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已过,有状况的人都已经被集中在一起,剩下的自然都没什么事情,只是因着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剩下的也人心惶惶。
宫中,苏楚陌正与皇帝在乾清宫书房对坐,面前是一局未完的棋,皇帝愁眉苦脸地盯着棋盘,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希望胜过苏楚陌。
皱着眉头落下一子,皇帝挎着脸道:“王爷,我这棋艺与你虽是一位夫子所授,却是远不如你,还是算了吧。”
说罢便见苏楚陌神情一变,细微到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的一个弧度,皇帝却立刻改口道:“我说笑的,这局势看着还有些转机,咱们继续。”
瞧着苏楚陌神情会恢复了方才的样子,皇帝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怎么就忘了,苏楚陌最看不得旁人轻言放弃了。
总说以小见大,苏楚陌自然也会总从这些小事上来考察皇帝,毕竟他不能时时都在皇帝身后看着他。
半柱香过,这盘棋总算再没了什么悬念,皇帝眉目舒展了些,一颗一颗将棋子拾起来,这种时候他总是不愿假借他人之手的,便是身边伺候惯了的宫人亦是如此,除非还有什么别的事情等着。
“王爷,如今三日已过,咱们先前说好的正是三日,若是再没什么别的安排,我就让其余人先回去了,毕竟地方也不能长时间没人看管。”能筛出来这么多人确实是在皇帝意料之外了,愤怒之余,也亏得他还没被气上头,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苏楚陌闻言点了点头,既然皇帝提了,他就不必再说此行的目的。
“至于要留下来的,他们的辖区便让相近的官员先照看着,左右要晚不了多久,不会耽误事情的。”提醒是不必了,这事情却不知道皇帝考虑到了没有。
听苏楚陌这么说,皇帝恍然,讪笑道:“我就说呢,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是漏掉了什么,原来是将这事忘了,还好先同王爷说的,否则只怕就要闹笑话了。”
果然就没想到,苏楚陌心间微微哽住,他一直就觉得这孩子在大事上还算拎的清,遇着不怎么要紧的事情时就总是犯迷糊。
也不好因着这事情就责骂,苏楚陌只好叹了口气,不厌其烦地道:“皇上,这些事情说来只是小事,你只要吩咐下去,长孙大人他们自会替你思虑周全,可你总不能只靠着他们,若长孙大人告假了,其他大人病着了,谁替你考虑?”
“可是王爷你又不会离开。”皇帝说不上来为什么,下意识觉得自己需要说这么一句话,哪怕不为着可以讨好,他也想让苏楚陌知道自己是需要他的。
这话一出,苏楚陌剩下的半截儿教训就有些说不出口了,不论皇帝说出这句话的初心是什么,苏楚陌确实不可避免的因此而被触及心中的柔软。
良久,苏楚陌才缓缓说道:“没有人是不会离开的,我也是,与其想着依靠这些,你不如尽快让自己更加强大。”
皇帝却将正事抛却了,看向苏楚陌的眸子里有些惶惑,“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吗,还是——还是我让王爷失望了?”
