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二爷说,贾雨村的事情已经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了,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原是这个贾雨村是个官儿迷,一心想要往上爬,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一次也是因别的官员出事儿,连带着贾雨村也跟着栽了,但他的罪名,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做不得假的。
也是因为这贾雨村犯的事儿太多了些,所以刑部下了重手查他,薛大爷的案子就是这个时候查出来的。刑部的人,一个个都是火眼金睛啊,看了当年案子的卷宗就大骂放屁,说杀人偿命,怎么不见拿来杀人犯,却说什么开坛扶乩这样的浑话?一点一点查下去,才知道当年纵容奴才打死冯渊的薛蟠不止好好活着,还领着皇上的内帑做皇商的生意,这是藐视皇上,藐视律法的大事。
二爷说刑部的调论本就起得很高,皇上因为那些官员和贾雨村的事情已经大发雷霆了,任谁也没有这个本事替薛大爷说一句话的,别说是保他了。”
招儿媳妇口齿伶俐地说了这么一段话,薛姨妈已经哭得泪眼朦胧了:“怎么……怎么这件事情就闹到皇上跟前了?既然皇上都知道了,那……那还如何救他?如何救他啊?我的儿……我的儿……性命休矣!”
薛姨妈刹那间大放悲声,竟是什么也不管了,薛宝钗赶紧上前去劝:“妈妈先别哭。哥哥判的是流刑,一路上咱们花钱雇人照看,去到流放的地方也可以安排人好生照料。吃苦的一定的了,但是好在哥哥还是有一条命在的,那就有希望,说不定还有见面的一日呢?咱们想办法,想办法好不好,快别哭了……”
王熙凤也劝道:“是啊,姑妈。宝丫头说得对,到底没有要了蟠儿的命,咱们再从长计议。再过几个时辰,琏儿也回来了,等他回来你再细细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薛姨妈一时被劝住了,只在荣国府里等着贾琏。贾琏退班回来,一进府门就有人等在门口,告诉他薛姨妈在等着。贾琏点头,衣服也不曾换的,直接到了贾母院。见了薛姨妈就说:
“姑妈的意思要救蟠儿,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这回皇上是真的生了大气,本来是要判死刑的,连姑妈和妹妹也要受到牵连,后来是娘娘出面,求了皇上,这才免了姑妈和妹妹的罪过,死刑判成了流刑,再不能恕的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想办法,把往北流放改成往南流放,两千里的数量也能减少一些。最好是流放到福建去。我们荣国府在福建是有旧部的,他们还十分念着我们的呢,不知道老太太还记不记得?”
贾琏说起这个,贾母点头:“如何不记得?你爷爷在的时候,除了乌家几个兄弟之外,就属福建的王家对咱们家忠心耿耿了。他们当初可是欠了你爷爷救命之恩呢,这么多年来,福建也一直没有断过年节送来的礼,我们都知道的。”
王熙凤也点头:“是啊,怎么把他家忘了呢?姑妈,咱们还是想办法让蟠儿去往流放之地好生活命吧?此事从长计议,先保住蟠儿的命,暂且住下,等皇上的气消了,咱们再找机会求情不迟。”
薛姨妈知道这也是荣国府能帮的最大的忙了,心中虽然不是十分满意,却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宝钗却觉得,也许哥哥受了这么一次苦,也是好事。连她这个做妹妹的都不知道,如果一直放任着薛蟠这样下去,他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而这个时候,薛家一大家子都来了荣国府,只把身怀六甲的香菱留在了府中,当时他们都一门心思地想着救薛蟠,却把已然怀孕八个多月的香菱给忽略了。
谁知香菱亲眼目睹了薛蟠是如何被人扭送走的,那些官兵凶神恶煞的样子实在是吓坏了她,且她本来就生得怯懦,怀孕之后还一直各种不适,这一惊吓,直接破了羊水,薛家留守府上的人又忙忙地来到荣国府找薛姨妈等人。
薛姨妈等人一听见香菱似乎早产了,皆吓得不轻。有句俗语叫做“七活八不活”,怀孕七个月早产的孩子成活的几率比较大,而最怕的就是香菱这样,明明快足月了却提前十来天早产,别说孩子的成活率很低,就是产妇也有很大的危险。
这是薛蟠的孩子,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也有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谁都希望香菱能够顺利地产下婴儿,所以当时不仅是薛家的人,就连荣国府也被惊动了。王熙凤甚至请了京城最好的稳婆,更是派人去找了太医王振去薛府坐镇。
香菱痛苦地挣扎了一整天还没有把孩子生下来,这一边薛姨妈还要操心给薛蟠使银子,只为押解的路上他能少受些苦,实在是焦头烂额。
王振对王熙凤透了个底,说这个孩子并不足月,产妇本身身子骨就弱,若是产妇能撑到孩子顺利降生,没有什么其他病症也就罢了,若是再拖下去,也就只能保子去母了。
王熙凤心里咯噔一下,皆说史湘云是个可怜的人,这香菱难道就不可怜了吗?瞧着她痛苦挣扎的样子,王熙凤心里想的是,可怜的孩子,如果你的亲生父母看见你现在痛苦的样子,还不知道该如何心疼了呢……
虽说这一世的王熙凤不再一味不信鬼神之说,也时不时地吃斋礼佛,但是彻夜跪在佛前祈祷却是很难得一见的。这一次,为了香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王熙凤足足跪了两夜。只可惜,老天就是这样不遂人愿,第二天的夜里,香菱产下一个瘦弱的男婴,自己却因为产后大出血,就这样撒手人寰。
而众人来不及为她的死感到悲伤,襁褓中的孩子也是孱弱得很,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满京城的儿科圣手和经验最丰富的奶母,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这孩子身边照顾,好容易才抢回了一条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