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岩制的面,约莫有一米高,上有两个空缺的圆洞,是碧石锅还没架上。君诺试着把锅架上,大小居然正合适。
两口锅的中间,另有两个小的圆洞。一个足有五六十厘米深,另一个则是浅浅的一层。两个炉膛是连通的,其上则用岩石一直通到屋顶,一部分是烟囱,剩下的君诺也不知是什么。
再有在这一面石墙上挖出的两个方形的坑,那是用来放火柴和河蚌削的,当然用来放打火机也是一样的。
这和她记忆中的土灶,几乎是一模一样了,“要是在这一面石墙上写上年年有余之类的祝福语,再添几副燕飞来的图画,就和记忆中的完全重叠了。”
除了台面上的四口锅,都是碧石做的。
“你若是喜欢,那便添上。”慕止笑道。
毕竟是石头做的,和刷了粉的水泥不是一个质地,至少看起来还略微高大上了些。要是添上那样的图案和祝福语……想想还是算了吧。
屋檐上的水珠落下来,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颇为动听。因为到了雨季,大家都减少了外出,君诺试了新砌的灶,几个菜端到石桌上,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
“看样子还是没有转停的迹象。”君诺犯愁道:“再这样下去,地里的土豆恐怕就该烂了。等待会儿雨势再小一些,就招呼人去翻了吧。”
慕止也赞同,个头小一些总比烂在地里的好。就是雨天起的土豆,要想存放,还得多耗些功夫。
要起土豆的事儿立刻就传了下去,这事儿本来都是一些妇人和老弱处理的,只不过这几日下雨,男人都闲在家里没事做,并不容分说拿了农具和君诺一道去了。
“嘿,还真结了果子啊。”有妇人欣喜道。
这种被君诺称为土豆的东西,他们冬季之前就已经尝过了,沙沙软软的,有时还带着一点甜味。味道不算特别好,但它果腹啊。
几个下肚,就不会觉得肚子饿了。
第一锄头下去,就翻出了一连串的果子,男人用手背擦了一把从额头滴落的雨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哎呦,你小心着点哟,这都给刨坏了!”有眼尖的女人看到一锄头下去,虽说带上来了许多土豆,但也有个别被一锄头给刨成两半的,不由得心疼地大喊。
男人闻言,也是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在离开小岛以前,他们过的都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哪里舍得浪费粮食?接下来的动作都小心翼翼了起来。
许是土地不同的缘故,刨出来的土豆比君诺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了,个个都有十多厘米的大小。要是天公作美,真不知道这些土豆能长成什么样子。
“刨坏了的就今儿吃掉。”君诺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了男人手中的锄头,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挖土豆。这一点可是她年少时候的强项,“这样就不容易刨坏,照你们那样瞻前顾后的,怕是到了夜里都刨不完。”
慕啸城最不缺的就是土地。要不是大家一开始不敢置信种土豆的好处,恨不得把发下去的土豆都给收好存着做粮食,他们种下的面积还要更大。
不过约莫三亩地的土豆,这范围也不小了。君诺还是去年准备的雨披,数量又不多,只能顾着十多个人,一同出来了。
男人刨地,女人就跟在后头捡土豆,再送到最近的石屋子里挑拣。
明明累得一时半会儿腰都直不起来,还个个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粮食比天大,看着大家脸上露出的笑容,君诺不在怎么的也被感染了。看那些土豆的目光也带着笑意。这一步成功了,那么她想要大肆开展的种植计划,就会容易得多。
不光是土豆、山芋,果树、蔬菜,还有稻谷和小麦,她样样都想试试。没有水田,就得自己挖一块出来;没有自流的水源,便从山上引过来!
种植土豆取得了成功,大家都十分高兴,君诺趁机提出了下一步的计划。
这雨下了那么久,也该停了。等天晴之后,男人们就要恢复上山打猎了。其实闲在城中的这几日,男人们已经迫不及待,想上山瞧瞧了。
是君诺担心雨天危险,他们现在又不是那么缺少食物,才劝住了人。
搬运着成袋成袋的土豆进了石屋,君诺和众人将沾了湿泥的土豆平铺开来,准备阴干。天公不作美,便只能用这样的法子。
“这,就是我所说的种植。这些蔬菜瓜果类成熟后结出的籽,大多都可以用作种子。当然也有像土豆这样,用它本身就可以获得更多食物的种类。”君诺一边拨弄着土豆,一边道。
她这话一出口,立刻就有人问道:“那畜牧又是指什么?”
君诺总是有意识无意识地和人灌输种植畜牧四字,是以听到她口中的种植二字,立刻就有人联想到了畜牧。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就是驯服野兽,把它们圈养起来。”君诺言简意赅道:“当然不是所有的野兽都可以被驯服,咱们可以选择一些相对温顺的,又或者说是对我们的威胁力不大的。比如鸡、羊、牛等等……”
有人心领神会道:“我明白了,大牛会生小牛,小牛又会生小小牛。要是它们不断生崽,那咱们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出去打猎了?”
