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往往是越滚越浓的。
有阿淑在他耳畔日夜念叨,他如今第一选择就从他们慕啸城入手了,即便这一次失败了,也很快会卷土重来。
与其被迫迎战,倒不如自个儿打上门去,连人和老巢一起端了,也算了结了一桩事。
至于蠕人族还有没有船,这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有或是没有,血龟都会派人出来的。
船又行了数日,水面上却一派风平浪静了。又过了几天,宽阔的河流渐渐变得狭窄,船在那狭窄的河流中行了半日,水面才恢复了先前的开阔。
君诺站在船头,不经意地打量着远处的景色。不远处有一片群岛,从地图上来看,这儿已经算是进入了蠕人城的范围了。
蠕人们并非是居住在这一群小岛上,但他们的住处离这儿也不远了。
血龟那儿迟迟没有动静,君诺却也不慌。该来的迟早都会来,事情往往要朝好处想。多半儿是因为他们没了船,才一直没有人前来侵扰他们。
又或者……
会有人想出其不意,在临近终点的地方设伏?
只可惜附近所有人的动作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再小心翼翼,也注定没有结果了。
在群岛之间最不起眼的地方,那儿便是蠕人族的所居之处。他们即将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君诺还真找到了藏在这儿守株待兔的人,却没想到那两人竟然是……皮曼德和阿淑。
他们埋伏的地方的确隐蔽,要不是有电子地图在手,那两人藏在这样的地方,君诺没准就真的错过了。
却是趁着对方自以为安全无虞,君诺先下手为强,直接用了最厉害的炮弹,朝着那两人的方向投掷过去了。
轰炸声一起,皮曼德的速度极快,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朝着阿淑藏匿之处飞掠而去。每当危险发生的时候,皮曼德的反应都如同他现在一般,生怕阿淑受了一星半点伤害。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位置竟然暴露了,明明他们才是主动的一方,他们甚至因为忌惮对方,是准备等人靠近了才下手的。
皮曼德朝着阿淑的方向掠去了,君诺的速度却比他更快。
阿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若非皮曼德担心他动起手来会伤了她,她也不会与他分开单独藏匿。
但皮曼德以为这一定程度上能够保护阿淑,却是大错特错了。一旦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之内,阿淑半点威胁力都没有,反而会是最易攻击的目标。
“滚!你要是再不走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皮曼德看到拦在自己身前的人影,却没注意那人影的主人是谁,亟亟开了口。
这时候,没有什么比阿淑更重要的。他要是再晚一步,阿淑恐怕没那么好的运气躲过那一击。
君诺当然没有离开那个位置。
“血龟是手底下没人了?怎么,那蠕人城里只有你一个得用不成?”君诺道。
听到君诺的话,皮曼德这才注意到了来人。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看到君诺的时候,皮曼德的脸色变更加难看。
本以为是巧合,但一看到君诺的面容,那些连他先前只是一知半解的东西,却在此时有了答案。
皮曼德仍是迟了。
就如同他们忌惮自己一样,君诺也对血龟派出来的人心存忌惮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一回竟然派出了这两个人,着实叫她有些惊讶。
但这也没什么,她从前害怕皮曼德,如今对他却再没有半点惧意了。君诺知道他的软肋,一探查到阿淑的位置,立即就对她下手了。
皮曼德离阿淑很远,其实就算君诺没有挡住他的去路,他也来不及救人了,只能眼睁睁的听着阿淑发出凄惨的大叫,整个身子都被炸了开,血流了一地。
见此场景,皮曼德就有些癫狂了。他发了疯似的想要对君诺下手,动作快如闪电,却依然连君诺的衣边儿都碰不着。
“别急啊,下一个就是你。”君诺笑了一声,速度如同鬼魅,竟然片刻间就将他擒住了。
她松了一口气,终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虽然他们走来一路坎坷,但五年时间,可以改变的事情太多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皮曼德已经足够厉害,但他这些年把心思都花在了阿淑身上,得不到什么回报不说,连自己修炼的时间也耽误了。
用粗的绳索将皮曼德捆得严严实实,君诺却没想对皮曼德下死手,尽管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你也瞧见了,你根本打不过我。”君诺道:“只是你我之间原本就无冤无仇,之所以会结了仇,还是因为她。可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憎恨我么?”
皮曼德对阿淑的意思可谓是十分明显了,是个人都能瞧得出来。按理来说,敌方所说的一切,她和他听到了这话,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哪怕是一个他早就已经猜到些许,却迟迟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的离奇事儿。可如今,连那薄薄的一层窗户纸都已经破了,他便是再想逃避也没有作用了。
不过关于阿淑的过往,皮曼德的确是一无所知的。听了君诺的话,却也将信将疑。怎么会有一个母亲那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在危险时刻只知道把孩子推出去?
