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但是这一年的冬天却显得格外萧瑟。朝廷之上,雍正爷又有大动作,接连罢免了数十位重要职位的官员,用自己的人顶了上去。贾赦便在这个时候从江南急急忙忙回了京城,在刚刚出缺的户部侍郎一职上补了位。
荣锦侯贾赦,一下子又做了从二品户部侍郎,这可真是位高权重了。贾赦看着那珊瑚顶戴、锦鸡补服,眉头皱得死紧。
贾琏正好过来请安,便看见自家父亲苦大仇深地坐在那里,唤了几声他都没听见,便笑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您如今可算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了,才几年的工夫,这官儿都做到从二品上了,满京城的人都羡慕老爷您的福气,怎么老爷您自个儿却在这里皱着眉呢?”
贾赦闻言,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声:“你个小兔崽子,懂得个屁!你可知道,这一次你老爹我跟着怡亲王在江南一带公干,眼看着皇上处决了多少官员?你当那些人都是贪官污吏吗?才不!
他们有些人不过就是跟皇上的政见不合罢了,皇上为了铲除异己,为了让朝廷上下的官员用起来得心应手,明里暗里,连带着把碍事的、绊脚的都处理了。
连续两个月的时间,你是没看见那菜市口负责斩首的刽子手,我瞧着,他们砍头砍得手都软了!你以为这平步青云,就这么容易的?
贾琏干笑了两声:“老爷说这些,儿子怎么不懂?伴君如伴虎,自古以来就是这个道理。但是对于咱们荣国府来说,这也是不得不伴君的举措啊。难道咱们这个时候不在皇上跟前拼命表现,待哪一天皇上‘换人’换上瘾了,想起来咱们荣国府,干什么什么不行,还一天到晚招骂名,您说皇上还能容得下咱们荣国府去吗?”
“哎……你说的虽是,但我也怕最终落个骑虎难下的境地。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的形势很严峻啊。朝中的几位贝勒爷,接连获罪,这每天上朝没有别的事儿,净是讨论怎么给那几位定罪,依我看,皇上这回绝对不会轻饶了他们。
对待自己的亲兄弟都这样,你说怎么叫为父的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心?”
贾琏心中一咯噔,脱口便道:“父亲你这是担心皇上对八爷他们几个有大动作,会牵连到四王八公?”
贾赦眼神一凝,点头道:“不错!圣心难测,想当初四王八公跟那几位的关系多近啊!先说四王,北静王和西宁王是纯纯的废太子一党,东平王倒是四爷的幕僚,而那个南安王,最是可恶,他表面上是支持太子的,谁知道他背地里竟是同八爷一党沆瀣一气,根本就没把当年金尊玉贵的废太子,和一心为百姓谋福祉的四爷放在眼里。纯纯的两面三刀!
要不是他们南安王府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曾经支持过废太子的人,如今随着废太子的彻底失势,皇上倒真的不是十分忌惮了。毕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眼下废太子已经被软禁了起来,即便是为了向天下万民昭示兄友弟恭,皇上也不会再如何为难废太子和曾追随过他的臣子了。
毕竟废太子对皇上构不成任何威胁,且曾经支持废太子的人,大多都是保皇派。就跟咱们家似的,不在乎谁做了皇帝,都会拥护爱新觉罗家的江山。
可是八爷他们就不一样了。以八爷为首,九爷、十爷、十四爷,他们一直到现在都在无视皇上这个正儿八经登基上位的皇帝,这哪里得了?皇上不出手惩治都说不过去了。所以……哎……”
贾琏把贾赦没说完的话接过来说:“所以,四王八公里面,尤其以南安王府和牛继宗他们镇国公一家子最危险?老爷,不能吧?四王八公向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虽然南安王府和镇国公府的确是参与了八爷的一些事情,但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他们两家也尽力撇清了跟八爷一党的关系……皇上还会……?”
贾赦心说,你这小子是没看见皇上有多心狠啊。在江南的时候,皇上为了除掉不听话的人,什么样离谱的罪名都能编出来。南安王府和镇国公府这两家,从前为着八爷,曾经跟皇上那样呛声过。美其名曰是政见不合,合理的争辩,其实呢?那就是没有把堂堂雍亲王放在眼里一分一毫,凡是雍亲王说过的话,做出的提议,这帮人就没有一次顺着说过的。
眼下,就看雍正爷彻底铲除异己之后能不能想起来还有南安王府和镇国公府这两家曾经忤逆过自己了。如果皇上忘了,那么这两家就能逃出生天,若是皇上想起来了……哎,贾赦现在都觉得浑身发抖,多想替他们提前祷告一番啊。
贾琏也沉默了,权衡再三,说道:“儿子承认老爷的担忧是有必要的。但是……咱们皇上不是昏聩无能之君。现在他虽然大刀阔斧地在朝廷上大换血,倒也不全是因为那些官员经历过九龙夺嫡之后立场还不坚定。
旁的不说,就说京城的这一系列官职变动,您瞧皇上派了顶上去的人,哪一个不是有真才实学的?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咱们父子两个,乃是宝玉和薛蝌、秦钟这样的贾氏之戚,略有小成的都能被皇上和王爷看在眼里,这就说明皇上的确求贤若渴。
这人活着就得算账,做什么事儿都得计较一个划不划算。皇上他是天子,更要算啦。若是咱们荣国府上,有可堪一用之人,这用处还能侥幸大于曾经对皇上的冒犯,这就是咱们荣国府眼下最幸福的事情。
不管现在皇上给老爷这样连续升官是因为什么,咱们都照单全收。只要咱爷俩心中有杆秤,不要被眼前的权势给迷惑,时刻准备好激流勇进,在皇上需要咱们的时候尽全力,在察觉到皇上对咱们又忌惮的时候就撤手,这才是聪明人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