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京郊已经冒出点点嫩芽,远远儿瞧着浅浅淡淡的颜色格外清新,让人心情愉悦许多。
是日,天边还是浓重的墨色,脚步声稀稀落落从各官员府门口响起,往同一处聚集。
一盏盏灯笼从街角汇聚,到宫门口的巷道时已经汇城一条稀疏的银河。
“前头可是钱大人?”
青顶小轿正四平八稳地往前,忽然被身后一道声音唤至停住,轿中沉稳雄厚的男声应答道:“正是,可有事情?”
“正有些事情要与大人提前说说,不若下轿,你我说着话往前走走?”后面的人似乎是有什么着急事,连到地方也等不到,在半道上就要将人叫下来。
“也好,那先靠边,别挡着了旁人的路。”说着,钱大人招呼轿夫往边上靠一靠。
两人接连下了马车,自提着灯笼往前去,将仆从小厮落在了后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平身。”
繁杂事毕,皇帝款款在龙椅正中坐下,夸大的椅子对历代先皇来说尚且大了些,况且是他,被龙椅一衬就更像个孩子。
“众卿家今日有何事要奏啊?”已成惯例,皇帝垂眸先问了这么一句。
自地震带来的影响逐渐平息,俞铖逼宫之事也渐渐被抛到脑后,近来的朝堂上氛围尚算和乐,并没有什么太过烦心的事,以至于皇帝已经放松了警惕,做好了听些闲谈的准备。
“回禀皇上,臣有本要奏。”群臣之中忽见一人站了出来,得到皇帝的准许之后接着道:“皇上登基已久,后宫至今却仍无一妃嫔,臣斗胆,请皇上选秀。”
此言一出,附和者众,嘈杂的大殿第一次让皇帝有了想要逃离的念头,这些人怎么这样关心后宫,前朝还不够他们忙活吗?
心中吐槽不假,可实际上皇帝自己也清楚,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估摸着要不是因为登基之初先皇新丧,恐怕那时候他就已经被逼着选秀了。
两相对比之下,皇帝竟然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即将要面临的事情,咳了咳嗓子让底下安静下来,皇帝有些窘迫,却还是道:“选秀一事无可厚非,既然大家提了,那这事情也确实该提上日程,如此,便交由内务府着手开始准备,有何难处便找相关官员协助,可好?”
本以为让皇帝答应选秀是件麻烦事,早朝之前大臣们没少聚在一处商议如何劝说皇帝,这样一来,他们先前的准备却是白做了。
只是目的已经达成,又好像没什么问题,众臣面面相觑,片刻后齐齐躬身,高呼英明。
“另,还有一事。”
就在大家都在心里开始琢磨家中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入宫时,一个新上任的年轻官员紧抿着唇站了出来,“皇上,延康那边已经数次有人传话回来,说……”
“延康?不可能,那地方向来安宁,多少年了也没出过什么事儿,怎么可能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年轻官员话音刚落,便有人出声辩驳。
“你说这话是何居心,我何苦拿这样的事情来博人眼球,若所言为虚,皇上查明之后即刻便会将我革职,难不成我连头上的朱砂帽也不要了,就为了开这样的一个玩笑吗?”
