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柳儿,苏公公前脚刚进门就听见皇帝语气不怎么好地问道:“做什么耽搁这么久?”
苏公公呼吸一滞,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往常慢这么几步路,皇帝根本不会在意,今儿却开口问了,以便借着皇帝的话说:“宫人们晨起在院子里的井中发现一具死尸,不知该如何处理,想来问问奴才,奴才已经将人打发了,正要叫小福子去看。”
“死了人?”皇帝眉头一皱,下意识便道:“去请国——”
话未说完,皇帝猛地意识到了不对,没再说下去,目光落在虚空,少顷之后方道:“小福子没什么经验,你走一趟吧,让他留下伺候就是了。”
也是这么个理儿,苏公公一开始便跟着皇帝,这么些年里什么腌臜事儿没见过,倒是福公公,入宫时看着是个有福气的小子,家里让他入宫也只是想在皇帝面前讨个好罢了。
顾及着皇帝此时的心情,苏公公没敢多说,匆匆叮嘱了福公公两句就让他去了。
桌上是掐着时间备好的茶,如今正是可以入口的温度,皇帝甚至没用旁人动手,觉得口渴之后直接抬手倒了杯茶。
然而一杯下肚,皇帝喉间干渴之感却更重了些,只好又倒了一杯,刚送到唇边,外头传来说话声,隐隐约约,听得并不真切。
少顷,门口的太监进来传话,“皇上,婳贵人来了,说是一早炖了汤送来的。”
这婳贵人正是苏婳,她原本只是常在的位份,早前皇帝病着时,她勤勤恳恳在旁伺候了几日,再加上许氏美言,皇帝病愈之后便给抬了位份。
“让她回去吧,朕今日——”皇帝张口就要拒绝,话到了嘴边又改了主意,只道:“叫她进来。”
苏公公唇角立时便多了几分笑意,这种时候有个人来分散皇帝的注意力还是好的,省得他想着朝堂上的事情越想越生气。
许是冥冥中猜出了皇帝今儿不大有兴致,苏婳一改往日着装,看着沉稳端庄了几分,倒叫人心中沉静不少。
只一进门,尚未开口,苏婳脸色便蓦得苍白一片,随即意识到不妥,强撑着露出个笑,“皇上,昨儿嫔妾听闻御膳房新制了蜜枣,特意早起给您熬了甘草蜜枣汤,秋里干燥,这汤补中益气,润肺,您尝尝吧?”
这般姿态,便是皇帝心情不佳,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招手让她上前。
然而皇帝不察,苏公公却是留意到了苏婳刚进门时一瞬间的不自然,心想怕是又有什么事了,暗自皱眉。
说实话,苏婳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千金,即便在苏家没谁待见她,在在凌渊的照拂下也是过的不差的,下厨的手艺自然不会多好,也就是不功不过,实在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不过单只这份心意就够了,皇帝很给面子地将粥喝了大半,随口问道:“这几日朕政务繁忙,冷落了你,可有受什么委屈?”
“皇贵妃娘娘对嫔妾照顾得很,瑶嫔姐姐也是,担心嫔妾闷着,得空了便来与嫔妾说说话儿,又哪里会受委屈呢。”苏婳浅笑着摇头,神情不似做伪。
皇帝也就放心了些,许氏确实是个稳妥的,他该不必操心这些才是。
又说了会儿话,苏婳怕耽搁了皇帝的正事儿,收拾了成汤的碗勺便带着竹枝走了,只是一出乾清宫就直奔许氏宫里,连手上食盒也没放。
“碧云,你家娘娘可在屋里?”苏婳已经是许氏宫里的常客,门口宫人自不会拦她,直接就进了院子,对着院子里的碧云问道。
“婳贵人?娘娘刚起,奴婢进去通传一声,劳您稍候。”碧云手里拿着刚从岑公主屋里取来的小物件儿要给许氏,岑公主离宫许久,纵是带了奶娘和婆子,许氏也总放心不下,三五不时就要瞧瞧她用过的穿过的,稍解挂念。
苏婳脸色已经比刚出乾清宫那会子好了许多,闻言颔首,“不急,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跟娘娘说,你且去吧,我等着就是了。”
既来了客,许氏自然先将岑公主的物件儿放在一旁,让碧云先将苏婳请进来。
“这怎么还带了东西,你几时这样客气了?”先映入眼中的是竹枝臂间的食盒,许氏开口打趣道,随即就见苏婳脸色有些不好,“这是怎么了?”
