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笑道:“正是了,这怡红院就是做这个使的。怎么?宝姑娘和琴姑娘却回去了?”
“嗯。是薛二少爷赶着马车来等两位姑娘的,说明日是薛二老爷的忌辰,因为这个,琴姑娘今日也没吃酒,连螃蟹也未动,听说是斋戒了七日呢。”
王熙凤点了点头:“我就说琴儿这丫头很好嘛,也不知老太太那里……算了,先不去说这个了。姑娘们自有姑娘们乐的,二太太怎么说的?”
贾政现在的妻子唐婉,其实跟王熙凤差不多的年纪,她们从辈分上来看,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但是平日里相处却是十分融洽的,也喜欢参与姑娘们的一些娱乐活动。倒不是她身为长辈不懂得擅自尊重自身,只是她自己也是个孩子心性,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王熙凤问的却是之前二太太提起过的,要把探春认在膝下做女儿的事情。
“二太太最喜欢我们三姑娘了,她自己说的,一见到三姑娘就十分合眼缘,如今三姑娘也点头了,二太太那边自然是没说的。听说二太太已然把这件事情同老太太商量去了呢。”
王熙凤点点头:“这件事情,对于她们两个来说都是好事。二太太如今刚刚入府,年纪又轻,恐不压重。虽然面上是个太太,但终究是继室。大嫂子有兰儿呢,对这个继婆婆不过是面上情,宝玉又是姑妈亲生的,自然不可能同她太过亲近,只有探丫头了。
探丫头多爽利的一个人,却每每因为庶出的身份平白让人小看了去。她的那个姨娘,又是因罪处死的,难保今后这件事情不会成为探丫头的短板。如今若是认在了唐氏膝下做女儿,那探春便有了嫡出的身份,以后嫁进西宁王府也是脸面上好看许多了。”
王熙凤口里这样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到时候要给迎春和探春两个丫头准备丰厚的嫁妆才行,一个是庶女嫁入亲王府为妻室,一个是继嫡女嫁入郡王府为正妻,两个丫头的亲事都不算差,一定好好生为她们二人打算,绝不能叫她们二人因为嫁妆的事情,婚后让人说嘴。尤其是迎春,那是贾琏同胞妹妹,该是王熙凤这个嫂子好生经心的事情。
于是,王熙凤便又问了几句,各处寻摸的宝石玉器、古玩字画,还有得没得上等的木料,好开了给两位姑娘做陪嫁的家具云云。这不问则罢,一问,便理开了头绪,一样一样的反复确认,直忙道晚膳后才偷个空来怡红院瞧瞧黛玉和史湘云。
黛玉自己家里的事情也料理不开,今夜再住一晚,明儿一早就回去了。只有史湘云是个闲人,又不耐烦回家做活去,还要在住几日。
王熙凤来时,在窗根底下听见姐妹两个说起袭人的事情。这倒不怪史湘云追问,袭人到底服侍过她一回,忽然被撵出去,她又怎么能不好奇呢?
林黛玉便把她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了史湘云,末了叹道:“袭人的心思太重了些,对宝哥哥倒是情深义重,但是这份深情没用到地方,可巧又被凤姐姐抓了个现行,这府上自然饶不过她去的。”
史湘云却觉得王熙凤对袭人的惩罚过重了些,不忿道:“纵然如此,或可把袭人姐姐调离爱哥哥身边也好,为什么偏要撵出去呢?难道就不念着袭人伺候过老太太还服侍了我一场的事情了吗?说到底,凤姐姐对待下人,真个是太严了些……”
史湘云这话正好扎在了王熙凤的肺管子上,心说这个丫头会不会说话?她只顾着同袭人只见的情谊,倒是随口就编排起人来了。
王熙凤待要发作,这里林黛玉倒先拦着了:“云儿,话可不能这么说的。这府里,人这样的多,丫鬟也多。袭人虽然是发于情,但她终究还是动了歪心思,难道你忍心看着袭人行差踏错,害了晴雯的命吗?不是晴雯如今没死,袭人当初害她的心就能被饶恕了。若不是凤姐姐发现得早,这不是要白白牺牲一条性命吗?错了就是错了,或自领惩罚,或改过自新,总要承担的。”
“可是……袭人她并不是有心的啊。”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你以为惩戒袭人,只是为了晴雯?凤姐姐这是以儆效尤。你看看,这府里的小少爷,从宝哥哥、琮儿、蓉大奶奶的弟弟秦钟,这几个都一天大似一天的,也个个都丰神俊逸,若是他们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也如袭人一样,这府里岂不是乱了?
你当我是什么人?难道我从前耐烦管这些劳什子闲事吗?原是我家去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我一个人经手,才知道这其中的不易的。
云儿,平心而论,这府里除了老太太,顶数凤姐姐待你最好,你可不能信口编排她呀。”
史湘云听见这话,脸上红得发烧。她又如何不知道王熙凤待她真心呢?
保龄侯府是她的家,但是这个家里却没有真正疼爱自己的人。保龄侯府勤俭,远不如荣国府,给姑娘们的月例多。她没个月满破就是一吊多的铜板,根本就不够盘缠使费的,她能金尊玉贵,全是王熙凤私下里贴补。
凡事荣国府里给姑娘们做衣裳,全有史湘云的。冬天的毛的、夹的、皮的、棉的,夏天的绸的、缎的、纱的、绫的,有事没事还想着给她送吃食,每次从荣国府走的时候,王熙凤都不让她空手回去,有时候还给十两八两的让她当零花。
这些东西,一次两次的不显,可是王熙凤都如此好几年了。若是没有她的刻意贴补,史湘云都不敢想自己的日子会过得多么拮据。
“我自然不是编排凤姐姐,只是……我只是可殇我打小同袭人待过几年的情分随口说说罢了。荣国府是凤姐姐做主,她管家多年,做什么都应该是有自己的谋算,我又何必在这样的事情上多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