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说,先帝已经葬入皇陵,你若实在怕的话……”陆子卿拿出衣襟里的绿色玉牌,取下来给陈稷戴上,“戴上这个,邪祟小鬼都不能近你的身。”
陈稷拿起来瞧了瞧,“这块玉牌这么厉害吗?”
“当然。”陆子卿说:“这是我的师父传给我的,现在给你,你帮我保存好,等我回来再给我。”
“回来?”陈稷急问:“师父要走?去哪儿?”
“我……”陆子卿轻咳一声,“在京城呆烦了,想出去散散心。”
“京城那么大,不能散心吗?”陈稷沮丧,“干嘛要去远方,我想看你都看不到。”
陆子卿唇角露笑,“我还会回来,你若是想我,见此玉牌便当它是我。”
陈稷垂眸,嗫嚅着唇,少顷抬眸,忽然抱住陆子卿,细声说:“师父要去多久?我不想你走,平时,师父虽然没有常进宫,但我只要想到师父在离我不远地方,我会感觉安心,然而,这一去,我心里像是少了什么,空空的,好不舒服。”
陆子卿被抱得怔愣,而后无奈,只觉这股子依赖劲儿和当年的小阿彦一模一样,缺乏安全感,谁对他好,他便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放,生怕那人消失不见。
陈稷也不是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三言两语便可哄得他相信。
陆子卿暗叹一声,轻轻拍了拍背,哄他:“那……我写信寄到陆宅,你十五去取可好?”
耳边半晌没应声,陆子卿又说:“我答应你早点回来,好不好?”
再过片刻,耳边终于响起一声低沉的,“好。”
陈稷放开人,看着陆子卿,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事情要做,师父说过,我记得,师父现在是要去做自己的事。”
陆子卿淡淡一笑,“希望下次回来时,看到你再进一步。”
“我肯定会努力。”陈稷说:“今夜太晚,师父就别走了,与我一起睡吧。”
他拉住人坐在床上,陆子卿像是被开水烫屁股似的立马站起身,退开两步,忙说:“这可使不得,我不能在此留宿,等你睡下就回去。”
“为什么?”陈稷看一眼床,转眸回来,稍显稚气地说:“这床很宽敞的,睡四个人都没问题,我翻身肯定打不到师父。”
陆子卿暗自扶额,解释,“不是宽不宽敞的问题,龙床唯有皇上和皇后嫔妃能睡,其余人怎能踏足,那就是僭越杀头的大罪。”
“皇后嫔妃?”陈稷傻气的反应几瞬,迟钝的“哦”一声,“师父的意思是,像我母后和母妃那样吗?”
陆子卿点头,“那是自然,将来,你成婚娶了皇后,就是你的妻子,要与她相守一生。”
“妻子?还要相守一生?”陈稷有些意外,不高兴挂在脸上,“我才不要,我和她又不熟,不喜欢和她们玩儿,我想和师父相守一生。”
陆子卿听得差点惊掉下巴,连忙说:“这、这可不能乱说,这也是杀头的大罪,皇上以后不许再说。”
“为什么?”陈稷不解,“母后和母妃,我父皇都喜欢她们呀,不是要和喜欢的人一块儿吗?我不喜欢常旺,他们以前总是欺负我,我喜欢师父,还有苏乘义,苏乘风还行,就是看起来有点凶。”
“这……”陆子卿叹声道:“你现在还不懂喜欢,等以后我再给你讲,先睡吧。”
陈稷沉吟一瞬,二话不说往外面去,陆子卿以为惹生气了,立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正想出去解释,就见垂帐被顶开,陈稷端一张榻进来放在床边,自然地说:
“师父怕睡床,那榻应该不至于杀头吧?”
陆子卿怔愣,“这……”
“师父不用说,这个我知道。”陈稷扶他坐到榻上,笑道:“我是皇帝,我说了算,你不许走。”
他顺手拿一床被子过来放到榻上,自己侧躺在床上,看着陆子卿,说:“这回,师父给我讲吧,什么是喜欢。”
陆子卿无语,而后叹道,“皇上可真会利用特权。”
陈稷抿唇一笑,看着他不情不愿躺下,单臂枕着头,放慢声音轻声说:
“喜欢是一种难以喻言,又无比美妙的情感,犹如清晨透过薄雾洒下的第一缕阳光,轻柔地落在心间,带来暖意。”
“目光会不自觉地寻觅那个人的身影,于人群之中,仅需一眼,便能准确地望见,哪怕只是看到他一个不经意的微笑,心中如有一只小鹿在乱撞,泛起层层涟漪。”
“会花时间去了解他的所有,渴盼走进他的内心,每一个有关他的细微之处,都仿若稀世珍宝,被悉心珍藏。”
陆子卿想着萧彦的脸,缓声说着。
“每念及他,嘴角便会难以自抑地上扬,无论他有何作为,哪怕仅是一个细微的举动,皆能使你的心须臾间被触动,即便知道前路或许荆棘密布,但只要想到有他相伴身侧,便会满怀勇气与力量去直面一切。”
“在漫长的时光里,甘愿为他付出,看到他失落时,会心急如焚,想尽办法逗他开心,若是遇到困难,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那是一种深沉的惦念,在每一个平凡或特殊的日子里,心中总会不时地浮现出他的身影,一句朴实的问候,一个关怀的眼神,都蕴含着无尽的喜爱,它也许不是轰轰烈烈,却似涓涓细流,在时光里缓缓流淌,连绵不断……”
那声音渐渐停息,陈稷看着他侧过去的鬓发等了一会儿,仍然没声音,轻唤道:“师父?”
他起身蹲过去,伸手拨正陆子卿的脸,已经睡着了,眼泪湿了半张脸还没干,陈稷的心忽然揪得酸疼一下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像被欺负受委屈那样想哭,就是很不舒服,高兴不起来,只静静看着陆子卿,一头白发。
他还记得,从齐州回来时就已经成这样,总是郁郁寡欢,感觉很累的模样。
陆子卿夜里入了梦,许久没睡安稳觉,以往都是噩梦缠身,这次终于踏实一回,梦到萧彦抱他同榻而眠。
那张久不见的脸,此刻真实的出现在眼前,他捧着萧彦的脸反复确认,眼泪淌湿了枕头,问:“真的是你吗?”
萧彦温柔地说:“是我。”
陆子卿泣声笑了,拥紧他,生怕一松手那人就会消失。
“不要再离开我,没有你的日子,我好疼。”
“不会。”萧彦抹去他脸上的泪,回抱紧,手护着他的头,柔声说:“只要你不离开,我永远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