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妙音今日随拓跋演回萧家,换了的一身南朝的襦裙,如今宫中也是鲜卑人汉人的装束混杂在一起,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是汉女,加上汉化改革,萧妙音一身汉装也无人说她。她才从檐子上下来,就瞧见拓跋演兴冲冲的从竹楼里走出来。
萧妙音嘴角噙着一抹笑,对拓跋演行了个宫礼。
“都是在自己家里,作甚么呢?”拓跋演把她扶起来,萧妙音一抬头正好看见那边走出来的萧佻。
“大兄。”萧妙音颔首。
“三娘。”都是在自己家里,说起来也不必太讲究那一套。
萧佻见到萧妙音向后退了一步,拓跋演高高兴兴的拉着萧妙音就往竹楼里去,萧妙音看着拓跋演兴致勃勃的带她看那些东西,看她的目光也明亮清澈。
萧妙音瞟了一眼他身后的萧佻,萧佻嘴角含笑,望见她看过来颔首致意。萧妙音心里很感激他当年肯将自己的藏书交给她,虽然说是帮他抄书,如今的书珍贵的很,让她抄一个是增加知识,另外这书抄完的也是归她了。
“你看,南边的东西就是精致好看。”拓跋演指了指旁边的一只青瓷莲花尊给她看。萧妙音嘴角含笑听着,眼睛在那青瓷上瞟了几眼,莲花之上还有一尊佛陀。南朝北朝都崇尚佛教,南朝四百八十寺,可见佛教昌盛。
萧妙音点点头,“嗯。这上面的佛像也格外精致小巧些。”
“越是小,做工就越难,方能显现出可贵。”拓跋演拉着萧妙音说的兴致勃勃,萧妙音也听得认真,一同说下来,将这竹楼里看了个遍,拓跋演都说的有些累了。
期间萧佻倒是一声不吭跟在两人身后,萧妙音瞧着那些东西都快要打哈欠了,那些还没有宫中她见过的几个秦汉古物来的好看呢,中原战乱日久,豪族又和朝廷争底下的赋税,生产力也见不着高到哪里去。
“怎么了?”拓跋演观察入微,捕捉到萧妙音眼里的一丝疲倦。
“无事。”萧妙音一笑,“方才陛下说到佛陀座下使者如何了?”
拓跋演的思维跳动很大,有时候明明是这个事,说着就能跳到别的地方去,萧妙音一不留神,就不知道他说到哪里去了。
“……”拓跋演知道她对这些毫无兴趣,说了她也只是听一番然后忘记在脑后。
“罢了,眼下也应该到用膳的时候”拓跋演也不为难她了,他听萧妙音说过,在家里的时候萧佻对她颇为照顾,甚至萧佻去山里头和老道玄谈都会带上他的。
谈玄,原本是魏晋时候将道儒等学说融合在一起,说起来和道家倒是有渊源。拓跋演觉得比起佛学,萧妙音可能更认同道家的那一套,毕竟时常跟在萧佻这么一个好道的人身边。
“唯。”萧妙音脸皮还没厚到当着自己哥哥的面就和拓跋演卿卿我我甜甜蜜蜜,这都不是在人前应该做的事。
拓跋演先走,让萧妙音有时间和自己兄长说几句话。
“阿兄。”萧妙音心里头有些忐忑,她双手拢在袖中不知道要说什么,萧佻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意气用事的少年,再过不久就要娶妇了。
“三娘,你在宫中,虽然说上面还有姑母,但是最后还是要靠你自己。”萧佻面对这个妹妹心中一声长叹,这个妹妹自小在姊妹里头就最为聪慧,也最知道好学上进,若是这么下去,不说成为班大家那样的人物,学富五车总是逃不掉的。可是偏偏太皇太后要拿着家里的小娘子去定下萧家的荣华富贵。
萧佻是不知道太皇太后如何想的,他看得清楚明白,如今的萧家看着是烈火烹油花团锦簇的,可是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大起之后必有大落,萧家太招人眼了,就算送进宫的女子被宠幸了又如何?
