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私合营的事被搁置下来,许多人劝说瑞宣,都被他轰了回来,瑞珉和齐如玉已经黔驴技穷,拿瑞老爷子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能找到合营事务的主管许凤仙。
“许主任,您忙着呢?”
“是瑞局长,请坐,真是稀客,瑞局长怎么有空来我这呀。”
“惭愧呀,您是合营事务的负责人,我这有件难办的事情请您帮忙,实在无计可施了。”
“什么事呀,别着急,喝口水慢慢说。”
“合营的事我和我父亲说了,他老人家是死活不同意,我们所有人劝他都没用,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本来应该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服从组织安排,可是,我是真拿老爷子没辙呀。”
“我知道了,没事,改天有时间我去劝劝老爷子,不过,我觉得挺有意思,瑞局长在战场上英勇无敌,到了家里也是个大孝子呀,也有软弱的一面。”
“哎,我都无地自容,这件事情您就多费心,我先回局里了,还有好几个案子呢。”
送走瑞珉,许凤仙坐在办公桌前回忆着刚才的谈话,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瑞家的生意长久以来是北京商界的龙头老大,铺面很多,如果瑞家坚持不合营,恐怕别的生意人都会对合营产生怀疑的态度,合营的工作很难开展下去。
“小王,下午和我去瑞家,这次我得亲自出马。”
许凤仙和她的秘书小王来到瑞家,刚往里走就被门房两个家丁拦住。
“二位请留步,您找谁,我进去通报一声。”
王秘书看不过眼,“通报?你们还以为现在是旧社会?还敢搞这些封建残余。”
“怎么说话呢,什么是封建残余,这是规矩懂不懂。”
许凤仙见此情形,拦下来,“好了,小王,听人家的,您就说是公私合营事务主管许凤仙求见。”
门房仔细打量她们一番,进去通报,“二位稍候。”
瑞宣正在书房写字,“三老爷,有两个女的要见您。”
“女的?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她说是公私合营事务主管,硬要往里闯,让我给拦下了。”
“请她们进来吧,这小子,把当官的搬出来压我。”
得到许可后,许、王二人迈步来到上房院,瑞宣急忙出来迎接。
“许主任,快请进,不好意思,门房不懂事,您别见怪。”
“贝勒爷,进您家的门真是不容易。”
“见笑,见笑,您屋里请,上茶,许主任,您今天是为了合营的事吧。”
“正是,瑞局长找过我,说您不同意合营,这不,我只能亲自来当说客。”
“许主任,不是我成心跟政过不去,我有我的难处。”
“我理解您的心情,这么多年的心血一下子交给国家,换了谁都会心疼,舍不得。”
“您能理解就好,家里大多数人也都不同意。”
“老先生,您是希望瑞家的生意越来越兴旺,还是越来越不景气。”
“当然是越来越兴旺,这还用说?”
“所以,合营是大势所趋,以后街上都是国营的牌子,您说老百姓是相信国家多一些还是私人多一些,再者,国营是国家出资,您想想看,瑞家就是再强大,能跟一个国家抗衡吗?这样一来,迟早有一天,瑞家的铺子会倒闭,相反,如果瑞家也注入国家资本,销量肯定会翻一番,那时候还不是越来越兴旺,老爷子,您眼光得放远点,不可以总盯着眼前的利益。”
瑞宣认真的思考一番,“可是。”
“我知道您的顾虑,您放心,合营之后,你们大家都有股份,有分红,铺子是你们的,但是由国家统一经营,这样也可以避免一些奸商巧取豪夺。
“经过许凤仙的几番劝说,又听了这么多公私合营的事例,本家没有什么损失,最后,瑞宣终于同意合营,但是,他向政府提出一个请求,当铺和钱庄可以交给国家,只希望政府允许瑞家经营绸缎庄,许凤仙反复思考,双方各退一步,同意了瑞宣的请求。
看到瑞宣同意,家中其他成员也不得不勉强答应,瑞家所有的买卖,除了绸缎庄通通合营,最终顺应了历史的潮流。
“这一合营,我觉得轻松不少,也不用为那么多铺子操心了。”
“现在尝到甜头了,当初还反对呢?”
