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此时过去能做什么?吵嚷得谁都知道?你跟我来……”
黛玉死死拉着雪雁,把她带到了花园子里。因为府中大宴未散,花园子里格外清净,几乎没有什么人。黛玉便悄声安抚雪雁:“你看你,气什么?脸色都红了。”
雪雁愤愤道:“姑娘难道不生气的吗?紫鹃向来不老实,只想着怎么攀上宝二爷,今儿也算是叫咱们主仆拿着了!可姑娘方才为什么不让我过去?不当场戳穿了他们,难道他们要真的做些什么……哎呀!我多说不出口!那可是姑娘的屋子,姑娘不怕脏的吗?”
黛玉摇摇头:“我不叫你过去自然有我的道理。紫鹃什么样的,我这些日子以来也看清楚了。方才并不是顾忌她的名声我才忍住,而是我觉得,宝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即使荒唐也罢,断不会在我的房里同丫头有什么苟且。难道他不怕碰见人的?
若是我们吵嚷出声了,到时候即使宝哥哥没有对紫鹃怎么样,若是紫鹃认定了宝哥哥轻薄于她可怎么办?女孩子的名声何其重要?你就不怕到时候紫鹃哭闹,逼着宝哥哥纳了她?宝哥哥什么性子,旁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的吗?”
黛玉三两句就把方才的事情说透了,雪雁这才醒悟过来,忙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宝二爷最是心软,若是我们当时叫嚷出来了,紫鹃咬定了宝二爷对她如何了,我们两个倒成了证人,即使没什么事儿,也要让紫鹃说出事儿了,到时候宝二爷还不是被逼着……哎哟!瞧我,差点害了宝二爷啊!可是,姑娘,你怎么就知道宝二爷不会……”
林黛玉笑而不语。其实,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宝玉一定看不上紫鹃这样的人。
没错,林黛玉猜对了。
就在黛玉死死拽着雪雁走了之后,宝玉一下子甩开了紫鹃的钳制,从来没有在女孩子跟前生过大气的宝玉,竟大喊一声:“好个贱婢!是谁给你的胆子如此?”
紫鹃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连宝玉对她说情话的语气都在脑海中臆想了一遍,却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主动接近会让宝玉大发雷霆,一时也没了主意,只是怯怯地看着宝玉,口中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宝玉看着眼前的紫鹃,只觉得她面目可憎,厉声道:“我现在就去回老太太,你这个丫头只怕是心太大了些,我们家可用不起你!”
紫鹃一听宝玉这个话,直接傻眼了,急得噗通一声跪下,膝行两步去抱宝玉的大腿:“二爷,您不能这样啊!才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二爷可不能去告诉老太太撵我出去啊!我是这里的家生子儿,我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如果二爷非要我出去的话,我大不了一头撞死,抬着我的尸体出去罢!”
紫鹃这个人,到现在也拎不清,明明是求宝玉的话,说出口倒像是在威胁。你一个丫鬟,自戕了不过是找官府的人来看一眼,再给你一口薄棺也就了事了,难道还要用你的命要挟谁吗?
宝玉登时怒火更胜:“我劝你趁早放开你的手,别比我踢你,你这个样子,只叫我觉得恶心!”
宝玉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日里他是见到女子就觉得清净可亲的,今日里见紫鹃这样,怎么会比看见臭男人还要恶心?
紫鹃听见宝玉这个话,登时也不哭闹了,她只觉得心口疼极了。宝玉……宝玉他怎么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眼前这个,还是当年那温润如玉的小公子吗?还是那个自己放在心上多年的宝二爷吗?
宝玉见她果然听话地松开了手,本来还想留下来等林黛玉的心思,现在是一分都没有了。有紫鹃在这里,宝玉只想赶紧逃离。于是,他便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紫鹃,就这么拂袖去了。
紫鹃呆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宝玉离开的背影,眼泪受不住,却又无可奈何。
黛玉和雪雁两个去了花园子,又逛了好一会儿才回去。一进屋,雪雁就四处查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翻找了半天觉得屋子里没什么变化,雪雁才把注意力放在紫鹃身上。这一转头突然看见紫鹃肿得比核桃还大的眼睛,倒是吓了一跳:
“哎哟!这大喜的日子,旁人都喜笑颜开的,怎么你……哭过了?瞧瞧,弄得跟个活鬼一样,差点没吓死我!”
若是平日里,紫鹃受了雪雁这样的话,一定要反驳讥刺几句的,今天却没了动静。只在林黛玉跟前说了句身子不爽,想告个罪去躺躺。
林黛玉只瞧着紫鹃一副魂散神癫的样子就知道,宝玉可能是给她委屈受了。结合之前的情形,除了遭到了宝玉的拒绝,难道还有别的事儿吗?
黛玉抿了抿唇,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放紫鹃去休息了。只是当天林黛玉就已经下了一个决定,紫鹃其人,不能放任她继续留在荣国府。起码,她对宝玉有这样心思的事情,应该要让凤姐姐和老太太知道的。
于是,到了林黛玉真的要辞行离开的这一天,除了和家中的各位长辈叙话良久,互诉离情,离开的前一晚,黛玉是与贾母同床而眠的。
贾母搂着黛玉,疼惜不够,黛玉窝在外祖母的怀里,也说着自己会常回来这些不知说了多少遍的劝慰之言。
最后,犹豫了半天的黛玉才把紫鹃的事情给说了,贾母果然生了大气:“紫鹃?!好个紫鹃!当年你来了,我见你身边没有个妥当伺候的人,才把我这儿看起来最老实持重的拨给了你使。却没想到,你跟宝玉走得近些,这个丫头便敢打宝玉的主意!竟然还敢在你的屋子里!我看,她是在荣国府待的时间太长了,把自己当什么千金小姐了不成?宝玉是我的心头肉,凭她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肖想我的宝玉?做她的春秋大梦!这样的人,如何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