚要起身,就被凌氏按住了手。
“婆婆?”有些疑惑的看了凌氏一眼,盼儿摸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盼儿,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如今皇室只有一位怡宁公主,毕竟新帝刚刚登位,膝下只有一子,并无女儿。”
怡宁公主乃是新皇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只可惜先前定下的那桩婚事不好,还没等着跟驸马爷成婚呢,那人便两腿一蹬,直接断了命,让怡宁公主平白背了个望门寡的名声,以至于耽搁了花期,年近二十都没有许人家。
重新坐在软垫上,盼儿怔怔的看着凌氏,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婆婆可是有什么想法?不如直说,毕竟儿媳没念过书,愚钝的很,万一想岔了便不妥了。”
“先前我曾听说,怡宁公主对阿良有过那么点心思,要是能请那位去到边城,保住我儿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张了张口,盼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怡宁公主虽说已经定过一门亲的,还是不吉利的望门寡,但只凭着人家公主的身份,就是普通人难以攀附的金枝玉叶,这样的女子就算对褚良有那么点心意,也不会甘心为妾。
盼儿也不是傻子,哪里会不明白凌氏的意思?褚良的安危比起什么都重要,毕竟他是定北侯府的顶梁柱,是小宝的亲爹,一旦真有个三长两短,侯府即刻就会分崩离析,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怕是再也没有起复的机会了。
“婆婆,有了怡宁公主,那我该怎么办?”
对上盼儿那双通红的杏眼,凌氏心口堵得慌:“我也不想这样,慧明方丈佛法高深,他说的话绝不会错,盼儿,是我这个当婆婆的对不住你,你放心,就算怡宁公主进了门,阿良也不会委屈了你,到时候小宝跟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会记在公主名下,是正房所生,前程绝不会受到影响……”
“够了!”盼儿浑身颤抖,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她再也无法呆在马车里了,多待一刻,她都觉得呼吸不畅,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伸手将车帘子一把掀了开,盼儿直接跳下马车,由栾玉搀扶着进了屋。
被自家儿媳斥了一声,凌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后,保养得宜的脸登时黑如锅底,她就说林盼儿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村妇,根本不知道规矩二字是怎么写的,阿良待她那么好,眼下为了保住阿良的性命,让她稍微受点委屈,就露出这副嘴脸,这种不孝善妒的妇人,直接触犯了七出的两条,哪里配当将军夫人?
心中气怒的很,凌氏直接回了自己院中,根本不愿理会盼儿,反正不管林盼儿愿意与否,怡宁公主都是阿良的贵人,必须要去到边关,此事绝不能有变。
凌氏的心思盼儿并不清楚,此刻她已经回了屋,坐在了圆凳上。
栾玉是习武之人,耳力比起普通人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先前凌氏说的话,这丫头一字不差的全都听在耳中,不由替夫人抱屈。
嫁进侯府这么多年,夫人先是救了将军的性命,又生儿育女,费心操持着银钱,帮着将军渡过难关,这桩桩件件栾玉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如今只不过凭着慧明方丈说的那一句话,就让夫人将自己的位置拱手让人,未免太可笑了!
“夫人,您没事吧?”
看着盼儿苍白的脸色,栾玉担心极了,赶紧端了一碗温热的蜜茶过来,盼儿喝了一口,梅花清雅的香气在口中弥漫,明明香甜的很,但她心里却苦的慌。
缓缓摇了摇头,盼儿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根本找不到头绪。
按着慧明方丈的说法,必须要贵人到褚良身边,才能顺利的渡过这道命劫,但怡宁公主乃是千金贵体,又是女儿身,怎会心甘情愿的从京城千里迢迢的赶到边关去?
粉嫩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盼儿好半晌没吭声,却听到栾玉嘀咕道:“方丈说的是皇族的女子,又没说是怡宁公主,说不准还是藩王的郡主嘞!”
听到这话,盼儿心里咯噔一声,手中的瓷盏没拿稳,蜜茶直接泼在了她腿上,衣料都沾湿了一片。
好在梅花蜜不能用开水冲泡,蜜茶并不很烫,才没让盼儿受伤,饶是如此,小丫头也有点慌神,赶紧拿着手帕擦干净了女人身上的水迹,盼儿这才去换了一身衣裳,坐在了床边,那副呆愣的模样跟木头桩子似的。
正如栾玉所说,皇族的女子不一定指的是怡宁公主,她是宁王的女儿,即便没有认祖归宗,但身上却有一半皇室的血脉,眉心又带着一汪灵泉,能够将人从濒死之际生生救回来,就算身份比不上公主高贵,但对于褚良的用处却不小,要是那人能随身带着灵泉水,保住性命的机会就更大了。
心里头有了想法,盼儿猛地从床榻边上站起身,动作幅度极大,将栾玉都给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夫人!您现在可是双身子,就算不替自己想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小少爷考虑一二呀……”
“我心里有数,瞧瞧你那副样子。”盼儿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突然开口道:“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上路。”
“啊?”
栾玉张大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去哪儿啊?”
“边关。”
眼见着夫人嘴角露出清浅的笑意,栾玉拼命摇头,心里头是千百个不乐意,毕竟边关正打着仗,其中凶险自不必言,像夫人这种娇滴滴的女子,怀了胎就该安生在家里养着,等到平安将肚子里的娃儿生下来了,才好想些别的,若是挺着大肚子去了边城,不说将军会将她的皮生生剥下来,就说栾玉自己,也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儿。
“夫人,求求您别去边关,即使将军手下的军士不少,想要护住您也绝非易事,您若是去了,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
这话说的实在不好听,栾玉本以为自己这么说,夫人能打消念头,哪想到女人那张柔美的脸上露出坚毅之色,缓缓摇头道:“你要是不愿意随我去边关的话,我带着别人上路就是了。”
“奴婢哪会不愿意?”伺候在盼儿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一开始栾玉是奉了将军的命令来到废庄,到了今日,却是心甘情愿的呆在夫人身边,此刻眼睁睁的看着夫人要以身犯险,她心里哪能好受?
咬了咬牙,栾玉哑声道:“若您非要去的话,还请带着奴婢,毕竟奴婢身手不差,万一有歹人作祟,也不能轻易伤了您……”
心中暗叹一声,盼儿缓缓点头,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栾玉的心肠也比栾英软和多了,而且对她也十分忠心,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才不会生出变故来。
“既然要上路,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栾玉连连点头,飞快地跑到木柜前头,将夫人常穿的衣裳以及脂膏等物都挑拣出来,又带上了不少银票,以及葛神医弄出来的丸药,京城到边关足足得坐上将近二十日的马车,万一夫人受了风寒,哪里能熬得住?
光衣裳就收拾了足足两个包袱,亏得现在是夏天,并不很热,衣料都轻薄的很,要是滴水成冰的严冬,光是袄子就得占上不少地方,甭提有多费劲了。
厨房里晒了不少腊肉香肠等物,栾玉还带了些腌菜,以及那坛子鸡枞油,她是个细心的,知道梅花蜜是好东西,对身体十分滋补,便也都装在了一块。
眼见着行囊越收越多,盼儿赶忙阻止道:“边关虽然比不上京城富庶繁华,到底也是有不少行商的,咱们稍微带些东西,若是不够的话,到了地方再添补就是,不必费那么多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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