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邻居啊……
陆存喂完鸡后,慢吞吞地洗了洗手,这才向着门口走去。
“你好,唐公子,在下陆存,进来坐。”
陆存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新邻居,将他请进了堂屋,开始为他倒茶。
“鄙舍清贫简陋,茶叶不是很好,还望唐公子不要嫌弃。”
与此同时,盛弈也在暗自观察陆存,他也在笑,“哪里会嫌弃,是在下不请自来了。”
陆存坐下后问道:“秋风凉爽,倒确实是个搬家的好日子,不过少有人在这个时候搬迁,不知唐公子是怎么想到的?”
“在下乃一介书生,进京是为了来年春闱,说来怕陆公子笑话,秋闱时差点就误了时辰,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老家心情忐忑,所以想提前在京城住下,安心备考。”
说着,盛弈拱手道:“早听闻陆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在下冒昧前来,其一是要为这嘈杂的声音道歉,其二,也是想同陆公子结交,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陆存笑了笑,“过奖了,不必这般多礼,你我同样是举人,又一同住在这祥云街,实在是有缘,唐公子很会选地方啊,此处清静,正适合专心读书。”
“不知唐公子家中还有何人,可还需要帮忙?”
“不瞒陆公子,在下只带了几个仆人,一切都还算有序,暂时不劳烦陆公子了。”
“在下听唐公子的口音,倒是很像本地人,想必是家中有人在京城住过吧?”
“陆公子明慧,家母便是京城人士……”
“……”
“……”
两人交谈了一番后,就仿佛成了什么知己好友,陆存还要亲自将人送走。
“不劳烦陆公子了,就这几步路,我还是自己走吧。”
“客气什么,我与唐公子一见如故,走,我送你。”
两人客套着往外走去。
敲敲打打的声音终于停了,沈雪禾取出了耳朵里的棉花团。
以往都是要等到吃完晚饭才会停,今日怎么这么快就消音了?
是不是装修完了?
沈雪禾心里一喜,好奇地走出屋门看了看,果然是装修完了,梯子都撤了。
可算是结束了,再这么吵下去,她都要骂人了。
收回视线后,沈雪禾的目光被庭院中的石榴树所吸引,红红的果实挂在上面,很是诱人。
她咽了咽口水,这回总可以吃了吧。
石榴刚红的时候,她就迫不及待拿棍子戳了一个下来,可是那个石榴里面根本就没红,石榴籽白白的小小的,一点也不好吃。
沈雪禾仰着脑袋绕着树仔仔细细地看,表皮已经全红了,怎么也应该熟了吧。
她并不稀罕石榴,只是亲眼看着长出来的石榴总是不一样的。
她还给它浇过水呢,自家种的石榴,肯定是最好吃的。
陆存将人送出去的时候,沈雪禾听到动静,随意地往那边望了两眼,不太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自从相公中了解元以后,他们家时不时地来客人,或是请教学问,或是慕名结交,起初的时候,她还好奇地过去看两眼,后来就习惯了。
那些人在她面前都一个样子,呆呆傻傻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今天来的这人看背影挺年轻的,还穿着儒生袍,八成又是个读书人。
要说读书人,还是乔师兄更有意思,自从遇见了秦小姐,三天两头就往人家家里跑,前几天还被秦家兄长追出了二三十里地,回来的时候,鞋底子都被磨薄了。
还没上门呢,就已经快在秦家扎根了,脸皮是真的厚。
想到这里,沈雪禾唇角微弯。
盛弈停了停脚步,他嗅到一种香味。
很特别,也很熟悉。
这种甜蜜的带着余韵的馨香,他是在哪里闻过呢?
“唐公子可是有什么落在了我家?”
“抱歉,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出了神,还望陆公子勿怪。”
“哈哈,哪里哪里,往这走,小心台阶。”
一直把这位“唐公子”送到家门口,陆存这才返了回去。
关上门以后,陆存眯了眯眼。
上京赶考的书生,一个主人带着几个仆人,却需要三层楼的房子。
刚来京城没多久,却对他的文章如数家珍。
此人必有古怪。
而且,他那谦虚有礼的言行,甚至于他的相貌,无端地让他感到厌恶。
陆存看了看自家大门的锁,想着是不是应该换个新的。
一个锁还是太少,再增加一个锁吧。
那个什么唐公子,道貌岸然的,一看就不是善茬。
“相公,什么人来了呀?”
“新搬来的邻居,姓唐,不是什么好人,以后我不在,不要给任何人开门,知道吗?”
沈雪禾“哦”了一声,这语气,相公肯定又想管教她了。
在陆存再次开口前,沈雪禾立即说道:“不要和我说话。”
他怎么好意思管教她的,上次把她丢在家独自赴宴的事儿她还没和他计较呢。
沈雪禾的脾气总是说来就来,“我生气了!”
“你不能主动和我说话,但是我和你说话,你必须回答我,听到了吗?”
说着,她威胁式的握了握拳头。
陆存宠溺地说道:“好啊!”
娘子难得有今日这样的精气神,这么有活力,他一见便心生欢喜。
“青杏,我们摘石榴吧!”
不理相公了。
——
盛弈转身之后,眼眸一暗。
陆存看似言谈热情,却把他这个书生的来历学识试探了个遍,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少年人,圆滑地仿佛老练的政客,此人绝不简单。
那种香味到底是在哪里闻到过呢?
不是王府,也不是皇宫……
盛弈缓步登上三楼,来到一间房屋,这间房屋一面的窗子正对着陆家,可以看到陆家的全景。
窗子做的很大,从外看起来是封闭的,实际却是透明的薄纱,二楼也有一间这样的屋子,专门用来监视陆家。
“今日有发现什么吗?”
“回王爷,一切都很正常。”
“都退下吧。”
眼下是傍晚,盛弈站在窗前,看到陆存离开了院子,应该是回了房间。
看门的那个瘸腿老头儿正在泡脚,一个老妇正在打扫庭院,一个小丫头正举着棍子摘树上的石榴,把它们一个个放在筐里。
对于寻常人来说很温馨,对于盛弈来说,他只觉得无聊。
没什么好看的,他想。
这看上去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家,难道是他多疑了?
盛弈正欲收回目光,耳朵却动了动。
“小姐,石榴……”小丫头扭着头,向一旁喊道。
距离有点远,盛弈听不清石榴后面她在说什么,只听到一位女子模糊的声音,软软的,甜甜的,被风送到了他的耳中。
他看到这位女子的裙边被风吹起,裙角微微扬起,如同柔软的花瓣在轻轻颤动。
熟悉的香味儿再一次拂过他的鼻尖。
是她。
原来树后面还有一人,恰巧被树干挡住,站在他的视角盲点。
在盛弈的眼中,一切都是慢动作,她缓缓走了出来,夕阳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软而朦胧的金边。
她走到那个小丫头面前,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了什么,然后笑了起来。
从她一出现,盛弈的情绪就开始失控了。
他分明看不清她的脸,心脏却开始叫嚣,仿佛要冲破他的胸膛。
他好像见过她……
盛弈怔在原地,脖颈不自觉地倾斜着,眼睛干涩得疼痛。
原来从看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他竟然没舍得眨眼。
直到她回了屋,盛弈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
心怎么这么痛……
喜悦、感动、悲伤、酸楚。
盛弈茫然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喃喃自语道:“我好像,很爱她。”
爱到刻骨铭心、肝肠寸断。
他的大脑浮现出一个名字——沈雪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