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太爷指着钟璟礼恨恨道,“三岁看老,自小你就惯会偷奸耍。”
“你自己想去死不要紧,还要把咱们钟氏一族都拉扯着陪葬不成?”
“那从龙之功要是都那么好得,还有你什么事儿?”
又噼里啪啦的对着钟璟礼一顿好骂。
回头夸赞季韶九,“幸亏璟奕媳妇反应快,若真让你胡闹下去,还不知道会给咱们惹来什么祸患!”
钟璟礼昨日还敢梗着脖子和季韶九叫嚣,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知道若惹怒了整个家族,没了宗族的庇护,那就连现在悠闲的日子都没有了。
小声的回嘴道,“我也不过是传了几次信而已。”
“那也罪不至死吧。”
季韶九目光锐利的盯过去,弯弯唇角,“璟礼堂兄说的轻巧,用监视将军府换取银两花用,胡吃海喝,进赌坊花楼是不是很得意?”
“你知不知道一旦将军府倒下了,你们现在所有的也会被别人慢慢蚕食吞掉?”
季韶九坚定了神情,望着各房的长辈拱手。
“钟璟礼不顾钟氏一族生死,请诸位长辈裁定吧!”
旁支除了钟三老太爷还有另外与钟大夫人同辈的数个长辈。
几人神情对钟璟礼早愤恨不已,他们府上目前子孙满堂,若是被钟璟礼偷偷牵连家破人亡,多让人怄气。
其中一位与钟二爷年龄相当的堂叔最先表态了,“钟璟礼若留在京城恐怕还会生出攀富贵之心。”
“咱们钟氏一族搬来京城几十年,老家那里只留了世仆看守院子,多年未曾回去打理祭拜,也是对祖宗不敬。”
“不若让璟礼一家回去接任看守之事!”
“什么时候悔过了才能回京来,也算弥补一下此行的过错!”
说是回乡看守祖祠,实际也算是变相发配,被拘在那鸟不拉屎的乡下,就算钟璟礼再想兴风作浪,借将军府的威名也无人肯搭理他。
这是个好办法,其他人完全赞同,“如此胆大妄为是要给他一些教训。”
三老太爷点了点头,“那就如此办。”
又转头看向钟璟荃,“璟荃,这一支你父亲早逝,长兄如父你可同意这样处置?”
钟璟荃脸色纠结了一下,低了低头不看钟璟礼,朝三老太爷拱手的道,“此事孙儿不敢多言,凭诸位长辈定夺!”
钟璟礼一听可不愿意了,赶紧说好话,“我才不回去,我……我以后好好当差,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王秀芝也神情慌急,“那可不成啊,若去了乡下,我的二儿一女了怎么办呢?”
那乡下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日灰头土脸,哪里有在京城做夫人来的体面。
她两个儿子正是进学科考的年龄,去了乡下,就再没有机会跨入京城半步。
他们这一房就算被变相的被出族了。
王秀芝先服软,急忙朝着季韶九跪下,季韶九早就左跨了一步让了开去。
她身后就是钟氏一族的祖宗牌位,王秀芝是该给祖宗们跪一跪。
“弟妹,我向你保证,相公再不会做任何危害将军府的事。”
“还是让我们留在京城吧!”
“若真的去了乡下,你的两个侄儿就被耽误了啊!”
季韶九不为所动,“秀芝嫂子,璟礼堂兄一错再错你不主动规劝他迷途知返反而教唆,花用银两。”
“更何况夫妻本该同甘共苦,不该只享福不是?”
钟璟礼还朝着在座的长辈们保证道,“我以后定好好的做差事,绝不做此等投机取巧的事儿!”
季韶九站在台阶上,“璟礼堂兄认错的速度倒是快,可不知过后会不会别人拿银子一哄,您就顾不得父母兄弟之情,只想自己快活了。”
本来有几位长辈神情动摇了一下,被季韶九一说,又坚定了神情。
“不可,储君未定前,你就回乡守祖坟去吧,若以后彻底改过了,再回来不迟!”
等新君登基以后,他再回来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众人一致决定让他们一家回乡。
三老太爷最后一锤定音,“犯下如此大错,本应受族规杖刑,若是行刑会误了回乡的时间。”
“此次就免了,也别多生波折,给他们带上些细软明日就押送上路吧。”
王秀芝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她之前还做着当官夫人得诰命的美梦呢,怎么一下子就要去做乡下婆子了?