“别提了,那时候不是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早知道这样,早就同意合营了。”
“以后,咱们多听国家的话,吃不了什么亏,要是不听,一准倒霉。”
“是呀,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等瑞祥回来,把绸缎庄交给他,我就可以颐养天年了,这小子怎么又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
“不知道,我也纳闷,可能是学习太忙,放心,有菲菲管着他,出不了差错。”
“他们两个人出国已经四年了吧,还有一年就该回来了,小兔崽子在的时候总让人生气,不在眼前又好像少点什么似的。”
“想孙子了,我也想他们,四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年吗?耐心等等吧。”
“明天就是我七十岁生日了,你说他们那个时候能赶回来吗?”
齐如玉掐指一算,“差不多应该回来了,到时候来个双喜临门,您的七十大寿和他们的婚礼一起办,好好热闹热闹。”
“这个提议不错,有时间给他写封信,让他们在我生日前务必赶回来。”
“是,老爷子,您快七十岁了,生意上的事少操心,就只剩下绸缎庄,干脆交给瑞琦他们打理,等孙子从国外回来,再让他接手不就得了。”
“以前也有过这个想法,你看大哥他们,那些妹妹、弟弟,都在家里享清福,好生羡慕啊,就算把生意交给他们,家里的事不还是得我这个当家人操心吗?”
“您受累了,老爷子。”
“有这句话知足了,对了,平时到六婶、七婶那看看,她们二位岁数大了,需要什么,你多担待着。”
“放心,老爷子,这还用你说,前几天刚去过,六婶还好,每天在佛堂念经,七婶最近身子骨不太好,已经请张大夫瞧过,无非就是年纪大了,没有什么大病。”
“那就好,让厨房给两位老太太每天炖补品。”
齐如玉点点头。
瑞宣从抽屉里拿出关于另一把钥匙的那首诗。
“老爷子,把这个交给国家吧,全国这么多的人才,说不定有人能够破解出来。”
“未必,你想想,三叔、七叔学问那么高,到去世都没能破解,不容易呀。”
“钥匙找不到,宝藏藏在哪里也是个谜,这可怎么好。”
“把窗户关上,我跟你说点事,快去。”
齐如玉关上门窗,打开房门看了看,确定外面没有人,反手将门插上。
“什么事呀,神秘兮兮的。”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不能再有第二个人知道。”齐如玉点点头,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
“瑞家的宝藏我知道埋在哪里,是妈临终前偷偷告诉我一个人的。”
“啊,那。”
“老祖宗怕知道的人太多,所以这个秘密只能代代传给当家人,也只有当家人才有资格知道,对外一直说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那就好办了,等解出这首诗,宝藏就可以重见天日。”
“没那么简单,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宝藏问世。”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瑞宣急忙把那首诗放了起来。
“谁呀。”
“是我,三老爷,文物局来人要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跟您商量。”
“请他们进来。”
齐如玉醒过神来,“文物局?会不会是来调查咱们家宝藏的事?”
