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对外面的众说纷纭毫不知情,李昭烟仍旧重复着自己日复一日的行径,有太阳时便在院里坐着,起风了,下雨了,就在屋檐下坐着,目光总是落在虚无的空中。
然而这样的日子终究也没过上几天,这日,李昭烟刚一出房门,苏管家便带了个人走过来。
“王妃,皇上身边儿的允公公来了,说是要您进宫一趟,您看……”
“进宫?”
李昭烟愣愣的,像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进宫做什么,王爷的信使又不认得你们,瞧不见我,它不肯下来的。”
“主子,王爷他——”翠月看不下去李昭烟再这样浑浑噩噩,一狠心就要把真相摆在她面前,谁料话刚出口,就看见了李昭烟眼角的晶莹,顿时说不下去了。
李昭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她不过是清醒地骗着自己罢了,暗卫说的有条不紊,鹰也十几日不曾回来,不必旁人说,一切真相都已经摆在了李昭烟面前,是她自己不愿意睁眼看。
“进宫是吗?走吧。”半响,李昭烟大梦初醒一般,恍惚看了允公公一眼,“劳公公稍候,我换身衣裳就跟你去。”
这话冥冥中,竟和上一次苏楚陌在时,李昭烟同允公公所说的一般无二,只是另一个人已经不在。
出了这样的事,即便允公公先前被敲打,却还是做不出什么幸灾乐祸之举,他是看不顺眼苏楚陌,可那是因为他是先皇的人,苏楚陌做的事情是好是坏,他还是分辨得清的。
李昭烟前脚刚踏进宫门,京城里对于苏楚陌殒命的传言立时便翻了一番,几乎是让人都亲眼看见了一般,咬死苏楚陌已经回不来。
“王爷他……”
乾清宫,年轻的帝王指尖微颤,连茶杯也端不稳,只好又放回桌上,目光半刻不曾偏倚地落在李昭烟身上。
这事情瞒着旁人或许还有必要,却是不能瞒着皇帝的,即便李昭烟自己心中同样悲痛万分,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他,只删减了些不便让他知道的。
“那尸身现在何处?”皇帝并非不信李昭烟的话,只是仍存了些奢望,苏楚陌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为他遮蔽风雨灾祸的同时也是他立志追逐的目标,却在猝不及防时崩逝,让他如何接受。
“据回来的暗卫说……尸骨无存。”
这样的一句话出口,李昭烟也没了支撑瘫软在椅子里,半点顾不上是否失态了。
“怎会?”
皇帝也慌了,若早知道此行这么危险,或许他冒着与郦国正面冲突的风险也不会让苏楚陌离开京城,即便他知道,哪怕他不允许,苏楚陌还是有办法离开京城。
现在说这些都毫无意义,李昭烟已经自欺欺人十几日,如今清醒的倒是快些,强忍悲痛跟皇帝说:“我会让燕王府的人继续去找,你切莫因为此事乱了心神,霄儿既已被先皇封王,即日起便由他暂代他父亲,在你身边互相扶持。”
是他们将苏昭曦推上皇位,自然没有一遇到事情就甩手不管的道理,思来想去也只有云霄出面更合适一些,李昭烟如此说道。
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在,虽说一开始并没怎么来往,后来不管是习武还是练字,他却时时能看见云霄的身影,久而久之也算是很好的朋友了。
“缓两日吧,忽然发生这样的事,霄皇叔也需要有些时间接受才是。”皇帝阖了阖眼,藏去眼中过于明显的,不该出现的神色。
“也好。”
李昭烟刚走,内殿屏风后便走出来一人,正是先皇驾崩后许氏第一个去求助的人,长孙大人。
“大人,你都听见了吧,燕王妃此时也是悲痛不已,你又何必怀疑燕王假死,这对他有什么好处?”皇帝面上的悲伤还在,质问便显得情真意切。
长孙大人沉默了一瞬,随即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毕竟方才是他信誓旦旦,想着依着苏楚陌夫妻两个对皇帝的照拂,如果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蹊跷,她应该不会瞒着皇帝才对。
“回去吧,燕王既已经没了,往后便不要再在朕面前诋毁他了。”累极了一般往后靠了靠,皇帝抬手轻摆了两下,摆明了不欲多言。
说到这份上,长孙大人也确实不好再说,否则离间燕王府与皇帝不成,反倒要引起皇帝对他的厌恶了。
李昭烟刚到燕王府门口,远远儿便瞧见了一个身披袈裟的僧人,正在燕王府大门口徘徊。
“方丈?”