“别激动别激动,高大人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延康是高大人祖籍,只是一家人来了京城之后多年没有回去了,一时听闻这话难免情绪激动。”旁边人眼看着要吵起来,连忙将两人劝住,在中间说着好话。
这案子不小,底下人已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真关注着这边儿情况的倒是没几个,他们也分得清清楚,即便心中各自对对方有些不满,大事当前,还是没接着争论不休。
自皇帝登基以来,还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大案,他哪里有什么处理的法子,底下大臣的话他隐隐约约听见几句,却始终觉得不妥。
“前朝又过类似案例,照着那次的先例来查不就是了,有迹可循总比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的好。”争执中,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群臣霎时便安静了,想看看皇帝的意思。
皇帝因为焦急而紧促地敲打着龙椅一侧的手顿住,随即显然新的焦虑之中,片刻才道:“这话是有些道理,先传话过去,只是这也是多条思路罢了,并不能指望这可以将事情解决,具体方法还是要另行商议,今日便先到这里,众卿家回去都好好想想,琢磨琢磨。”
说罢,也不看他们作何反应,皇帝就先一步起身离开,全然没给群臣留住他的机会。
“这……这可作何是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愣愣看着皇帝就这么任性地离开,底下一群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长孙大人为群臣之首,见状只得站出来做主,牵起嘴角道:“皇上也是头一遭遇上这事儿,心中自然一时难下决断,且先依着皇上的意思,大家回去了也仔细想想,看有什么好办法,先散了吧。”
燕王府,苏楚陌回来之后在饭桌上将这事情说给了李昭烟,只做是闲谈,不想李昭烟竟对此很感兴趣,追问起了前朝那桩相似的案子。
少顷,门外有人轻轻叩响门扉,问询道:“王妃,奴婢是您指去姜姑娘身边儿的丫头,姜姑娘这两日问咱们府上的书房在何处,想问问能不能借两本书来看。”
“借书?”这时候爱读书的女子可是少见,李昭烟当即忘了正缠着苏楚陌说的案子,自起身将门推开,“这好办,你让姜姑娘明儿来烟云院,到我这儿给她找就是了。”
怀雅柔声应了,又问道:“韩夫人说整日在府上住着有些闲不住,想帮府上婆子做些活计,又担心碰了不该碰的,知道奴婢要来烟云院,叫奴婢帮忙问一问您,看她可以做些什么。”
这倒问住了李昭烟,她实在没想着让这一家人做什么,燕王府养几个闲人还是不成问题,既然是亲戚,远近亲疏不论,既是没什么矛盾的,她占了人家的身份,帮着照拂一二本就是情理之中,如今韩氏一心要回报,反而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看出李昭烟的难处,苏楚陌上前将她牵住,提议道:“烟儿的酒楼后厨有些缺人,若韩氏愿意的话可以叫她去帮忙,也不是什么重活,出去多见见人也好。”
怀雅一见到苏楚陌就低下头,看也不敢看他,好像苏楚陌会吃人一样。
李昭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顾着看苏楚陌,连连点头道:“是了,我方才都没有反应过来,那怀雅你去跟韩氏韩夫人说说,她若是愿意的话,你叫她晚些时候来见我一趟。”
次日,整宿没睡的皇帝带着黑眼圈在御书房枯坐,脑子里仍旧对延康一案毫无头绪,面前摆的正是让人找来的前朝那件相似的案子的卷宗。
“皇上,钱大人李大人几位大人在外头候着了,说是想见您。”回乾清宫帮皇帝找东西的允公公一到御书房就带了个让皇帝头疼的消息。
皇帝闻言眉头便皱了起来,显然对他们忽然到来这事情颇有些不满,只是碍于礼数,到底没直接让人将他们请回去,还是不怎么情愿地道:“请他们进来吧,让人去备茶来。”
“皇上,臣昨日下朝之后想了许久,又去问了提出这桩事情的官员,将其中细节都问了一遍,依臣所见,这次的事情并不如前朝那次骇人,让地方官员谨慎处理就是,不必打动干戈了。”
“不可!”听了李大人的话,钱大人顿时疾言厉色反驳其言论,“皇上,李大人所言不可取,这案子乍听着是寻常了些,可若只是寻常事件,地方官员怎会愚蠢到将事情传进京城,这不是上赶着要受罚么,他疯了不成?”
另一个大人也说:“是啊,延康知府是与臣同年科考的学子,印象中并非草率莽撞之人,此事须得严查才是。”
“如今天灾人祸都刚停歇没多久,若要严查,少不得又是一番大动作,不定要影响多少人,二位说的倒是轻巧,可想过这些?”李大人自认出于为民生考虑,瞧着钱大人他们时总给人一种轻视之感。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休,一时半刻不能轻易缓和的样子。
皇帝熬夜之后本就头疼,又遇上这么一遭,脑子仿佛要炸开一般,半响出言道:“几位卿家且稍安勿躁,如此可好,朕随你们一道出宫,去燕王府一趟,这事情想来燕王是有法子的,先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一抬出苏楚陌,这几个人果然就安分了些,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的,谁也不肯给个准话。
多年来共事的经验让他们清楚,这事情苏楚陌给出的建议一定比他们都要周全一些,可燕王府如今在东临也就是顶了天的尊贵,要是再什么事情都交到燕王手上,还有谁能让他顾忌?
他们这一迟疑,皇帝便打定了主意,随手便合了折子扔在一旁,“几位卿家先坐,待朕换身常服便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