三老太爷考虑也周全,“他原来身边服侍的人不知规劝主子,也一并送过去。”
钟璟礼见众人丝毫不肯松口,反倒变了脸色,还放下狠话,“你们这些固执之人不知变通。”
“若有一日我飞黄腾达,必让你们全部后悔。”
话音一落,气的三老太爷的胡子撅了撅,刚刚还允许他们带细软。
抖着手指指着二人,“哪里有一点悔过之心?”
“咱们钟府容不得这尊大佛了。”
“璟奕媳妇,派上几个护卫现在就押送她们回乡,什么细软金银也不必带了,那乡下吃喝皆有,是该让他们自力更生,知晓这富贵的来之不易了!”
钟璟礼过足了嘴瘾,一下子连银钱都给断了有点傻眼,回头看着他娘,“娘,我可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就让他们这样的欺负我不成?”
何氏看了他一眼,“你若心里惦记着我这个母亲就不会做下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你们夫妻二人且先回乡去吧。”
钟璟礼见何氏兄长都不帮他说话,如同斗败公鸡垂下头。
季韶九低垂一下眼睫,“既如此,得了诸位长辈令,韶九身为将军府掌家夫人就托大了,我会让人看守璟礼堂兄,必会在乡下好好改造。”
给守在门边的吕妈妈示意了一下。
门外早就等着几个体壮的婆子小厮,上前押着夫妻二人,王秀芝挣扎了几下,知道再闹下去也是难看,灰头土脸的被婆子带走了。
没了二人吵闹之声,季韶九缓缓朝众人福礼,“我们钟氏一族有诸位长辈深明大义,钟氏子弟必有锦绣前程,都将是朝廷栋梁为国效力之才!”
众人脸上泛起些笑意。
钟璟荃勉强跟着笑了笑,想了想起身走到院中,朝众人团团拱手,满脸愧色,“璟礼做下此等错事,我不敢求诸位长辈原谅,只是我那侄女十二,已到婚嫁年龄,罪不及出嫁女,请诸位长辈允许,可否将钟欣留下,我会让她伯母亲自教养。”
钟欣是王秀芝唯一的女儿。
让钟欣留下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季韶九也跟着开口道,“既如此就劳烦荃嫂子了。”
何氏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男孩儿无论如何教养,都会有一份出路。
女孩若是被耽误了,就会误了终身。
季韶九此次在旁支主支面前都露了相,旁支之前还有对季韶九年纪轻轻就掌家多有看笑话的妇人,这次都闭了嘴。
这时,院外响起喧闹之声,竟是钟伯冲进院子,那利落的腿脚丝毫没有老年人的迟钝感。
“大喜!大喜!各位主子爷,咱们将军在边疆大获全胜!”
“将军打胜仗了!”
“皇上刚刚颁旨昭告天下,咱们将军在边疆斩杀敌军将领,俘获胡虏一个王子,胡虏人已退守三百里外,这一战起码能让边疆得十年休养生息!”
“还有消息说近日小将军就能班师回朝了!”
众人惊讶起身,三老太爷更是哈哈大笑,“这可是咱们全族的荣耀!果然是喜事!“
众人立马起身向其钟大夫人和季韶九道喜!
“璟奕一去两年,这次回来就能安稳下来了。”
钟大夫人笑的合不拢嘴。
季韶九看了眼钟二爷,他面上并无过多的惊讶之色,看来钟二爷上次得来的消息就很准确了。
还真是……消息灵通!
怪不得宣王会这个时候来发难,这是已知晓钟璟奕要回来的内情了,才会连番使手段意图要挟钟璟奕。
不过还不知晓具体的归朝时间。
边疆打胜了仗确实让人振奋,各府的人从宗祠散开后都派了小厮出去打听。
季韶九也被这个消息震得神思恍惚下,回了院子拿出黄历,如今已进九月,目前的发展和前世大不相同了,前世钟璟奕一死那一战惨败,边疆御敌气势低迷,整个朝堂内乱外战就没停过。
钟璟奕这次能躲过死劫吗?
……
钟璟礼和王秀芝鬼哭狼嚎地被强送出京,马车在出京城的路上自然也听到了钟璟奕打了胜仗之事,二人带着二子挤在马车里,王秀芝埋怨道,“咱们走的可真不是时候,钟璟奕打了胜仗,皇上对将军府定然不会少了。”
钟璟礼窝在马车角落里,“还不都怪你这个婆娘,要不是你平日对身边的丫鬟太过苛刻,她们怎么会在关键时刻背主,把你的那些个老底都泄了个干净!”
王秀芝可不接受他的指责,“你若是有钟璟奕的本事带兵打仗,我也能像季韶九一样威风凛凛地颐指气使了!”
“还不都是你没本事,你自己坏了事儿倒怨怪到我一个妇人身上了。”
钟璟礼本来这心里就憋着火呢,被王秀芝的话的一刺激,上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贱婆娘,敢编排起老子来了,你是忘记我供你吃供你了不成?”
