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烟这提议是新颖了些,一下子就将皇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正要细说,余光却看见了一直安静着的几位大人,于是改口道:“燕王妃此举可行,具体事宜先与刘院判商议,待朕得空之后自会找刘院判问询。”
“是。”
本就是为了岔开话题,李昭烟欣然应允,反正是临时起意,段时间内又落实不下来,不必太过在意。
被别的事情占据了思绪,皇帝早已经忘了自己一开始是要怎么处置年轻太医,便顺了刘院判的意,只是多扣了半年的银钱,以示警醒。
死里逃生,年轻太医浑身上下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湿,看起来很是狼狈,却也如释重负。
将年轻太医打发了回去,允公公适时在皇帝面前开口,“皇上,您昨儿不是正说要找人去护国寺为着这次的灾情求个庇佑么,奴才去请刘院判时正撞见了刘院判要与夫人去护国寺还愿,不如让刘院判代劳?”
皇帝闻言思考起来,这人选确实是个大问题,位高权重者不愿离京,强行让人去了心也不诚,李昭烟倒是会同意,可这事情不能悄悄去,要借机安抚民心,若此时让李昭烟离京,保不齐会遇上什么事儿,皇帝自然也不肯。
至于刘院判嘛……
见皇帝有所动摇,允公公忙又添了把柴,“皇上,先皇在位时便常赞刘院判医者仁心,他又是太医院之首,想必对灾区的百姓也是无比挂怀,还有什么比一片真心更难打动佛祖的呢?”
提起先皇,皇帝心中某一片位置被触及,神情柔软许多,答应了允公公的提议。
“宫中人近日少有病灾,寻常太医便可照料,那就由刘院判去一趟护国寺,为灾民祈福三日。”
原定的是明儿就回,不知皇帝怎么忽然该了主意,只是刘院判也不排斥就是了,平日要当差,去寺庙总是匆匆忙忙,好容易有了这次机会,刘院判求之不得。
“微臣领命,自当虔心为苦难中挣扎的百姓们求一些好运来,以尽绵薄之力。”深深拜了下去,刘院判言辞恳切,深入人心。
此间事了,皇帝与几位大臣还要议事,李昭烟与刘院判便先一步出宫。
“今日还要多谢燕王妃了,那小子也不分清了时候,皇上身边儿的差事哪里是他的应对的,听见声儿就来了,这下倒好,险些害了人,看他日后改是不改。”
出了宫门口的范围,刘院判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转头对李昭烟道谢。
只收之劳的小事罢了,何况刘院判也帮过他们许多,李昭烟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区区小事,刘院判不必放在心上,既然要去护国寺,您还是早些回去收拾,等宫里的人到了之后趁早出发,否则天黑前该到不了了。”
经李昭烟这么一提醒,刘院判才想起来自己的夫人还不知道这一去就要住三天,得赶紧告诉她才好,不然得话要让宫里来的人等着他们了。
“那微臣这便走了,王妃时间宽裕,仔细着脚下才是。”
来时就听李昭烟拒绝了府里人抬轿子来宫门口等她,说是要散步走回去,索性皇宫与燕王府相距不远,苏管家也就没强求,刘院判也才会有这么一句叮嘱。
送别刘院判,李昭烟从袖子里取出出门前装在袖子里的面纱,抬手戴在了脸上。
转过几道弯,一道清冽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酒量不好的人只怕闻一闻都要醉了,循着酒香继续往里,李昭烟直接走进一道不起眼的小门。
别看外面低调,里面却另有乾坤,打通了的两间商铺合并为一间,青色碎花布帘将一张一张桌子隔开,布帘前头又是一道芦苇杆子编出的帘子,边角缀着青铜铃铛,系着的细绳儿在桌角压着。
听见进来了客人,柜台后面的老板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道:“客官先坐,要什么酒看了单子摇铃就是。”
“照你这么做生意,客人都要被你气走了。”
没好气地说着,李昭烟抬手就在老板头上敲了一下,“认真些,这么好的几道方子放在你这儿怎么感觉浪费了?”
“哎呦,您来了,快坐快坐。”老板一眼认出覆着面纱的李昭烟,殷勤地迎了出来,“早知道是您,我赶着在巷子口去迎呢,怎么也不让人知会一声儿?”