他看今上不似是容易被女色迷惑之人,这招若是用的不好,保不齐又是当年霍家那样的惨事。
萧妙音当然知道太皇太后靠不住,也知道萧佻这话是真的为她好,她点了点头,“儿知道,多谢大兄。”
宴会上其乐融融,萧妙音坐在席上瞧着面前食案上满满的菜肴没有半点动箸的想法。方才在竹楼里,萧佻说到了她最关心的事上。她的前路应该要怎么走下去。
因为有女客在,所以宴会上的歌舞还是比较正经的,甚至还会召来那些高鼻深目的胡人来表现幻术助兴,萧妙音看惯了热闹,瞧着那边的表演兴致缺缺。
拓跋演手里拿着大觞和萧斌连连对饮。他回首就见着萧妙音坐在那里看那边表演的杂胡一脸的专注。
他装作不经意的瞟过那个杂胡,那个杂胡和平常看到的胡人没有多大的差别,身材魁梧,高鼻深目之余毛发十分重,胡子都快把脸给埋了。不过那一身的腱子肉还是能看的,肌肉线条分明,端得是一副赳赳武夫的模样。
拓跋演唇边的笑容顿时就有瞬间的凝固。
博陵长公主捕捉到皇帝的那一眼,回首去看那个小贵人,眼里多出些许意味不明的意思来。
家中庶女嫁得好,那全凭太皇太后,她并没有多少助力,嫁妆也是萧斌负责,不是她生的,别指望她能出多少。又不是进宫做皇后,王妃罢了,还能让她倒贴上去?原本她还以为三娘会有大造化,会知道中书省的诏书一出来竟然只是册封为贵人,离皇后还差两阶,这太皇太后在想甚么她也看不明白了。
既然一早就打着家里小娘子的主意,何不做的彻底些?趁早把皇后位置占了,免得夜长梦多。
博陵长公主想了大半天,面前的膳食都冷了她也没能想出个一二三来。
宴会上拓跋演和萧斌相谈甚欢,甚至还问了几句萧拓的事,“算算年纪,兰陵公主倒是和二郎年岁相近。”似是无意,拓跋演提了这么一句。
“……”这下萧斌都瞟了一眼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言的次子。
博陵长公主听到这话心花怒放,她自己就是皇室中人,若是平常之事,皇帝是绝对不会说这么一句。
萧佻笑而不语,他拿起大觞向这个弟弟一敬作为恭贺。
“陛下!”博陵长公主喜形于色,萧妙音瞧着忍不住用袖子将脸遮住。这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了,拓跋演这会之事露出这么一个意思,还没有真的定下呢,长公主高兴的还是有些早。
“姑祖母尝尝这葡萄酒。”拓跋演面上笑意不改,让博陵长公主尝尝案上的西域葡萄酒。
萧妙音瞧着皇帝满脸笑容,心下就知道这会拓跋演恐怕不怎么高兴了。拓跋演对着外人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他这一下,博陵长公主只好让旁边的男装侍儿给她在金杯中斟酒,葡萄酒红艳艳的,她一口抿下,葡萄香甜的滋味就在口中弥漫开来,可惜这份酒香她没有心思去细细品尝,而是放下高脚金杯,想要和皇帝再说说自己儿子尚主的事。
可惜拓跋演可没有给她这么个机会,转过头去和萧拓说起他读书读的如何的样子。
这下子博陵长公主就算有再多话,也只能一咕噜的吞进肚子里去了,她总不能打搅自家儿子在天子面前表现吧。
萧佻在那边看得嘴边的笑就没停过,这位继母一直封不上大长公主,看来也是有缘由的。
萧斌看着两个儿子在皇帝面前都表现不错,萧妙音又很得宠,只觉得世上的事都顺心了。
一直到拓跋演带着萧妙音离开,博陵长公主都没有机会开口问问自家儿子尚主的事。他用膳所用的从宫中带来的金食具都留在燕王府了。
萧佻等人躬身送銮驾离开,一回头就见着萧斌笑得牙豁子都快出来了。
贵族们讲究含蓄,萧佻见着阿爷这个样子,简直恨不得掩面。他当年再如何也没这个样子过。不过自家阿爷为甚么会这么高兴,萧佻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了,正想摇头,萧斌几步上来抓了萧佻的手,“大郎,哪天阿爷派人和荀家的人说说,看看昏期能不能提前办了。”
“为何?”萧佻有些摸不着头脑,昏期早就定好了,荀家是有信的人,不会贸然更改这又是怎么回事?
