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几时在这群女人面前发过怒,这话一出,连个敢出来求情的都没有,一时间全愣住了,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皇帝。
然而皇帝却没心思理会她们,只转头问李昭烟道:“燕王妃对朕的处置可还满意?”
旁人看着只觉得皇帝这是给燕王府面子,是受李昭烟所迫,李昭烟本人却清楚得很,皇帝本就不喜后宫人多,可第一次选秀总要将样子做足了,谁家的要留着,谁家的可以不留,这都是要慎重的,哪里能只凭皇帝的喜爱与否,如今这事情却给了皇帝一个理由,让他将自己所不喜的人送了些回去。
“既是皇帝的意思,燕王府自是满意的,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宴会在继续下去却是没有必要了,皇上且与诸位美人坐着,我还要赶在宫门下钥前出宫,便不留了。”李昭烟说着起身,朝皇上微微示意。
皇帝也不好留她,只好起身相送,口中说着让她得了空便进宫来坐,陪许氏也好,陪姜月隐也好,好歹有个人能陪她们说说话。
谁不知道这是场面话,即便真有几分真心,在李昭烟日日隔三差五便要进宫的时候也要被人从中挑拨了。
一个俞铖就足以让皇帝与燕王府离心,这京城比俞铖有本事的人可多了去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从背后射出一只冷箭。
李昭烟出门也未直接离开,韩氏还在姜月隐房里后者,这宴会虽是小宴,却也尽是些宫中的人,她出现在其中多少是有些不妥当的,李昭烟还不至于为了给姜月隐撑腰便当真无法无天,自然只叫韩氏候着,当然这儿的宫人也不会怠慢了她便是。
这事情一出,第二日早朝便有人借机抨击苏楚陌,字里行间无不是在说燕王府手伸得太长,管到了不该管的事情。
苏楚陌也不气也不恼,便由着他们说,等他们说完了才慢慢悠悠道:“诸位大人或许管的比我燕王府还宽些呢,因何将那些人送走,皇上不曾说明缘由么?将那些人送走的前前后后,皇上可亏待了她们?既然大家要说,那我也便问上一句,后宫诸位妃嫔之事在诸位看来是什么事?”
这问题有些莫名,自然第一时间有人没反应过来,疑惑地转头去看左右的人,而反应快些的大臣已经知道这次又不好了。
面面相觑之下,苏楚陌环顾四周,目光对上了卫贵人的父亲,御史大夫卫大人。
四目相接,卫大人本就有话要说,这下更是没忍着,张口便道:“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自古便有妃嫔与外臣勾结,蛊惑君王之事,是以此事既为国事,也为家事,国事便是说这些人被送回去,极有可能让当地官员对皇上心生不满,为皇上效力时也便不见得会鞠躬尽瘁了,家事一说便是说,这些人都是皇上的妻妾,如何处置自然是皇上的自由,况且皇上将后续一切都安排妥当,连姑娘家的名声也不会有所损害,已然仁至义尽,臣等此时在朝堂,这事情自然是国事。”
这一番话说的周密,将苏楚陌还有可能提及的后路封得严严实实,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前一刻还在为难该怎么回苏楚陌这话的人都傻愣愣地看着卫大人,随即又转头去看苏楚陌,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反应。
熟料苏楚陌的反应却很平淡,甚至还点了点头,对卫大人这话表示了赞同,“此时论的是国事,卫大人是这个意思吧?”
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仔细想想又没什么问题,卫大人颔首,“是这个意思不错,王爷觉得有问题么?”
苏楚陌眼睛弯了弯,像极了成功将敌人骗进陷阱的狐狸,顺着卫大人的话道:“没有问题,正如您所说,若论国事,担心的无非是那些秀女的亲族会因此对皇上生出不满,可大人不也说皇上将事情处理得很好,也顾及了诸位秀女的颜面,如今举动,应当更会令其亲族感恩才是,若还能生出异心,或许便是说明这些人本就心怀不轨,这事情只是一个借口,照这么说的话,此举反而没错才是,否则他们继续扮猪吃老虎,等真正成长起来之后可就未必还能对付了,去已经安排了人跟着几位被遣送回去的秀女,一旦有问题,必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这样难道不好吗?”