“不能不防,如玉,赶紧把这个盒子和这首诗放到祠堂地下室的箱子里,我去应付他们,不能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快去。”
“好,我这就去办。”齐如玉按照瑞宣的指示来到祠堂。
“几位久等了,家里有点急事需要处理,请用茶,不知几位到此有何贵干。”
“瑞老先生,听说瑞家有一笔宝藏,很有研究价值而且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所以,我们来想请教一下。”
“这事不好办,第一,我们不知道宝藏具体位置在哪?第二,只有一把钥匙根本打不开地下密室,还得找到另一把钥匙。”
“我们清楚,这次来就是希望您能把钥匙和那首诗交给我们带回去研究,说不定能研究出什么结果。”
“这个,恐怕不妥吧,我们自己家的事就不劳国家费心了,再者,想研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几百年来都没有人能够破解,想必会成为一个不解之谜。”
“请您相信我们,这不是您个人的事情,如果宝藏的事是真的话,那将震撼整个考古界,希望您配合一下。”
“对不起,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宝藏是瑞家全族的,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百年来,为了这批宝藏不知道多少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怎么能随便交给别人,我们自己会处理。”
“可是。”
“不必说了,几位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文物局的几位领导只能乖乖撤退,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仍在坚持不懈地想其他办法。
“我看咱们党也不像人们说得这么好,开始打宝藏的主意了。”
“那可不一样,您想想以前那些人要咱的宝藏为的是什么,都是为自己的利益,满足贪婪的欲望,解放好几年了,咱们党与其他当权者有什么不一样,你没看出来吗?”
“有什么不一样?治安好一些,穷人的日子好过了,别的也没什么吗?”
“真是老糊涂,他们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利益,一心为老百姓谋福利,人家要咱的宝藏是为了考古研究,不是想私自独吞,还像防日本鬼子似的防人家。”
“不管他们为了什么,铺子合营了,土地也都交出去了,这还不行吗?难道还得把宝藏送给他们?你到底是谁家的媳妇,总帮着别人说话。”
“好了,好了,我又说错话了老爷子,您可千万别生气,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吵架。”
“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瑞宣拿着本书坐在摇椅上。
“什么事?您让我办的事多了。”
“给小祥子写信,告诉他回来给我过七十大寿。”
“哎呦,瞧我这记性,忘了,马上写,一会让人送到邮局。”
“你呀,什么脑子,快点写,这可是大事。别忘了告诉他把那个周琳菲也带回来。”
“着什么急,您的生日还有一年的时间,越老越爱出风头。”
一刻钟后,信写好,“老爷子,您过过目,这样写行不行。”
瑞宣戴上老花镜,拿过信纸,从头到尾,一字不落,仔细地读了两遍,点点头。
“行,挺好,三奶奶文采不错呀。”说着,摸了一下齐如玉的屁股。
“去,老不正经的,那我可派人送到邮局了,估计很快就有回信了。”
小瑞总管亲自将信送到邮局,挂了加急,瑞宣迫不及待想让孙子看到这封信。
“怎么还没有回信,不知道他们收到没有,再派个人去邮局打听打听。”
“老爷子,刚寄出去四天,您都派了三个人去问,信是往英国寄的,不是通县,哪有这么快?”
“那也应该差不多了,别是他们把信扣下了,我得去问问。”
“不能够,平白无故人家扣你的信做什么,您就耐心等几天吧。”
“三老爷,不,不好了。”
“怎么了,别慌,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四姑老爷摔了一跤,已经送到医院去了,四姑奶奶让我来告诉您一声。”
“什么时候的事,快,快去医院。”瑞宣穿好衣服,拿上手杖直奔医院。
顾三躺在病床上,嘴上戴着氧气瓶的管子,此时的瑞玉六神无主。
“三哥,你们可来了,怎么办,医生说还没有度过危险期。”瑞玉抱着哥哥放声大哭。
“没事,没事,别着急,妹妹,大夫说是什么病?”
“医生说是心脏病,幸亏送来的及时,再晚一步就没救了,吓死我了。”
齐如玉也来安慰瑞玉,“四妹,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可得挺住,妹夫还指望你呢,别难过了。”
顾三的儿子顾少杰夫妇闻讯赶到医院。
“妈,我爸怎么样了?三舅,舅妈,您二老也在。”
“少杰,没事,你爸不会有事的。”
稳住瑞玉,瑞宣、齐如玉和顾少杰来到院长室,想具体了解一下顾三的病情。
“陈院长,我妹夫的病不要紧吧,您跟我说实话。”
“三老爷,不瞒您说,姑老爷是心脏病,现在基本算是过了危险期,不过这种病还会复发,一旦复发,危险性很大,如果没有人发现,病人很有可能危及生命。”
“这么严重,有什么办法可以根治呢?”
