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腹产极耗精力,尤其对一个身体原本就不大好,且已经在废道观里连续看诊了一日的人来说。陆知鸢靠在太子怀里,任由太子帮自己清理双手。待到男人稍稍回神方才问道:“可能请到乳母?”
男人恍惚道:“什么?”
果然,与男人,尤其是刚刚丧妻的男人说这些是没有用的。陆知鸢强打精神,让掌柜找来纸笔,把新生儿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写上去。怕有疏漏,还让掌柜从医馆附近找了个生育过的大嫂询问。
得知孩子没了母亲,大嫂也是一脸心疼,走到男人跟前,掀开孩子的包被往里头看了一眼。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娘呢?这怎么洗都没洗就包了起来。我家离得近,烧得有热水,要不我把孩子抱过去清理一下。”
大嫂说着就去抱男人怀里的孩子,男人蓦地一惊,醒过神儿来,下意识抱紧孩子。
大嫂被他那眼神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我不抢你孩子,我家里有四个孩子,不差这一个。你别用这种眼神儿看着我,我害怕,我就是纯粹的见这孩子可怜想帮忙。掌柜的知道,我家老大是在衙门办差的,我不可能做那种抢孩子,拐孩子的坏事儿。”
陆知鸢好奇道:“大嫂生了四个孩子,大的那个已经在衙门办差了?”
大嫂摸了摸鬓发:“瞧着不像是吧?我生孩子早,十四岁多,不到十五岁生了我们家老大,
我三十多了,大的那个已经十六了,今年才进的衙门,被他小叔叔带着学做衙役。”
十四岁多,不到十五岁?岂不是跟她现在一般大?
低头,盯着自个儿瞧了瞧。
无法想象以她这个年纪,孕育出那么大的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样。
她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她的观念里,十四五岁还是个半大点儿的孩子,读书上学才是正经的。可惜,这个世界里的女子大多如原主一般,婚嫁不由自己。饶是她有着现代人的灵魂,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幸运的是,她遇到了太子,若是旁的什么人……想到这里,不由握紧了太子的手。
在杀手训练营朝不保夕的时候没觉得怕,当杀手杀人的时候没觉得怕,意外穿到这里差点儿被人杀的时候没觉得怕,如今反倒觉得怕了。
最恐怖的不是丧尸出没,不是开门撞见一双绣花鞋,不是深夜睁开眼瞧见一个正在俯看你的无头鬼,而是十四五岁就要出嫁,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和母亲,而你身边的人,包括你自己都觉得很正常。
大嫂是由自己的爹娘换给夫家的。
娘家穷,拿不出彩礼钱给哥哥娶媳妇儿。夫家这边则是因为夫君有残疾,城里头没有人愿意嫁给他。盲婚哑嫁,还是换亲,说不怕那是假的,好在丈夫体贴,公婆对她也不错,这十多年过得还算幸福。
见陆知鸢脸色不对,便邀请她跟太子也去家里坐坐。有这么多人守着,她给孩子洗个澡,孩子的父亲也能放心。
男人既放不下刚刚咽气的妻子,又舍不得早早来到世上,还在襁褓中的女儿。纠结来,纠结去,把女儿交给了陆知鸢。
她是妻子的恩人,还是大夫,断不会让女儿出现什么意外。问掌柜的借了辆车,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车上,动作轻柔地将妻子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车上。好像他的妻子不是亡故,而是生产后过于劳累睡着了。
做完这一切,他郑重地向陆知鸢和掌柜的道谢,拉着妻子头也不回的往家走。
熟睡中的婴儿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开始哇哇大哭。肉眼可见的,已经走远的男人在听见孩子的哭声时,脚步一顿,肩膀跟着抖了一下。
大嫂见陆知鸢也是个没经验的,很自然地接过孩子哄去了。等到孩子不哭了,才叹息道:“真真是个小可怜,这是饿了,想吃东西呢。正好我小姑子在家,她才出了月子,带着孩子在这边小住。”
大嫂快人快语,抱着还在哼哼的孩子往家里走。陆知鸢与太子对视一眼,紧跟其后。
正好,他们想要弄清楚街上发生的事。
从甘州到废道观不过几个时辰,离开时还好好的,回来就变得乱糟糟的,且有人当街行刺,若说这里头无人挑事儿,鬼都不信。
太子将陆知鸢抱起来,陆知鸢自然而然地勾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怀里。方才还慌乱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太子低头,问陆知鸢:“方才,阿鸢在怕什么?”
“怕生孩子。”陆知鸢抬眸,看着太子的眼睛:“大嫂说她十四岁多,不到十五岁就生了孩子。阿鸢没办法想象自己生孩子的样子。阿鸢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做不了母亲。”
“阿鸢不必做母亲,阿鸢只要健健康康的做自己就好。”
“那是因为遇见了太子哥哥。”陆知鸢道:“如果阿鸢嫁的是旁人,他未必怜惜阿鸢。阿鸢想到,阿鸢虽是侯府嫡女,然婚嫁皆不由自己。阿鸢又想到,大嫂跟阿鸢一样,未必想要在那个年纪做母亲,只是没有遇到像太子哥哥这么好的人。”
“阿鸢局限了。”太子低眉一笑,用唇瓣轻轻蹭了蹭她的额角:“阿鸢不是大嫂,大嫂没得选择,阿鸢有。”
有什么有?
就算她母亲是谢朝云,就算她有个强大的外祖父和三个惹不得的舅舅,她还不是投鼠忌器,嫁给了太子。
知道她把事情想歪了,太子又蹭了蹭她的额角:“忘了你的银针了?忘了你的陆昀了?饶是我是太子,若是强求于你,阿鸢的针,陆昀的剑照样会毫不留情地刺向我。太子尚且如此,旁人更是如此。阿鸢不是大嫂,阿鸢也永远变不成大嫂。”
是啊,她不是大嫂,不可能任由旁人欺凌,若她的夫君真敢那么对她……喜欢的还好,扎几针便是,若是不喜欢的,结果了他的性命都有可能。
想到此处,心情瞬间开朗,轻轻地拍了拍太子的后背:“走快些,我怕你累着。”
“好,听阿鸢的,走快些。”见陆知鸢眉眼舒展,太子的心情又好了些。
大嫂抱着孩子等在门口,见他们两个腻歪,不由笑道:“看见你们两个就想到了我跟我夫君刚成婚的时候。”
陆知鸢回她:“大嫂与大哥也是如此这般?”
大嫂掩口:“比不得你们,我那夫君娇弱,可抱不起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