李昭烟昨儿一回去就将自己在宫中做的事情告诉了苏楚陌,为的就是担心她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想着不能叫苏楚陌在朝堂上被人为难,两人一合计,就商量出了这么个说法。
顺着苏楚陌的思路往下想,大家觉得好像似乎竟然也没什么问题,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再次看向卫大人,希望他能跟苏楚陌接着讲讲‘道理’。
然而被寄予厚望的卫大人呢?他也被苏楚陌绕了进去,关键苏楚陌是看着他说的,他被迫接受了这个思路,脑子里就下意识顺着这个思路想了起来,确实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要被群起而攻之的局面就这么被绕了过去,大家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已经被糊弄着点了头。
轻易将这件事情揭过去,后续的一大堆各地的大小事务转瞬便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也就没人再揪着不放。
只是面上不说却并不代表这件事情在大家心里已经过去,当着苏楚陌的面不说是一回事儿,私底下怎么想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有了李昭烟这一手,宫中原本还预备着有些什么动作的牛鬼蛇神也都安分了下来,谁都害怕下一个被赶出去的是她,即便皇帝考虑的周到,可该有的闲言碎语却一点儿也不会少,谁管你是因为什么被赶回去的,没能留在宫里就是没本事。
转瞬便已经过了数月,朝野内外竟都是和乐之景,少不得要叫李昭烟惊讶了,非是她一定盼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才好,可这分明就不合常理了些。
正在榻上倚着,外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李昭烟眸子一动,随即不动声色攥住了压在枕下的一把小刀。
原本苏楚陌刚将这东西放在枕头底下的时候李昭烟还一直很害怕,担心自己倚在上头看书的时候容易被伤着,此时听着外面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李昭烟却不由庆幸起苏楚陌的未雨绸缪,否则她此时连个防身的东西都没有。
因为是背朝窗子,李昭烟看不清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形,只能借着脚步声来判断对方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为了初秋的阳光能透进屋子,李昭烟早起便让人开了窗,此时却正便宜了这人,悄无声息就能进屋,连开门都免了。
近了……又近了……
听着身后的人一点点靠近,李昭烟心里默默数着,在数到最后一位时猛然起身,闭着眼睛朝身后猛地刺了过去。
“停!”
就在那人惊呼出声的一瞬间,李昭烟脑子里也闪过什么,及时停住了动作。
睁眼就见白远易正在与自己不过咫尺的地方站着,小刀锋利的刀尖正朝着白远易眉心,再近半寸就要刺破他的脸。
“你这人怎么这么狠心,我千里迢迢从郦国回来,第一个就来见你,你就是这样迎我的?”白远易侧过身子避开了小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李昭烟时眼中全是谴责。
李昭烟也是电光火石之间意识到,燕王府守卫森严,烟云院更是重中之重,要是真的有人图谋不轨,只怕那人还没靠近,就已经被暗卫拦下了,既然他们没出声,来的应该就是熟人。
果不其然,来的正是多日不见的白远易。
李昭烟将小刀重新收好,手中的书也搁到了一旁,慢条斯理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才扬声唤了院里的翠月进来。
“师傅来了你也不说一声,我以为是歹人呢,险些将师傅伤着了。”
进来的翠月吐了吐舌头,将手中端着的茶水递给白远易,调皮地说:“怕什么,反正白先生是神医,主子也医术高明,又不会出什么事情,况且奴婢怎知主子会认不出白先生,怎么说也是主子的师傅才是。”
李昭烟拿这丫头向来没办法,只作势要打她,将她吓得退了两步,又吩咐道:“你去看看王爷在不在府上,若在的话就将王爷请来,他与师傅也许久不见了。”
翠月闻言蹦蹦跳跳转身离开,看得李昭烟直叹气,“这丫头也跟着我多年了,却一直没什么长进,总这般欢脱怕是不好,遇事不够沉稳。”
“平日里欢脱一些也无妨,正好逗你开心,这丫头既然能跟你这么久,想必是没出过什么问题的,否则就苏楚陌那小气劲儿,这丫头只怕早没了吧?”白远易怎么看不出李昭烟话里玩笑意味居多,跟着说笑了两句。
只是他这一趟来却是有正事的,玩笑过后端正了许多,先问道:“你且将王爷死讯传出后京城的变动一一说与我听,尽可能仔细一些,我有些事情要验证一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