苏婳四下看了看,见这屋里屋外也没有旁人,这才说:“方才嫔妾去乾清宫给皇上送汤,一进去便闻着皇上寝宫里焚的香与往日有些不同,这香似乎……”
先时许氏还未在意苏婳的话,听到最后却变了脸色,追问道:“你确定是一模一样的,会不会只是有些相似?”
“不会,娘娘,那香也困扰我多时,若非后来遇上王妃,多半如今我已经不是正常人了,怎么可能会认错?”不过几句话,又叫苏婳想到了她认识李昭烟之前,每日房里熏的,可不正是和皇帝寝殿如今的香一样。
留意到苏婳紧紧攥着的手,许氏对她的话已经信了大半,安慰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皇上那里的事情你先不要声张,本宫遣人去燕王府问问,看是不是王爷的意思。”
其实不用问,许氏也知道不是,苏楚陌有什么动静之前是会知会她的,以免出了什么意外来不及遮掩,然而乾清宫香料被换之事,她并不知晓。
说到底还是对苏婳有所隐瞒罢了,只是这隐瞒又并非出于不信任,只是还不到毫无保留的份上。
苏婳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许氏的话,听到她将事情揽了过去,自己心头的石头就落下大半,抿了抿唇,还是说:“这香我后来查过,也问过王妃,是专门调制的,应该和凌渊有些关系。”
没想到苏婳还能提供这么个线索,许氏将凌渊记下,准备待会儿让人传话时一起说了。
燕王府,临行前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未知,谁也说不好路上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李昭烟眼巴巴看着苏楚陌头也不抬地写信,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封,只觉得她从天刚亮的时候就等着,现在太阳已经那么亮了。
张嘴打了个哈欠,李昭烟低头继续看自己手上半天没翻一页纸的书,嘟哝着:“还说要趁着离京之前去一趟天香居,我看能不能在说好的时间……”
“王爷。”阿七拿着一封信从门口进来,“宫里的眼线送出来的。”
“宫里怎么又出事了?”李昭烟一改方才困顿的样子,起身往苏楚陌身边走,也想看看信上写了什么。
苏楚陌倒不避着李昭烟,当面将信打开,和她一起看下去。
“香?”看见许氏复述了苏婳在她面前说的话,李昭烟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我怎么不记得给——”
话没说完,李昭烟忽然想了起来,可不就是自己要去蛮荒之前,说来也是巧合,两人在外面遇上时苏婳神情有异,她俩虽说当时关系不怎么样,但是看见对方那样还是有点儿担心,就上去问了几句,也是那时候发现了问题。
见李昭烟没继续说,苏楚陌就知道她是想起来了,等着她将事情说出来。
“那天……”仔细算起来有大半年了,也不怪李昭烟一时没想起来,只是想起来个大概也够了,最起码知道苏婳在这事情上没说谎。
若这事情真和凌渊有关,那可就有意思了,可眼下他们正要离京,恐怕……
“无妨。”
听见苏楚陌的声音,李昭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只是苏楚陌这么一说,李昭烟少不得追问几句。
“京中这些天还算平静,然而暗地里却早已经不太平了,闹起来只是早晚的事,正好我们要走,也好借机将祸事躲过,只是这样的话就要让人提前将皇长孙藏起来,以免有人将他做了傀儡。”宫中的事情虽说出乎意料了些,可局势还是在苏楚陌手上把控着,要是没考虑周全,他又怎么会放心离开京城,还是在归期不定的情况下。
也就是李昭烟这些天除了偶尔和沈意遥一起说说苏子玉的事情之外什么都不感兴趣,否则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那云霄他们就先不去上学了吧?”李昭烟已经顺着苏楚陌的思路点了头,点到一半想起来府上还有三个孩子,他们是万万不可能带着孩子一起的,那太麻烦了,目标也太大,只能将他们安置得周到一些。
这一点苏楚陌自然也已经考虑到了,闻言道:“已经同他们的老师请过假,之后有段时间他们在京郊庄子里上课就好了,让府上的幕僚教云霄兵法谋略,云懿和无玦过去玩耍就好。”
这么安排周到是周到,只是对云霄来说未免严格了些,这么想着,李昭烟也就说了出来,“不如也让云霄歇歇,我瞧着他已经很用功了,我们又不叫他坐上那个位置,左右现在已经封了王,做个闲散王爷就是了,何必学这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