王秀芝捂着脸,气势也不遑多让,“老娘自嫁给你没享到一点福气,如今还要受你的牵连被发配到乡下过苦日子!”
“你还敢打我,我告诉你,这乡下老娘不和你去了,我要和离!”
说着话就伸手朝钟璟礼的脸上抓去,不管不顾地挠了好几把。
钟璟礼挡了挡,忍不住也还了手。
两个孩子见父母上演了全武行,先是懵了一下,他们还在学堂念书呢,突然被抓了回来说是要去乡下,如今又见父母打架,二人长子想上手阻止,“爹娘,你们别打了。”
二人正发泄着怒气,谁也不理会长子的话,不得已长子掀开车窗帘子,朝车夫喊道,“停一停,我爹娘打起来了。”
车夫是将军府派来的,随车还有两个婆子,两个小厮,钟府的祖宅距离京城三百多里呢,马车都要走上五六天,这两个主子出来一点细软都没让带,别说打赏了,就是这吃喝花销恐怕都得他们自己掏。
幸亏出府时吕妈妈额外给他们路费了。
不过要是想从中攒下一些来,是不太可能的了。
早就听到马车里的争执声了,几人气不打一处来呢本来不想理会,可都叫到头上了,就不能装不知道了。
再怎么发落也是主子,他们是下人。
车夫见到前面有一个深坑,在深坑前面故意拉停了马匹,“吁……”
马车轮子掉的里面,马车咣的一声一晃荡,钟璟礼和王秀芝被马车一颠簸,哎呦了一声,二人重重的撞到了头,王秀芝气的撩开车帘子骂,“你不会赶车啊?”
车夫啪甩了下鞭子,“夫人,您还是坐好吧,今日咱们出来的晚,若不快快走,落日之前就赶不上前面的客栈了。”
“黑灯瞎火的行路可不安全,说不定有土匪呢。”
王秀芝气呼呼地把帘子摔上,二人被这么一打扰这架也就打不下去了。
各自占据一边生闷气。
……
钟璟奕获胜的消息让整个京城沸腾起来,秦太傅的书房里气氛凝滞。
几个或站或坐的人都是一脸不甘心,是太傅府的几个儿孙。
“咱们派去的人都失败了。”
“钟璟奕还真是命大,都掉落悬崖了,那么巧被人救了起来。”
秦太傅的秦大爷冷嗤一声,“武威将军的人还真是没用,白白浪费咱们的心力。”
秦太傅的次子秦二爷嘲讽道,“他若是有用也就不至于让钟璟奕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出尽了风头。。”
“钟璟奕这次如有神助一般,本想给那些只知道茹毛饮血的牲口一些甜头吃,嘿,塞到嘴边都没吃下!”
秦太傅蹙着眉头,“既功亏一篑就要行怀柔之策。”
“若能拉拢他为宣王所用也不是不可。”
秦大爷脸色不好看,“之前咱们与钟府有婚约在身,钟璟奕对咱们客气。”
“此番已解除了婚约,钟璟奕回来必得皇上封赏。”
“官阶还有可能更上一层楼。”
“恐怕回来必然会找咱们府上的麻烦。”
秦太傅转动大拇指上的碧绿扳指。
“男婚女嫁,退婚一事算不得什么大事!”
“就不知武威将军那里可有留下些纰漏?”
秦太傅的次子面色狠厉,“父亲,若不然咱们就偷偷的处置了他。”
“反正与那边的安排都是通过武威将军之手,他若是闭了嘴,咱们就安全了。”
秦太傅的小儿子是个文弱公子。
自从太子去世以后,秦太傅就暗中侧重宣王。
秦三爷如今也在礼部任职,他默默地坐在一边并未参与兄长的商讨,见两个兄长义愤填膺地想着各种针对钟璟奕的策略,抿着唇,手搭在腰间的玲珑玉佩上摩挲着。
紧锁眉头,淡淡地开口问道,“父亲,为什么你们要执着于宣王呢?”
“咱们当今如今还有三子,宣王是贵妃之子按理是有一定胜算,可我倒是觉得延王府才是最沉的气的。”
“延王世子自春日到京城以来,从不参与朝政赏花游湖吃喝玩乐,不过我私下听说朝中大臣对他可是赞誉有加,夸赞他能礼贤下士有先祖之风,若是真的要选出一个储君来,怎么也要比进不得京城的宣王更容易打交道?”
“更何况父亲已经是太傅了,以后哪个皇子登基,也不敢对父亲不敬,咱们为什么要参与这样的党争呢?”