“这个可以慢慢来。”君诺点了点头,“毕竟这只是一个设想,距离成功还太遥远。”
既然说是相对温顺,意思其实就是……它们并不温顺。带了野性的动物,无论它们吃什么、喝什么,都对人类有强烈的敌意。
或许也和人类常年打猎有关,和谐共处?不存在的。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动物,对人类都有敌意,且有强烈的攻击性。
世道不同,君诺又不是想让所有人跟着她的步调走。想要从狩猎的时代真正过渡到种植和畜牧的时代,往往需要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或许终她一生,也等不到。
那些土豆最终还是没能在当天起完。大家都是过了午时才出去的,下雨有拖缓了进度,一直到天黑透,众人才结束了一天的劳作,迎接次日的到来。
又是三日,雨过天晴,连湿黏的土地,也渐渐恢复了干爽。男人们早就闲不住了,几个组成一组外出打猎去了。
在君诺的灌输之下,大家又见到了种植土豆的好处,大多跃跃欲试。他们去的地方不远,城里也始终留了人,想着大家暂时还在兴头上,君诺便没有干预。
牛虽是食草动物,但攻击力不容小觑,有时候一个成年男子未必敌得过它,倒是山羊,先后带回来了好几只,五公一母,君诺只留下了一对。
最重要的角色落到了山鸡身上。这家伙相对好逮,而且就算是小毛头子也不害怕它们,最适宜圈养。
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他们这一块地方本来就是草地,最不缺的就是草了,再来个山羊群都不怕。至于山鸡就更容易了,山芋的藤,还有各种菜叶子,都能拿来喂鸡。
不过这里进行得一帆风顺,另一边开始规划种植的女人们却来提意见了。他们圈了广阔的土地,足够在城内发展种植和畜牧。
但是问题在于,这些土地都是没有开垦过的。尝到了一点甜头,妇人们哪里肯就这样放弃?自己想不出办法,就来找君诺来了。
“君诺啊,你之前说要播种,就是这一阵子的事情吧?”
春季不种,更待何时?
君诺自然点头。
“你说的那个什么来着……哦,畜牧,这个还没开始,我家那几个白天都要出去打猎,有时候到晚上都回不来。就靠我们几个,时间上赶不及啊。”
一番了解下来,才知道是土地的问题。
土豆下种的时候是冬季,那时候男人们都已经减少了外出,这才腾出功夫来整了几块地。
但是眼下,却是春季。
这个时候,正是窝了一个雪季的动物们纷纷出来觅食的绝佳机会,男人都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在种植未起之前,打猎不可废。
君诺思忖了片刻,问道:“前一阵子我带过来的那些人呢?”
“有的出去打猎了,大部分的还是在修建房子。”妇人回道。
也是,他们回来也没多久。大家又不是都和慕止似的,要造一座房子是分分钟的事。
他们要建屋子,首先得伐木,挑选合适的木材,各种麻烦的事儿。之后还要在外面添加干草之类的,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弄完的。
而且说是草屋,其实里面还有木屋的底子,在外面加了草之后,冬暖夏凉,和鹅人们惯住的草屋全然不同。
见君诺久久不言,妇人们难免有些着急,“不止是缺人手,咱们也没有称手的工具。”
大家还不会打造工具,光是木头把子就算了,关键在于铁的部分。用石头的话,容易卷刃也不牢固,虽然在大家看来已经加快了速度,但落到君诺眼中,就很不合适了。
真的没法忍啊……太慢了。
所以才备了一些铁制的工具,只不过那时候他们城内人还不多,才勉强够用。到了现在,人数不断在增加,那十来套农具,根本不够用的。
偏偏这个时候,跨时空交易功能还被关闭了。
君诺悔不当初,却是后悔也无用了。
“那些农具上的铁片是我偶然得到的,暂时不会再有了。这样吧,改明儿我和慕止先做一些石质的农具,大家先凑合着用。”君诺无奈道。
妇人的人数也不少,上上下下加起来得有一百号人,在弄洮参等人加入之前,可谓是占了慕啸城的大头。
大家又要顾着晒盐,又要忙着开垦,的确是忙不过来。尤其是农具的问题,试过了好用的之后,再让她们去用那些石质的,就不太容易了。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约就是这个理。但谁让……大家都没法子呢,不是还有句话叫聊胜于无吗?
屋子内的众人都兴致索然,外边还一直传来孩童的哭声,好不容易停歇了一会儿,下一刻却哭得更加大声,仿佛要把一辈子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正值众人心烦意乱的时候,听到那哭声,君诺微微蹙了眉,犹豫再三还是转身出了门。
“君、君诺。”
只见一名妇人正在教训自己的孩子,似乎嫌他不够懂事。见到君诺出来了,又见她身后那些人的脸色也不好,那妇人面色一变,以为是因为那孩子的哭声引起的。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给我闭嘴!”妇人轻轻拍打了那孩子两下,旋即又看向君诺,眼神中充满了愧疚不安,“我、我这就带他走。”
“等等,怎么了?”城内人的家事,君诺是不会管的。不过看那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君诺便多口问了一句。
妇人神色犹疑,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正犹豫间,那孩子却先开了口,“我、我想念我的阿父了。”
妇人面上本来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色,听到女孩的声音,她面色骤变,“你还提他做什么?是他不愿意和我们走,是他说的不能背叛族长!也是他——”
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妇人的话没有说下去。君诺也不知她为何情绪如此激动,却是从那女孩的口中得知了她哭泣的原因。
这些人是从小岛上来的,是最早的那一批。小女孩名叫二丫,是跟着她的母亲一起离开了小岛的。
到了此处之后,日日吃饱穿暖,过得倒也算舒适。只不过日子一长,有些东西便偷偷萌芽了,就比如她对他父亲的思念。
二丫见到来人是君诺,抽噎着问,“君、君诺姐姐,你、你那么厉害,能不能……把我的阿父也接出来?”
“你这崽子,胡说什么呢!你想把他接出来,然后把你吃掉吗?”妇人呵斥道,握成拳的双手微微颤抖。
君诺是惯会看人眼色的。这妇人虽然表情愤怒,开口却有些许迟疑不决,似乎是内心尤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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