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爷教的啊。”谢清啼笑说:“王爷说过,绝处常有逢生之机。我们当时甩不开北周追兵,附近又无藏身之所,算得上身处绝境。而在那时候,唯一的变数,就是那摆了疑似阵法的湖泊。”
“你将那湖泊当做绝境的逢生之机,我是认可的。”萧沉靖道:“但绝处有逢生之机,是让你心性坚韧些,即使身处绝境也不可轻言放弃,而不是让你遇到难解之事时,用赌徒心态解决问题。”
萧沉靖叹了一口气:“我们走出这墓穴,大概要多少时间。”
谢清啼说:“常卿墓中机关重重,中间有一道机关唤做月扣门,那里的机关随月圆月缺不断变换,要等月圆之夜机关才有可能开启。今日是……”
谢清啼被俘后昏迷过一段时间,后来又被关入暗无天日的无底牢,他有些拿不准现在的时日。
他不记得,萧沉靖被楚安澜喂了毒药,要记着日子服用解药,所以他对日子记得清楚:“今日是三月十三。”
“那我们至少要在这墓中停留两日。”
萧沉靖道:“两日的时间,北周人应无法通开那通道中的碎石。”
谢清啼随他坐回去:“墓穴四周皆是石壁,他们短时间内要想进来,只能寻炸药炸开墓穴,但若非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他们不会放弃抓活的。”
“前方可再有湖泊水潭?”
“应是没有了。”
没有湖泊水潭,那就可能难以找到活物果腹,这样看来,能果腹的,可能就只有这潭中银鱼了。萧沉靖问他:“那古书上可有记载水中银鱼的事?”
“不曾”谢清啼道:“那古书上只记载了这墓穴入口和墓中机关。”
萧沉靖走到湖边,拿起一条之前取鱼鳔时剖开的银鱼,用匕首削掉一片鱼鳞,然后削下一块鱼肉送入口中。
谢清啼冲到他身边,惊讶道:“王爷,不知这银鱼是否有毒,快吐出来!”
“无妨。”萧沉靖将匕首还于鞘中:“为防司马扈对你用毒,在我来北地时,楚安澜给了我些解毒的丹药。若这银鱼有毒,我会用那些丹药解毒。”
萧沉靖并没有什么解毒的丹药,他来的时候,楚安澜让他服了五更寒,还给了他三颗压制五更寒毒性的解药。
萧沉靖本打算拿出那瓶解药,哄骗谢清啼那就是可解百毒的解毒丹,但他去拿那解药瓶子时,发现贴身放着的解药瓶,早已经不见了。
那瓶解药,可能在他们被旋涡卷入通道时,被水流卷走了。
今天是三月十三,三日后就是服下五更寒的一月之期,五更寒每月发作一次,到时候没解药压制……
萧沉靖心中沉重,谢清啼见他沉默,忙问道:“王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这银鱼有毒?”
“不是。”萧沉靖道:“我没有不舒服。我们先在此休息片刻,若我毒发,就用那解药解毒,若过一段时间没有异常,我们可用那些银鱼补充体力,以免空腹闯后面的机关,体力不支被机关所伤。”
“好。”萧沉靖坐回石块上闭目休息,谢清啼在他旁边的石块上坐下。
不知水中寒意诱得五更寒提前发作,还是知道解药丢失,心中太过不安所致,萧沉靖靠在背后的石壁上,觉得似有丝丝寒意从丹田生出,又慢慢的向四肢百骸蔓延。
他闭目忍受体内寒意,谢清啼以为他太过劳累在闭目休息,就借着潭中银鱼的微光,时时观察萧沉靖的状态。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萧沉靖习惯了那并不十分强烈的寒意,他睁开眼睛,发现谢清啼正转头盯着他。
此处昏暗,萧沉靖看不清他的眼神,但纵然不看,他也知道,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此时必定充满了关切。
萧沉靖说:“我无事,看来那银鱼果真无毒。”
说完取出一把匕首递给谢清啼:“这是给你准备防身用的,我们捉些鱼来吃吧。”
谢清啼像萧沉靖那般,捉了银鱼刮去鱼鳞,削下鱼肉送入口中,他以为鱼肉入口为腥涩难咽,却没想到那鱼肉鲜中带甜,并无太多腥气。
二人昨天彻夜骑马赶路,今晨又经历这一番折腾,都有些饿了,好在潭中银鱼很多,足够让他们果腹。
两人吃饱了鱼肉,谢清啼说:“王爷,月扣门之前有两道机关,一道叫做峰尾针,一道叫做毒蛇牙。峰尾针是第一道机关,毒蛇牙是第二道机关。”
“峰尾针,毒蛇牙?”萧沉靖说:“难道是箭阵和锥形阵?”
“正是箭阵和锥形阵。”谢清啼点头道:“这两处阵法都设在通道之中,通道并不长,但峰尾针和寻常箭阵不同,毒蛇牙也和寻常的锥形阵不同。”
“何处不同?”