轿子行至僧人身畔,李昭烟才认出了这人是谁,忙让人停轿,亲自领着方丈进了燕王府。
“您怎么来了,先前不是听说您云游去了,许多人都找不到您呢。”见了这极有威望之人,李昭烟下意识放松了些,话也多了起来。
摈退了左右随从,俩人在亭子里说话。
方丈闻言面目慈悲,张口道出句佛偈,也不同李昭烟绕弯子,直言道:“贫道在外听说了燕王之事,特来安王妃的心。”
话音未落,李昭烟眼中霎时亮起一片光彩,直勾勾地盯着方丈,“您这话的意思是?”
“不瞒王妃,王爷离开之前曾让贫僧为他测算,卦象虽有险,却可转危为安,是以,王爷殒命之事必是谣传,王妃放心即可,只是这事情万不可再让旁人知晓,以免泄露天机,再害了王爷。”
“方丈所言可属实?”
仿佛一个天大的馅儿饼砸下来,李昭烟顿时晕了头脑,只觉得喜不自胜,一时连说什么也不知道了,傻愣愣地看着方丈,仅凭着残存的理智问出一句话。
方丈丝毫不受李昭烟情绪的影响,依旧是淡然世外的样子,说出的话却让李昭烟泪流满面。
“属实,出家人不打妄语,这王妃应当是知晓的,只是您切莫记住,这事情任何人都不能说,一旦说了,事情的转机或许就不是原本的轨迹了。”
这话的意思李昭烟尚能理解,无非就是说,一旦苏楚陌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会有无数人想借着这次的机会要他的命,那所谓的转危为安,兴许就成了空谈。
“您放心,事关王爷,我自然知道轻重,断然不会告诉别人,只是若是让燕王府的人继续寻找的话会不会引起旁人怀疑?我私以为王爷是遇了难处,要是手底下的人一刻不停去找,或许能让王爷早些回来。”
没什么比苏楚陌还活着更能让李昭烟振作的,不过短短几息,她已经开始琢磨琢磨救人,而不是一味沉浸在苏楚陌还会回来的喜悦中。
方丈是个极通透之人,若非与苏楚陌为忘年之交,只怕也不会屡次插手这些事情,如今更是事关苏楚陌生死,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王妃只消装作接受不了王爷已经出事,您骗着他们,他们便会以为您只是不甘心,不愿意承认王爷不在人世,如此,也便不会让人怀疑什么了。”
这话倒说在了点子上,李昭烟想来觉得也是,于是几下方丈的话,又请他留下用膳。
“这次实在有劳您,若非您为王爷测算,此时燕王府必然已经乱作一团了,岂不是要任人鱼肉,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被一桌斋饭,您务必赏脸才是。”
“也好。”
出乎意料的,方丈一句也没推辞,直接答应了下来,还说:“左右来这一趟,贫僧在燕王府走一圈儿吧,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按说王爷不该是这个命数才对。”
李昭烟瞬间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不禁打了个寒颤,苏楚陌这般严防死守之下,居然还有人能在燕王府做手脚?
只是即便心中已经掀起滔天波浪,李昭烟还是没失了燕王府当家主母的沉稳,压制住了想要让方丈立刻将燕王府隐患全部排除的冲动,请人先在前厅坐下。
方才说话时未免有人偷听,俩人站的是四面空旷的地方,连个遮风的物件儿都没有,如今一到烧着炭火的屋子,整个人才活了过来。
“让方丈陪着在风里站了一会子,实在对不住,您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入了前厅,李昭烟亲自捧了杯茶给方丈,可是连苏楚陌都极少遇上的周到。
翠月实在不知短短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只是见李昭烟不似先前浑浑噩噩,心下对方丈自是十分感激,一应茶水点心不住往方丈面前摆,活像个推销自己商品的小贩。
天香居,二楼最里头的雅间儿里,这东临朝廷顶顶尊贵的大人来了一半儿还多,对苏楚陌的敌视已经足以这些人暂且摈弃前嫌聚在一处。
“消息可属实了,他确定是没机会回来了?”
“老夫亲自在皇上那儿听到的,燕王妃确实已经因为这事儿几近崩溃,他们的一言一行都瞒不过我,自然没有做手脚的机会,想来那苏楚确实已经命丧黄泉了。”
先皇手底下就没有一个看苏楚陌顺眼的大臣,长孙大人尤甚,堪称整个朝廷里最巴不得苏楚陌英年早逝的人,完全和先皇一个思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