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日,允许后妃省亲的圣旨正式下发。皇后身体不好,已经婉辞了省亲的事情。于是,家中有女儿在宫中做嫔妃的,上至熹贵妃,下至各位贵人的娘家,接到了这道圣旨之后,都忙不迭建园子预备接娘娘回家省亲。
贾赦父子两个又特特往钮祜禄·凌柱的府上去问了问,两家商量了一下,荣国府按照凌柱拟定的方案斟酌再三,决定规格上都要比熹贵妃省亲的档次略低才是。于是什么细枝末节都打听了,以示对于熹贵妃的尊敬。
凌柱倒是笑道:“什么要紧的事儿?只要园子建得比我们家略小些就是了,其他的东西,略厚些或者略薄些也都无所谓的,礼部的官员又不会什么都看、什么都记?即便是他们酱油喝多了太咸(闲),皇上看了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贾赦笑道:“不是怕皇上往心里去,而是礼法二字须谨记于心,时刻不能忘记的。何况我家元儿这么小的年纪,原就德不配行,这妃位……实在是皇上过于宠爱她了。且不说因为这个位分,朝里朝外对她的质疑和非议吧。就是我们在家人看来,这孩子要学的东西还好多呢,哪里就够做得上妃位了?在宫里若不是有熹贵妃娘娘视她为亲妹妹一般,时时处处不忘了照拂于她,又哪里有她的安生日子呢?还是熹贵妃娘娘恩德深重,我们荣宁二府片刻都不敢忘的。”
恭维人呐,其实有很多种说法和门道。那些不走心的歌功颂德,听起来只会叫人觉得反感,太谄媚了。而贾赦这样,既表达了内心的感恩,又抬高了对方的地位,虽没说上几句话,却叫凌柱听了十分受用,他便也不说贾赦他们父子太过小心的话了,反而说今后若有什么要问的,不要客气,只管过府相聚,大家就当朋友,多走动走动。
贾赦父子自然十分乐意。这可是熹贵妃的父亲,官职又是四品典仪,不高不低,又是个闲官,大可放心大胆地结交,根本不用顾虑什么。
打这儿起,贾赦父子也算是凌柱府上的常造之客了,贾府整个园子的建造,在各个方面都比照凌柱家的别院,样样都略低一筹,却又不失元春妃位的身份。
本来,凌柱也是得了雍正爷的意思,别院修得就极为俭省,贾府又是比凌柱家更低一等,所以王熙凤冷眼看着,虽然这园子仍旧是出自山子野的图纸,盖得跟前世一样,但却远没有前世那般奢靡,只是处处透着典雅高贵,怎么看怎么教人身心舒畅。
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些人,安插摆布。
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等事,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便罢了。
贾赦现在是军机大臣,平日里朝中事务缠身,却不十分得空监管。有芥豆之事,都是贾琏一手调停。
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贾蔷已起身往姑苏去了,为的是采买女孩子、聘教习、置办乐器行头,好养戏班子的。赖大等又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一笔不能写到,不过是喧阗热闹非常而已。
荣宁二府为了元春省亲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王熙凤这里更是除了往日的内院开销,又多记了一些细账,正千头万绪的时候,彩云气喘吁吁地跑来王熙凤的院子,却被平儿拦在头里。
“这早晚的,你跑得这样急做什么?难道是大奶奶有什么事要你来找我们二奶奶?”
彩云喘了好半天才倒过起来:“不是……不是大奶奶的事儿。是……三爷,环三爷。他同小厮们玩儿,偏有一个叫金荣的,今日不知怎么在府上,带环三爷赌钱,打牌九。被林之孝拿住了,正在那里问罪呢!平姑娘最知道林之孝的,他是府上最铁面无私的管家,如今拿住了三爷,只不肯撒手呢!那金荣……已经挨打了,三爷也……哎呀,快去告诉二奶奶,让她去劝劝林之孝吧。”
平儿听彩云这么说,便已经知道了个大概。荣国府现在跟几年前可不一样,赌博这一条,抓得可以说的相当严了。之前遣散出府的那波下人,没有一个不是赌棍。家奴院工最容不得的就是一个赌字。
所谓久赌无胜家,这一沾赌,就免不了输钱。那些赔得连裤衩子都要当掉的人,再守着主人家殷实的家私,能不动手脚吗?
而这一禁赌的差事,自来都是给荣国府公认的黑脸包公林之孝负责的。今日也是贾环和金荣点儿背,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犯在了林之孝的手上。彩云只怕是见金荣被打了,担心贾环也要被打,她又不敢去惊动贾母和老爷们,便只好跑来找王熙凤了。
因林之孝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听命于贾琏夫妇的,所以彩云也算没找错门路。
但彩云却是求错了人。赵姨娘现下正在牢房里头押着呢,还有个月余的,就要被秋决。难道她不记得,赵姨娘是存了怎样恶毒的心思要弄死王熙凤的?如今她的儿子遭难,王熙凤又怎么会出手相救?可见彩云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这里平儿还未说话,偏王熙凤听见了门外的动静,问是谁来了。平儿心想,反正二奶奶也听见了,倒不如把彩云带进去,直接说给二奶奶听便是。
于是平儿瞧瞧抓住彩云的手,在她手心按了按,便带着她进了门。
“回奶奶,是彩云来了。她跑得急,我倒没听清楚她说些什么,只隐约听见什么金荣挨了打的。”
彩云会意,连忙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对王熙凤说道:“二奶奶,那个金荣……谁家的亲眷?怎么勾搭三爷打牌九呢?偏他两个被林之孝拿住了,现在林之孝正带着人打金荣屁股呢,这会子,只怕已经皮卡肉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