“若有人触发峰尾针的机关,通道两侧会射出飞箭,飞箭射出的同时,两侧石壁会向中间挪动,若闯阵之人受伤陷在阵中,或者逃离阵法时脚程太慢,就算不被飞箭射死,也会被两侧石壁挤成肉泥。”谢清啼道:“若有人触发锥形阵的机关,地上会窜出石锥,石锥窜出,上方的石顶也会落下,将不能及时出阵的人砸死。”
萧沉靖道:“所以说,那两处阵法虽有不同,但穿过那阵法,要讲究一个快字?”
“是。”谢清啼说:“遇到那两处阵法,要么在短时间内快速穿过,要么闯阵失败死在阵中。如果我们想好破阵之法,穿过那两处阵法并不耗时。”
“闯阵不会耗时,且离开此地后,后面再没有果腹之物,即使如此,我们不如在此地停留两日,两日后是三月十五,我们到那时再去闯阵。”
“此处不见天日,我们如何分辨时日?”
萧沉靖指了指石洞的右上方:“你看那里。”
那处似有一道极为狭窄的缝隙,有一线光穿过缝隙射缝隙入口,在缝隙入口落下了一线光斑。谢清啼明白他的意思:“凭着那处的光,可看出外边的日升日落。”
“我们大概是辰时进入此处,之后开启通道机关虽耗些时间,但用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萧沉靖道:“我二人可一人休息,一人看着那处的光线变化,凭此估摸出时日变化。”
谢清啼道:“此处即为墓穴,为防墓穴坍塌,四周石壁必然极厚,石壁极厚,那开在石壁上的缝隙也会很长,为防缝隙被落下的灰土堵死,那缝隙大抵是略向上开出,而不是直上直下的穿透石壁。辰时的太阳升的并不高,太阳光能穿过缝隙,但随着太阳高升,光线照入的角度会随之变化,那光线也就不能穿过缝隙照进来了。”
二人心有灵犀的想到了一处,萧沉靖道:“只有辰时的阳光能穿透这缝隙,所以下次看到缝隙口的光斑,需要等到明日辰时,等到第三次看到缝隙口的光斑,该是三月十五的辰时。”
“我们那时候触发去闯机关,纵然在两道机关中间略作休息,也能在月至中天前赶到月扣门。”
“正是。”萧沉靖道:“你先休息,我守着。”
无需在这些小事上矫情推脱,何况谢清啼此前在无底牢受了许多罪,手臂上的伤被潭水浸泡,此时有些隐隐作痛,相比萧沉靖他,他可能更需好好休息补充元气。
谢清啼没有矫情推脱,点头道:“好。”
虽然此处湿冷,身上的衣服也没有干,但谢清啼实在疲累,靠着石壁不多时,他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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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啼刚入睡,便感觉自己被扯入了旋风之中,他在玄风眼中不停挣扎,却脱不开旋风阵眼的束缚。
不知过了多久,那旋风骤然停止,他落到了一个熟悉的府院中,看着院中的假山木亭,他立刻就认了出来,此处是在萧府时,萧沉靖让他居住的庭院。
他怎么回到了这里?
谢清啼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另一个自己推开房门走了出来,谢清啼似被另一个自己吸附一般,瞬间投入了另一个自己的体内。
他能看到另一个自己看到的,也能听到四周声音,但却无法控制另一个自己的行动。
他就像寄宿在另一个自己体内的一双眼睛,只能看另一个自己做了什么。
另一个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萧府,然后向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商铺走去。
那隐于闹市中的商铺和其他的店铺并无区别,但谢清啼知道,那是皇帝暗卫藏身的一处据点。
在商铺外对好暗号之后,门内暗卫开门将他放了进去。
另一个自己在商铺中与暗卫交谈片刻,不多时之后,他离开商铺回了萧府。
次日清晨,萧沉靖的下属历啸来找他,说外出办事的萧沉靖已然返回,让他到萧家别院去见萧沉靖。
与萧沉靖两日未见,谢清啼能感受到另一个自己的思念和期盼。
他听完历啸的话,立刻策马向萧家别院赶去。
别院的水榭中,萧沉靖早让人备好了饭菜等在那里。
萧沉靖让让在坐下,然后亲手为他盛了一碗莲子羹。
他接过粥碗,然后去牵萧沉靖的手:“王爷,之前听别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才两日未见,我便有些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了。”
“是吗?”萧沉靖笑了笑:“这羹里的莲子是我途经寒烟湖时,亲手摘的,这粥也是我亲手熬的,你尝尝。”
“嗯。”
碗中莲子羹的温度刚好适宜入口,他将小半碗粥一口气喝完,这才放下了粥碗。
萧沉靖问他:“味道如何?”
他品了品口中残粥的味道,调侃道:“有些苦,不知是不是王爷知道我思念王爷,心中起了燥火,所以在煮粥时,特地保留了能降火的莲心。”
萧沉靖看着他,眼中并无往日的宠溺笑意,萧沉靖沉默片刻道:“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