“少做这些怪象,你怕是巴不得没人管你。”李昭烟抬手又是一下,没使什么力气地敲在老板头上,虽是抱怨,话里更多的却是玩笑意味。
老板闻言咧嘴一笑,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好嘛好嘛,知道了——备几个小菜送出来,再温一壶不醉人的果酒。”
后半句是跟后头厨房吆喝的,李昭烟隐约听见了应答声,随着老板在最中间的位子坐下,脚边两盆炭火烧得正旺,为防烧着人,特意用铁丝的笼子罩着。
“这几日如何了,那边儿可有人送消息回来?”刚一坐稳,李昭烟就迫不及待地问。
老板脸上的嬉皮笑脸顿时收敛许多,正色道:“您也知道两边儿实在太远,即便有消息,这时候应当也是在路上,恐怕还要过两天。”
“没有消息何尝不是好消息呢,那我等着,一旦有了消息,你一定让人尽快传话到燕王府。”李昭烟强笑着安慰自己,一开口却藏不住对苏楚陌的关切,表情也不是那么好看。
这酒馆算是苏楚陌和李昭烟一起开的,用了苏楚陌的铺子,人却是李昭烟救的,方子也是她照着记忆里的几张酿酒方子抄出来给的老板。
不过酒馆也就是掩人耳目,实际上这里是燕王府在京城的一个新情报点,原有的那个自然还用着,李昭烟却更信任这边一点。
老板对苏楚陌的安危同样上心,见李昭烟如此又不知该怎么安慰,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好在老板要的小菜和酒很快送了上来,打破了僵局。
“王妃尝尝这酒,用郦国那边儿的一种水果新酿的,味道很是新奇,也不怎么醉人。”老板挥退了要留下来伺候的人,自己抬手为李昭烟倒了杯酒。
低沉的情绪也只是一瞬,李昭烟在听见脚步声时就已经整理好了表情,此时对这新酒起了几分好奇,问道:“郦国的水果?叫什么?”
见李昭烟的心思放在了这酒上,老板心里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是石榴,在他们那边儿说是有多子多福的寓意,只是打理起来实在难,要一颗一颗剥下来,幸而味道很好,也不算白费工夫了。”
“石榴?”李昭烟先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想到沈意遥曾经跟自己说过她在郦国见过石榴,只是东临这边儿没有,李昭烟很快也就忘记了。
如今再提起来,李昭烟少不得想到了沈意遥和苏子玉,“你这边有没有郦国的消息?”
话题转得突然,老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李昭烟在问什么,眼珠子一转就有了答案,“自然是有的,咱们这儿比不得郦国的情报网,却也不至于落后于人太多,您要问什么?”
“说说郦国长公主的事儿吧,她不是前不久回郦国去了么,先如今是在皇城还是在旁的什么地方。”沈意遥只在离开时说要去接苏子玉,却一去就没了动静,她自己又是那么个情况,李昭烟先前一直是关注着的,只是出了苏楚陌的事情之后就分不出心来,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老板哪里能将所有事情记在脑子里,只是知道确实有关于沈意遥的情报送来,于是道:“您在这儿稍候,我去里头找找。”
左右今儿没别的事,李昭烟倒是不着急,让她去了,自己坐着吃菜。
“有了,您看。”没过多久,老板手里拿着几张纸走出来,人还没坐下就跟李昭烟说:“这些天送来的消息都在这儿了,我只顾着王爷那边儿,在别的事情上有些懈怠。”
李昭烟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自然不会说她什么,只是径自将纸张接了过来,一页一页看下去。
一时间,偌大的铺子里除了俩人的呼吸声之外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炭盆子里不时的细微声响。
“没事儿就好,到底她跟沈天问不和,自她走了之后我只怕她与沈天问起了冲突。”消息不多,拿在一起流水账似的,李昭烟却安心许多。
知道李昭烟和沈意遥关系好,老板顺着她的话说:“沈公主不是一般人,自然不会轻易出事,再说了,她身边还有那位商公子,自会护她周全。”
“你说的也是。”
想到商公子对沈意遥的看重,李昭烟的担忧总算是少了些,随即又愁眉苦脸起来,掐着手指算起了日子。
也不知李昭烟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老板见酒壶里的酒不冒热气了,拎着酒壶往后厨去。
门口铃铛忽然一响,却是来了李昭烟之外的,今儿的第一位客人。
听见声响,李昭烟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宽大的袖子里,掩饰道:“老板,你将方子买给我也不怕影响了自家生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