“早点成昏,阿爷的心才放得下,而且也不耽误了二郎。”萧斌笑道。
萧佻这下子真的想要扶额了,“阿爷,宫中还没有准信,中书省也没有拟出诏书!”这事就算天子已经有了这个意思,到最终定下外加上成礼,这里头的时间长着呢。有必要这么火烧火燎的,生怕他挡了二郎的道?
“阿爷,此事不需有变动。”萧佻知道自家阿爷大多数时候就是个不靠谱的,为了防止他继续做出蠢事来,萧佻连忙把萧斌给扶进去。
“阿爷,此事未定,不可大为宣扬,上意不可测,还是稳妥点好。”萧佻又想起宴席上博陵长公主姬妾的模样,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两人还真不愧是夫妻,做夫妻久了越来越像了。
车中拓跋演闭目养神,萧妙音坐在那里看了一会,他睫毛浓密纤长,闭上眼睛,睫毛轻微的颤动,他这模样就算在贵族里头也是一等一的好。萧妙音手臂撑在手边的三足漆几上,她也是走了大运才会遇上这样的少年,身份高模样好,脾气也算是可以,简直是满足了所有女人的幻想,这么好的人她越来越不想让别的女人也来分一杯羹。哪怕是太皇太后想要女人来,都不行。
萧妙音看着看着,头脑昏昏自己先打了个哈欠,靠在那里睡了。拓跋演没有真睡着,他在宴会上受了许多聒噪,到这会只想安静一下。阿妙也似乎知道他的心意似的给他一片清净,当听到绵长的呼吸声,他睁开眼一看,少女趴在漆几上睡着了,发髻里戴着的金步摇微微颤动着。
步摇上的花枝衬托出少女如雪的肤色,她眉目如画,让人移不开眼睛。拓跋演对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伸出手,想要抚一下她的面庞,脑海中浮现她盯着那个胡人男子直看的模样,心底一股火冒了出来。
女子喜欢健壮的男子原本是常理,但是她那样!!拓跋演的手指触碰在她的脸上,肌肤温热从指尖一路传到心里,他想她就是他一个人的,别人怎么也夺不走她的心。
拓跋演当天就没有放萧妙音回宣华殿,萧妙音在昭阳殿觉得拓跋演有些不对劲,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拓跋演看起来和平常一样,甚至抬头对她微笑的模样也没有半点变化,可是她就是觉得他在生气。
萧妙音将拓跋演可能生气的理由统统撸了一遍,甚至连萧嬅那里都想到了,她一想到这个立刻一脚把这个想法给踹出脑子。拓跋演那个性子会和萧嬅计较才怪了!
她都不当回事,拓跋演怎么会计较?
萧妙音在宫中没别的事,干脆就琢磨起拓跋演来了,她心不在焉的临摹着字帖。拓跋演走过来,瞧了瞧她正在写的草书,一把捉住她的手,“草书讲究一气呵成,折损隶规,你这手草书看着像是有心事。”
萧妙音眨眨眼,她把手的笔往拓跋演面前一递,“陛下说道好听,怎么不写给我看看?”她到了这会不想自称为妾,原先想过用用,结果发现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而拓跋演也从来不和她讲究这些,她干脆就随心所欲了。
拓跋演瞧着一段白皙的手腕探出粉色的衣袖,他伸手去,不是接过她手中的笔而是捉住她的手腕,拓跋演低下头唇贴在她的手腕上。
唇上的热度顺着那块相贴的肌肤传来,是一阵阵的面红心跳。
狭长的凤目抬起,里头闪动的是再明显不过的欲求。拓跋演丢开她手里的笔,将整个人都打横抱起来就往寝殿内走。萧妙音想起这会都还是大白天的呢!白日宣~淫,这真的好吗?!