似是很不愿意说后面这一句,皇帝说完便低着头不再看苏楚陌,只是仍未起身,分明要等苏楚陌一个答复。
若是早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会让皇帝这样,苏楚陌无论如何也要慎言的,只是如今话已出口,再要收回却是不行了,只能改口,“皇上多虑了,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皇上总有长大的一天,等什么时候皇上不需要我了,我就带着烟儿他们四处走走,为政这么些年,一直也没真正将事情都放下,好好带他们出去看看。”
这话就比之前的温和多了,皇帝听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这次想起来方才说的事情,“那就依你说的,叫无关的人都回去,地方官员留京的,便先让临近的人照看。”
苏楚陌见皇帝恢复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怎么一时就忘了,他如今虽是九五至尊,可论着年龄,也还算是孩子,自己言语该缓和些才是。
可不管怎么说,苏楚陌今日算是在皇帝面前说了自己有让权的心思了,希望他再跟那些一心防着自己的大臣议事时能提上一提,也叫他们不要再这样针对自己。
回府跟李昭烟说起这事时苏楚陌还心有余悸,看了看也没旁人,不必顾着皇帝的面子,便道:“我实在没想到他还跟个孩子一般,分明朝中少了我这样一个人才是好的,也不知道他是拎不清还是怎么,要那些老臣知道的话又要疑心我给他灌迷魂汤了。”
苏楚陌愁得真情实感,李昭烟却听得直笑,边笑还要一边攥住苏楚陌的袖子,好半天才缓过来,“那不还是你权倾朝野,他们都怕你给皇上使绊子,皇上也是知道你一心为他,要不然怎么巴着你不放,你先由着他就是了。”
也确实没别的办法,总不能每天让人去皇帝耳边洗脑,有事没事念叨着让他放过苏楚陌。
旨意一下,便如同先前大家都匆匆赶到京城是一样,离京的马车络绎不绝,不过半日,许多客栈就空了大半。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来的时候还要安排诸多事宜,走的时候只收拾了行李就可以上路。
得月楼却还是先前的样子,李昭烟每日去一趟,看看每个的情况,驱蛊这事儿她没半点把握,自然都是要等那些人走了之后让夜离来办的。
把完脉,刚要起身,李昭烟就听见面前的人问道:“燕王妃,这两日下官也一直不好开口,如今听说许多人都走了,您跟下官说一句实话,这病是不是……没得治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李昭烟心中一惊,她从一开始就跟这些人说话,问题不大,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怎么他忽然会这么问,是不是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猜想?
这人许是真就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对李昭烟是知无不言,将他这几天以来心里的害怕和听见的闲言碎语都说了出来。
“原本您说只是时间的问题,下官自然也是信的,只是来的人慢慢多了,都是东临各地的,甚至这其中许多都与下官是同一届的考生,后来分散到了各地,大家总聚在一起说说话,说着说着便觉得是不是皇上要秘密-处决我们这群人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做,但保不齐就是受了谁的牵连呢,所以您才一再拖延,为的就是让大家都以为我们跟着一起离开了,随后就要将我们分批转移,然后我们这群人就悄无声息的没了。”似乎越说越觉得这猜测是对的,这人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翠月一看这动静,自然第一时间先将李昭烟拉开,以免这人忽然发疯,“主子,要不然您先出去,咱们等他冷静些之后再进来吧。”
李昭烟抿着唇没应声,少时转身,翠月以为她要走了,正要跟上去呢,就听见李昭烟对楼下说:“掌柜,你让人到燕王府走一趟,将王爷请过来。”
掌柜应声去了,里面的人也听见了李昭烟的话,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迟疑道:“王妃这是……”
“大人不是不放心么,请燕王爷来亲自跟你们说说就是了,大人能有这样的猜想,想必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是不放心的,总不能一直让大家不放心。”李昭烟倒没觉得他们这是想得太多,事关性命,真大大咧咧才让人怀疑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李昭烟这态度让这人顿时就不确定自己的猜想了,他这是根据里面这么多人的话拼拼凑凑起来的,自己看着就是最有可能的了,可李昭烟怎么一点都没有被人看穿之后的心虚?
碎碎念地在心中揣度着,这人却没再贸然开口,担心言多必失。
可他先前说的话已经震惊到了李昭烟,合该是他接下来说什么李昭烟都淡然处之才对,不过李昭烟也乐得清闲,自然不会主动跟这位大人搭话,一时便安静下来。
正巧这位是李昭烟要看的最后一位病人,看过之后就没有其他事情,李昭烟索性去了楼下坐着,顺便吃两口茶点。
听说是李昭烟叫,苏楚陌来的很快,进门看见李昭烟安然无恙之后才安心了些,一路上问掌柜发生了什么,掌柜也说不清楚,他可没少担心。
“王爷来了,先坐。”这事情一两句说不完,李昭烟仰头看苏楚陌又觉得累,拽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今儿这事情实在一言难尽,你坐着听我慢慢儿说。”
看着李昭烟的神情,苏楚陌大概知道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能让李昭烟专门让人将他叫来,想来是有些意思的。
如是想着,苏楚陌饶有兴致地示意翠月添了杯茶,准备听李昭烟细说说。
一盏茶后,苏楚陌神情也有些诡异,克制着没有说出什么不大好听的话,只问道:“烟儿可建议这位大人去写话本子了?想来是能维持生计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