他是真的奇怪,他父亲就似乎对于送宣王上太子之位有一种执拗之感。
秦太傅在三个儿子的脸上扫过,自己这三个儿子,只有这小儿子像了自己,思维缜密对朝堂之事有自己独特见解,以后若是培养的好,他估摸着足够能接他的担子辅佐宣王的。
秦太傅淡淡道,“几个藩王各自为政,太子一去,我这太傅也是可有可无,如今皇上龙体安泰,朝中人也还给我几分薄面,若哪日我失了势,恐怕咱们这么多年建立的关系网就要全盘都被接收了。”
“所以……这储君必须要经过咱们的手登上宝座,才能保证咱们秦府几十年的繁荣。”
“延王老奸巨猾,是不会受咱们摆布的。”
秦大爷和秦二爷赞同的点头,“父亲考虑的长远,原来的太子在世,别人见到咱们客客气气,如今已经大不如前了。”
秦三爷总觉的这不是他父亲的真实想法,他自小在秦太傅的书房混迹,于政事见得多了。
皇上立储君一事,可不是东风压到西风才能赢,决定权都在皇上手里。
他父亲这宝压得太早了些!
若宣王不能顺利登基,他们父子几人的筹谋岂不是就要落空了?
他又记起前些日子秦府办喜事发生的事儿,是个钟府的丫鬟不小心听到秦太傅和贵妃身边公公的谈话被取了性命!
那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会让他父亲让小厮下了必杀的命令?
秦三公子压下心里的疑惑,琢磨也要暗暗地探查一番才行,莫非他父亲和贵妃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不成?
几兄弟继续商议朝堂的局势,秦太傅对于二子的对武威将军灭口的事儿并未立马同意。
“现在他还不能死,就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凭着钟璟奕的机警,定然猜到了这朝中定然有奸细勾结外敌。”
“怎么也要让钟璟奕回来坐实他奸细之名,清了咱们和宣王的后顾之忧才能死。”
“至于他的家人,等宣王登基以后,也必然会有封赏。”
现在,宣王的身上不能有一丝污名!
秦太傅最后嘱咐几个儿子,“静观其变吧。”
等从秦太傅的出来,兄弟几个在岔路口分手,秦三爷回到自己的书房独坐了好久,才让贴身小厮进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去查一下,玄哥儿成亲那日,都是谁在书房服侍的,父亲……和公公到底说了些什么?”
小厮抬眼看了看主子沉静的脸色,躬身应是下去了。
……
钟璟奕大败胡虏的消息让整个将军府在京城地位擢升。
雪花一样的帖子都送到门房来。
一摞子一摞子的被搬到回事厅来,钟雁几个小姐也都被叫了来,帮着回帖子。
每一张都是同样的说辞,祖母病重,府里诸人留在府里侍疾,不敢在这样的时候去赏花赴宴。
这么多的宴会邀请自然不能每一家都去,就算钟府几个夫人都出动也有去不到的人家。
若是挑挑拣拣的去才会惹一些人不满意,索性季韶九和钟大夫人商量了一下,钟璟奕还未归来,他们在京城更要谨言慎行,不能让人捉住了话柄,府里人要低调行事。
钟大夫人很是赞同,还有一事,府里那些护卫被劫走之事没解决呢。
这外面盯着他们将军府的人多着呢,都惦记从将军府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或捞一些油水。
等过了一日府里收到的帖子逐渐减少了,季韶九让石文进来回话。
石文早就等在花厅外头了,他默默地站在一边,身边来来回回过去许多人,若没人与他搭话,他能一直一声不发。
石文站在花厅门口行礼,季韶九示意了一下,让青黛留在室内,紫苏去门口守着,免得让莽撞的人听去什么。
“这两日延王世子可都出门了?”
石文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延王世子每日午时都是在京城的酒楼里用过晚膳才回府。”
“晚间时常会出门赴宴,不过和他喝酒吃肉的大多是各府的公子,并没见到有朝廷任职之人。”
季韶九点点头,元廷佑洁身自好的名声满京城都知道,不过一个藩王世子能在京城交到各府的公子,也算是平易近人的皇族了。
延王一直到前世永昌王造反,才名正言顺的带兵围剿,之前一直都是按兵不动的状态。
更无人知晓延王一朝出兵就势如破竹,兵力雄厚很是让永昌王头疼,不过那时还有英王占据一方,几方胶着,才把战线拉长了十来年。
季韶九垂下眸子深思,她是经历过战乱之苦的,如若延王能顺利被立为储君,那中宫有主,或许就能避免前世的十年动乱,百姓也不用流离失所四处躲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