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凪诚士郎」向他们的方向移动了两步,兜帽掉落了下来,被压得有些塌的头发在冷调的灯光下被镀上一层浅淡的蓝,与此同时,他脸上与手臂上如出一辙的缝合痕迹也暴露在洁世一眼前。
下一秒,走廊灯光应声而灭,视野陡然陷入一片漆黑的洁世一悚然一惊,反手使劲儿拽了一把凯撒和内斯一把:“跑!”
小时候父母经常笑说小世是个胆小的孩子,这是因为他的五感敏锐,能够感觉到一些普通人难以察觉到的细枝末节,小孩子的脑袋又理解不了太多,所以才总是被吓哭。
但他很确信,他能看到听到感受到的都是现实存在的东西,他从来没表现出过什么通灵能力,也不是会热衷于从恐怖惊悚中寻求刺激的类型。
……所以他为什么会遇到熟悉的人突然变成怪物的恐怖片经典桥段???
蓝色监狱内部七拐八绕如同迷宫,又只能靠手机屏幕散发的微光照明,三个人宛如无头苍蝇一般慌不择路,洁世一在此刻不由痛恨起了支持蓝色监狱运作的智能系统,如果闸门不是全由电子控制,至少也能稍微起到些阻隔作用。
而现在,因断电而失效的金属挡板冷冰冰地贴着他的后背,他看着并不急着靠近他们的披着凪诚士郎外形的那东西,内心油然生出一股绝望。
“跑什么啊,聊聊天而已。”面部肌肉在绷紧的缝合线的固定下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要崩裂开来,「凪诚士郎」托住自己的下巴以提供给眼见就要变形扭曲的血肉骨块支撑,笑容是在这张脸上显得违和至极的过分灿烂,“亏我还特意变成了这个样子。”
同传耳机也失灵了,凯撒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把走廊里的灭火器拎在了手上,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该死的,”他低声诅咒,“来蓝色监狱前这种情况可没写到合同里。”
“……Erice会来救我们的!”剧烈的跑动过后内斯在急促的喘息间感觉肺泡几欲炸开,心跳也快得仿佛要蹦出喉咙,但出于对绘里世的盲目信任,他算得上三人里恐惧程度最低的人。
洁世一听不懂,而听懂的凯撒只觉得无语。
“好吧,”他冷冷地说,“你可以往他面前再凑得近一点,这样说不定她就会早点来救你了。”
「凪诚士郎」饶有兴致地看着防御姿态做得最为明显的他。
有趣的家伙——他想。
明明外表以人类的基准来看算是光鲜亮丽的类型,灵魂却让他想起了因阴差阳错而失去了摆弄机会的吉野顺平。
漆黑的沼泽一般,一面哭泣着,一面往外翻腾着恶意与憎恨的灵魂,也许他会是比吉野顺平更加有趣的玩具,毕竟他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更加尖锐而主动的破坏欲。
“你渴望伤害他人吗?”他的声线听起来依然与凪诚士郎很是相似,只是不再模仿后者那种有气无力的腔调,语气回归本身的癫狂与轻慢,“那么来握住我的手吧,我可以给你这种力量。”
他这句话依然等同于鸡同鸭讲,在场只有洁世一能听懂,他的耳机里同样一片寂静,只能向凯撒摇了摇头,向他传达着“不要听他说的话”的意思。
“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哦。”
「凪诚士郎」强调道,在黑暗中,他的浑身肌肉都在蠕动、颤抖着坍缩,血肉变形,骨骼在细微的“噼啪”声中移位,宽松的卫衣松松垮垮地挂在瘦骨嶙峋的躯干上。
他最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
“如果让我自己过去,就不是赐福……”
不过是瞬息间的功夫,他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而是诅咒了哟。”
凯撒的瞳孔遽然收缩成一线,即使不辨周遭情况,出色的运动神经还是让他及时做出了反应,“咣当”一声将颇具分量的灭火器罐身砸到了他身上,砸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种东西竟然真的能逼退这种超自然存在?他不由恍惚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并非如此。
不知来源的微光映亮了眼前的黑暗,他与洁世一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发现那圈莹白的微光来自于内斯的胸口。
内斯对这种情况全无预料,下意识地摸摸微微发烫的心口,神情忽然激动起来:“这是……这是魔法的力量!”
一瞬间连尚未完全解除的危机都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他近乎欣喜若狂:“果然魔法师大人说得没错,只要等待并心怀希望,就一定能得到魔法的回应!”
在这种火烧眉毛的境地里他的感叹多少让洁世一觉得有点槽多无口,但世界观接连遭受冲击的他还是逆来顺受地接受了,十二万分诚恳地对内斯说:“那你能不能用你的魔法想想办法,让我们逃出去?”
眼前不再伸手不见五指,凯撒却没有因此而生出半点安全感,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按上刚刚只差毫厘就会被触碰到的颈侧,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有种预感,如果被他碰到,他一定会死。
“……啧。”
那个非人存在发出了一声不满的轻嗤,他舍弃了凪诚士郎的形貌,变成了一个蓝发异瞳的青年形象,手上多出了一个仿佛被腐蚀又仿佛被炸开的空洞。
他不再关注凯撒,目光缓缓移动到了内斯身上。
诞生于人对人的憎恨与恐惧中,因而想从他们身上实验自己的能力极限的他心仪的实验品清单上又多了一个。
即使仍身处胸口逸散出的魔法辉光的保护中,内斯依然感觉自己像是暴露在了一条预备捕猎的毒蛇的视线逡巡中,不由一阵头皮发麻:“没想到你也有这种术式……倒算是意外收获了。”
他脚下蓦然发力,尽管身体仍是人类的姿态,但趋近时却只能让人联想起狂暴的野兽,洁世一心头一凉,心想这下只能指望内斯的魔法继续大显神威了——
但他没能靠近他们,他的身形在半空中诡异地停滞住了,一柄散发着冰水般寒意的长刀从他的背后掷出,裹挟着巨大的力道钉穿了他的后背,从胸膛透出。
大蓬的血喷溅出来,却没有沾染上空明如水的刃身分毫,他低头看着穿透胸口的那截刀尖,微笑起来。
流云卷浪纹的青空色羽织大袖无风漫卷自动,浪人打扮的少女站在走廊尽头,看他的眼睛一如刀锋寒冷彻骨。
“想搞跨国诈骗起码得先从学会德语开始吧。”她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