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联盟将演武仪典提上了日程,但等到举办时已经过了两年了。
也许这就是长生种眼中的时间观念吧,应星虽有些感慨,但也幸得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在镜流夺得剑首时将支离剑送给她。
至于其余几位好友的武器,也都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完成,到时候,便都可以送给他们了。
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最先完成的反而是送给萱菱的细剑。
说来话长,原本因为可能送不出去而选择暂时搁置,但与萱菱闹了些别扭后,他的灵感反而突然涌上心头。
非要说的话,也不算闹别扭,毕竟萱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在某次几人的聚会上,萱菱提到,也许会在仙舟渐趋安定后选择长期沉眠。
安定后……这是个怎样的标准呢?
比起三劫时代仙舟的浮尸百里,贵胄当道,如今也算得安定。
更何况,她在华的建议下亲自考察过如今的年轻一辈,她已经能放心地把仙舟以后交给他们。
所以,她也许随时就会选择长眠了吗?
自那天以后,应星幼稚地生了气,虽然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毕竟萱菱根本不在乎,甚至可能不知道他生气。
也许对她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重大的决定,毕竟镜流说过,她的家乡苍城被吞噬后她来到罗浮时,殿下那时已经出了好几百年的远门了。
并且是又过了几百年后才回来的,没人知道她去了哪,也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她对仙舟总是那么尽心尽力,却又会撒手不管。
就像对身边的人一样,明明是个极会关心别人的人,却又没有谁能让她难忘到甘愿为了那个人而留下。
也对,没有谁能让她留下。
命运让她与他们相遇,却只与他们忽远忽近。
几白日后的演武仪典上,镜流如所有人想的那样,在擂台上一路过关斩将,未尝败绩,最终勇夺魁首。
但整场比赛持续了好一段时间,萱菱却只出现过一次,大多时间她都回了朱明。
没有他们五人在时,她好似一点也没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依旧令人捉摸不透。
萱菱偶尔回到罗浮时却只能见到白珩和景元,镜流被她安排了更重要的任务,而应星和丹枫两人却不再出现了。
白珩曾溜到工造司见到应星,也曾去看过丹枫。
看起来没什么事,只是单纯对萱菱有些意见,萱菱便懒得管他们了。
白珩倒是很操心,将两人拉出来上了一节心理课。
“你看你们两个,平时对殿下摆脸色就算了,现在更是殿下回避不见,见了还要阴阳怪气。你们真是要造反啊?”白珩格外担心他们的摆谱有一天会令萱菱生气。
毕竟还真没见过像这两人这么胆大的,连她这用星槎撞殿下的行为都要靠边站。
丹枫:“……”
应星:“哼……”
两人拒绝沟通,白珩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景元连忙给她送上一杯茶,“白珩,他们两人一直以来就这脾气,这也是重视与殿下友谊的体现嘛,白珩你就没一点生气吗?”
白珩又将审视的目光看向景元,“难道你也?”
景元没有回答,只摇摇头。
白珩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点生气。”
丹枫和应星两人瞬间投来一个嘲笑的眼神。
“我也不叫生气啦。只是有些不甘心,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与我们相遇时刚好是殿下决定沉睡时。”白珩的目光一改往常,难得有些感伤。
她在仙舟待了几千年,与无数人相遇,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要离开呢?
“但我真的不生气。没人能怪罪她,她一定有她的考量。”白珩的语气是欲盖弥彰的惆怅,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总有人要做先离开的那个,不是她,便是我们之中……”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逐渐变小。
生死之事,他们一向很少谈起。五人中有寿数不到百年的短生种,两三百年的狐人,还有更长的仙舟人。
他们都知道的,所以只想着及时行乐,这样的问题从未被摆在明面上来。
如今却是萱菱这个最长寿的人来教会他们这一课。
“……”应星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而丹枫从始至终不为所动,他的偏执是难以被几句话就说服的。
他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谁会突然离开,更想不通,为什么要在这样好不容易得来的美好的日子突然一下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白珩的说教是有些作用的,最起码应星正常了。
至于丹枫,已经放弃治疗了。
某日晚间,丹枫提着酒瓶闯入了萱菱的殿中。
萱菱看他就如同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不过,他愿意主动出现也就意味着还能交流。
“何事?”萱菱盯着他,此龙的身上都是酒气,脸颊也红红的,一看就是醉得不轻。
丹枫走近,将酒瓶“噔”一声放在桌上,清冷的声线沾了几分迷糊,“找你谈心。”
萱菱有些错愕,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找错人了。”
找她谈心无异于对牛弹琴。
“不,我就是找你。”丹枫固执地说道。
“我和醉鬼没什么好说的。”萱菱的手上工作不停,没再看他。
丹枫靠在桌边扶额沉思,又或许是喝多了头疼。
寂静的氛围中,他突然认真地说了一句,“萱菱,你真离开的话我会恨你的。”
他强压着怨气,语气尽量平静。
萱菱好笑地看他一眼,“已经有很多人恨我了,祝你遇到更恨的人。”
丹枫没有回答,萱菱说完时,他已经闭上双眼不知是不是暂时睡着了。
萱菱处理完工作就离开了,但回头看着撑着脑袋半趴在桌上的某人时,不知为何,看他的背影,竟让她觉得孤独。
她还是将他送了回去。
她也并非没有心。一旦与人有了联系,她就像有了软肋。
就像每望向空中那么多星槎时,她也会在想会不会白珩也在其中呢?闲时俯瞰罗浮时,见到身穿工造司制服的人,她也会想起应星。听到有人夸赞镜流的剑术她也会心情变好。
这些事不会有人知道。
但她会注意到一切,比如短生种的年龄会改变他们。
应星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手上的茧会变厚,外貌也会变得更加成熟。
二十岁的应星与三十岁的应星之间也变了很多,而五十年后,或许就没有应星了。
五十年对她来说如同弹指一挥间,而再过两三个五十年,又是下一位,而这些都是在寿终正寝的情况下。
更何况,她的身躯的确需要修复了。
一觉睡个一千八百年,醒来再开启新的生活什么的,不过是故作轻松的借口罢了。
人间别久不成悲。
她只是害怕面对,到头来,她才是最幼稚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