他不想相信那些,但一切的一切,对方都说得那样有板有眼,甚至君诺告诉他的那些东西与他原本猜测到的竟然可以严密重合。
她没有欺骗自己,至少她说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真的。
阿淑的观念其实从来都与他不同,却因为阴差阳错、因为先入为主,皮曼德对阿淑的感情已经确定,便难以自拔了。
皮曼德思虑良久,忽然拱手而降。他原本就不是血龟的人,只是被那人用了阴险的手段,才成为了他手底下的人。
助纣为虐的时候,皮曼德其实是最痛苦的。可他活得矛盾,却不仅仅只是因为血龟,更多的却是因为阿淑。
万言难尽。
“听说你会认草?”皮曼德冷静了,便问道。
君诺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说什么都没有办法说服我,因为离开了血龟,我会死。”皮曼德说道:“但如果你能够把困住我的枷锁除去了,也许我能够考虑你的建议。”
求着她做事,却是一副十分高傲的姿态。
君诺平素是最讨厌这样的人的,但这人除了性格古怪不合群、脾气臭了一点、自以为是了一点、容貌欠佳了一些,其实也没有太大的缺点,至少他不是一个大恶之人。
如果能将此事彻底解决了……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商量。
“皮曼德,你疯了?!”忽然传来了一声虚弱的怒喊声,竟然是来自头部都被炸开了的阿淑,“是不是连你也以为我是错?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该死?”
皮曼德被捆了起来,自然是无暇顾及阿淑了。她本身也不是多么厉害的角色,君诺之所以会对她下手,不过是因为她也对阿淑产生了恨意。
并不浓烈,且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讨厌。她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不可磨灭的影响,君诺也不是真的恨她,只是阿淑那般自私自利的人,她原本就是不喜的,她又一错再错,谁都不是个圣人,断没有以德报怨的道理。
君诺也没指望方才那一下能够将她打死,毕竟若是阿淑真的死了,恐怕皮曼德是要与他们拼命的。他现在心中焦急才那般容易对付,要是阿淑死了,一切却都不一样的。
君诺却还是有些惊讶的。
阿淑的身体被炸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胳膊甚至都被炸了下来,可这样依然无法让她死去。
也许是因为她常常需要把自己的血肉割下,阿淑的恢复能力已经到达了一种是变态的地步。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已经能够开口讲话,甚至竟然开始动了。她恢复得这么快,倒也真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了。
“皮曼德,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做错了?!”阿淑不依不饶地问,“我们明明没有对他们做什么,但他们一过来就对我动手,如果不是我有那样特殊的能力,现在的我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与他们心平气和地说话?”
一番话说得她的胸膛起起伏伏,阿淑说着说着,便扯到了从前的事情上,“他们刚才和你说了什么,我通通都听到了。树米……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爱他?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怎么会……”
“阿淑,你冷静一点!”
“冷静?呵呵……一个一个都背叛了我,还要我冷静?你们要我怎么冷静!”阿淑说着,竟然低低笑了起来,良久之后,又忽然沉吟出声。
“如果我可以好好地活着,我也会很善良,我也会愿意帮助别人啊……如果我可以好好地活着,我又怎么会做坏事呢?”她忽然落了泪,哭着说道:“所以君诺,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无辜?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你吗?难道不是你——”
没有保护好我吗?
阿淑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头部一阵剧痛。她死死地抱住了头部,还想说些什么,但剧痛之下,她根本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能力,只能任由那痛意游遍全身。
明明都是她的错、明明都是别人的错,却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来怪她!她明明只是想活下去啊。
想活下去,难道有错吗?
“啊——”
阿淑发出无比尖利的惊叫声,忽然晕了过去。
皮曼德虽然不赞同她所说的,此时看到她晕过去了,立刻慌了神,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阿淑的名字。
他的阿淑是不会死的,他的阿淑有不死之身……可是过了许久,再次倒下的阿淑却再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仿佛躺在那里的只是一具尸体。
君诺也对于事情的发展觉得有些出乎意料,长叹了一口气,取了皮曼德些许血液,送进了异时空诊室。
虽然皮曼德眼下的状况已经不太对了,但既然答应了的,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事做好。
解毒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又会得到系统的奖励,君诺没有在意皮曼德失魂落魄的状态,替他解了毒之后,便又放开了他。
皮曼德既然答应了,想来是不会轻易反悔的,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是那么说的。
君诺也未去查看阿淑的情况。她之前受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整个头颅都被炸开,放在其他人身上是绝对没有生还可能的。
阿淑还能凭着一股毅力清醒了那么一会儿,已属不易。
看着皮曼德抱着阿淑远去,慕止问她为什么放了那两人,君诺只唏嘘了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阿淑本身不足为惧,而皮曼德对她的感情超乎了寻常人,他得了自由身,却一定不会放阿淑走。
两人便就这么离开了,并无人阻拦,君诺也是信他的。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的顺利,但还没有结束——还有血龟。那才是最难应对的一个人,知他容貌的都没有几人,更别提其他的了。不过君诺知道了他的弱点,倒也不是太担心。
趁着这会儿功夫,便不如干脆速战速决,一下子将血龟也解决掉好了。
这并非是没有把握的,相反,对于血龟,君诺反而觉得他是比较好对付。狂妄、自大,但就是因为这两种性格,能够弄死他的方法,君诺就能列出百条了。
君诺连夜潜到了血龟居住的那一座小岛上。蠕人族居住在一片群岛之上,大概位置君诺也是知道的,再加上电子地图的指引,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他的卧房。
是夜。
卧室内已经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动作稍差了一些。
君诺虽然可以踏水而行,但她的视野中到处可以见到蠕人族的人,自然是不敢那样高调。是以原本挺近的路程,一直到了这天夜里,才将将补上了进度。
血龟就躺在他的床上,看模样是真的睡着了。君诺冷笑了一声,过了今夜,一切就都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