“目前来说,心脏病还没有根治的办法,只能吃药控制病情发作。”
“您多费心,不管花多少钱,什么药最好,最管用,您尽管开。”
“您放心,我们是医生,救死扶伤是职责,一定尽全力。”
瑞宣回到病房,“三哥,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院长说已经脱离危险期,但是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复发,这种病得跟他一辈子,而且除不了根。”
“那怎么办,这次好了,下次再犯如何是好?”
“我请陈院长开了些控制病情的药,妹妹,顾三身边不能离开人了,不知什么时候犯病,你得寸步不离。”
“我知道,谢谢,三哥。”
“傻妹妹,跟哥还客气,你和你三嫂先回去,今天晚上我和少杰值班。”
“不用,你们回去吧,忙了一天,三哥,你年纪也大了,得注意休息,我守着他。”
“年纪大?你比我小不了多少,我这体格没问题,你们才应该多休息,听话,回去吧,如玉,告诉瑞总管,让他弄点饭菜送到医院,我有点饿了。”
“好,那我们回去了,你自己注意休息。”
“行了,回去吧,妹妹,去你三嫂那睡,让她跟你做个伴。”
瑞玉点点头,”三哥,别太累了,明天一早就过来。”
齐如玉她们走后,瑞宣和顾少杰坐在椅子上看着躺在床上的顾三。
“妹夫,你一直是个坚强的人,这么点小病把你打倒了,不应该啊,挺住。”大约过了一小时,瑞总管拎着一个食盒来到病房。
“三老爷,我来了,您饿坏了吧,快吃点,还热着呢。”
“瑞总管来了,你回去吧,明天我把这些家伙拿回去。”
“我留下陪您,有点什么事多个人帮忙。”
“也好,那就辛苦你了。”瑞宣站起身直了直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
半夜一点左右,顾三渐渐苏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睛。
“三舅,三舅,我爸醒了。”
瑞宣急忙跑过来,“妹夫,你总算醒了,急死我们了,瑞总管,快去喊大夫。”
医生和护士来了一大群,又是听诊器又是心率图,量体温,忙得不可开交。
“没有大碍了,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大夫。”顾三在鬼门关前险走一遭,大家都放心了。
“三哥,您怎么来了,这么晚了快歇着吧。”顾三可以开口说话。
“刚才还有点睡意,这一折腾醒盹了,不睡了,咱们老哥儿俩说说话。”
瑞总管和顾少杰分别躺在两边的床上呼呼大睡,他们二人秉烛夜谈。
“你把我们吓死了,瑞玉哭得眼睛都肿了,这病来得太突然了。”
“人老了,零件也都老了,玉儿没事了吧。”
“没事,我让你三嫂陪着她,你有福气呀,有一个这么在乎你的老伴,多幸福啊。”
“您不是也一样吗?三嫂不疼您,不爱您?一点不比您妹妹差。”
“前几年还可以,越老越爱吵架,尤其这两年,几乎每天吵,我都不知道哪有这么多架好吵?”
“俗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经历过这次,觉得更要珍惜这份缘分,茫茫人海中,咱们就能相遇,您和三嫂能过一辈子,我和玉儿能过一辈子都是缘分。”
“是啊,一转眼,咱们都奔七十了,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没工夫再吵架了,人生一世昙花现,抓紧时间,好好把握以后的时光吧,妹夫,还记得咱们两对刚刚结婚的时候吗?多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可不,当时如果没有这么多人求情,恐怕妈不会同意咱们这两门亲事。”
“珍惜吧,你得快点好起来,好日子在后面,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咱们还得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喝酒,你总不想在医院里过年吧。”
“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漫漫长夜,两位老人说说笑笑,就像两个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