“阿演,这会还没到晚上呢!”萧妙音瞧着他抱着自己大步的就往寝殿里走,而两旁的宫人将帷幄放下,让两人和外界隔绝开。
“无事。”拓跋演抱着她一路进了寝殿,他将人放在宽大的眠榻上,一双黝黑的眼盯着她,自己伸手扯开了腰间的蹀躞带。
萧妙音心里在尖叫,这是真的要把她给办了啊!
哐当一声,拓跋演已经解开了蹀躞带,蹀躞带上的物什撞上地衣发出沉闷的一声。萧妙音吞了一口唾沫,好像这次会比较惨烈。
她从眠榻上站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往眠榻内带,赶紧的掌握主动权,不要这事变得太对自己不利。
这事她一向是热情的,拓跋演之前的反应兴奋之余更多是好奇和探知,结果今天里简直被翻了个。
“你今日在燕王府里怎么老是盯着那个杂胡看?”拓跋演将她推在锦枕上,拨开她汗湿的长发,吻着她的背脊。
“嗯?”萧妙音抬起头,“甚么杂胡啊?”拓跋演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她又看谁了啊。
拓跋演见她双眼迷蒙,里面满满的都是意乱情迷,他俯身下去吻住她的眼睛。萧妙音不满的扭动了下,伸手在他腰上就是一捏,“你快点。”
这一场缠绵到了天完全黑了下来,萧妙音趴在那里浑身懒洋洋的就不想动。外面传来动静,几个小宫人将膳食都抬了进来。
天子不宣膳,但是底下的人也不敢真的就不把膳食送进去。要是出了事,脖子上几颗脑袋都不够砍。
“你今日是怎么了啊?”萧妙音闻到食物香气,披衣起来,结果被他搂住腰。这架势分明就是不肯放她下床。
她白日里吃的比较多,这会也不是很饿。拓跋演把她搂了回来,他埋入她的发丛中。无尽的缠绵,“再留一会。”
“……”萧妙音拿着身上的大男孩没办法,“可是不能不用膳吧?”
萧妙音让宫人将膳食都摆到面前,她自己穿了单薄的内袍,自己拿起双箸夹了些东西,亲自喂到拓跋演嘴边。拓跋演早就过了让人喂食的年纪,但是膳食都递到嘴边了,他张开口将箸上的膳食吞入口中。
萧妙音喂他也喂自己,中途都不换箸的。她喂得开开心心,简直有几分将拓跋演当做小孩来对待。
“待会我也该回去了。”萧妙音算了一下时辰,觉得自己应该走了。
“这会宫门都已经下锁,回去作甚?”拓跋演不满的蹙眉。
“……”萧妙音想起这才三天她就再次窝在皇帝的昭阳殿里,好有一种跋扈的感觉。要是换个懂事的说不定这会已经说不合规矩,梗着脖子要回去了?
“好啊。”萧妙音嘴也不擦,对着拓跋演的脸就是啪嗒下去,留下一个油油的唇印,“那我就留下来了。也看着你,别让其他的女人占了你便宜!”
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听得拓跋演无可奈何之余又暗自欣喜,她吃味的模样都是好看的。她在意其他的女子,也说明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两人漱口洁面,宫中夜里可以听歌观舞,要不就是看书。萧妙音披了衣裳和拓跋演依偎在一块,她手里捏着一根鲜艳的孔雀尾羽,尾羽在拓跋演鼻子下摇了两下,拓跋演被弄得险些打个喷嚏,按住她就往下压。
萧妙音咯咯直笑,她左躲右闪,有时候还会滚到一边就是不让拓跋演逮住。拓跋演按住她肩膀,她看了看他,“掖庭里的那些女人,你一个都不准碰。”
拓跋演好笑的看着她,心里涌上一抹甜蜜“好。”
萧贵人被留宿昭阳殿的消息第二日在西宫迅速传开,长秋宫得知消息后,宫中又有几个宫人内侍被拖了出去。
何太后砸了几个青瓷茶盏,宫室中的宫人中官侍立在那里,垂头屏气生怕自己有半点错处就被太后下令拖下去。
“……”何太后坐在床上,眉头紧锁。
她入宫将近二十年,从未见过哪个妃嫔和萧三娘一样的。就是皇后,也没见着一个直接留在昭阳殿的。
何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她可以慢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