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威中军大帐内。
“老范,你们师这次可是出了风头啊,一战收了三千多鞑子人头,这回你可得请兄弟们喝酒!”
“是啊,老范,这顿酒你是逃不掉了,回头等打完仗,咱们京城百花楼摆一桌?”
“哈哈哈……”
几个师的师长你一言我一语的起哄,而范广,则是抱着膀子脸色阴沉。
“请个屁酒!”范广骂道
“咋了?老范,你不会连顿酒都不舍得吧?”
“他啊,正郁闷呢,哈哈哈!”
“为啥?!”
“还为啥,你也不想想,新郎官入洞房,事办到一半,突然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了,要你,你能高兴的起来吗?哈哈哈。”
众人一滞,再看范广的脸色,随即明白了过来,哈哈哈大笑起来。
“哎我说老范,说说,现在什么感受?”
“他啊,正憋着火呢,你小心他揍你!哈哈哈。”
范广被这帮人夹枪带棒的一通笑话,再也忍不住了,腾的站起身,面红耳赤的骂道:“狗日的鞑子,老子日他八辈祖宗!”
说着,他猛灌了一口茶水,指着众人又骂道:“特奶奶的,你们说说,老子也算和鞑子打过上几十次仗的,就从来没见过他们这么怂过。儿郎们还没使劲呢,他们就撤了,气人不?气人不?偏偏这个时候,还把老子给叫了回来!”
众人一听,顿时又是哄堂大笑起来,甚至还颇有些幸灾乐祸。
“我说老范,要我说你怨不得别人,只能怪你自己手脚不麻利,你要是提前准备好了,这一万鞑子人头的军功能飞了?”
“就是,要是让我们师来干这活,咱就先在两翼各安排两千火枪不跟他们近身纠缠,其余的六千铁骑直接去捅那阿失帖木儿的腚眼子!还能让他给跑了?”
听着兄弟们的冷嘲热讽,范广倒是不生气了,而是嘿嘿一笑骂道:“你们这些狗日的,懂个屁,一群马后炮!”
“我们马后炮?老范,那你倒是说说,你为啥让这帮鞑子给跑了?”
“切!”范广白了那人一眼,随即又道:“皇上早就说了,咱大明儿郎的命比那帮鞑子的命金贵多了,再说,这黑灯瞎火的,咋追?”
“还是皇上爱惜咱们这些丘八,”说着,他面有惭愧之色的叹息一声道:“以前,老子的那些儿郎们死的太多了!”
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在边军打过仗的,想想以前打的那些惨烈的仗,死伤的那些儿郎们,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陛下驾到!”一声尖利的声音传来,朱祁镇面含微笑,在杨洪的陪同下,龙行虎步而来。
“末将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行礼道。
“呵呵,都起来吧,”朱祁镇坐定后,环看一周又道:“有说有笑的,士气不错嘛!”
众人拘谨的笑了笑,眼神却不约而同的瞥向了范广。
朱祁镇侧头看了看低头不语的范广,笑道:“范广,你怎么不说话?”
范广一抱拳,躬身行礼后,瓮声瓮气道:“皇上,臣…臣无话可说。”
朱祁镇则是冷笑一声,道:“朕怎么听着你这是心里有气啊?”
他能不生气吗,这仗眼看就能将阿失帖木儿部全歼,他正杀的起劲呢,却硬生生被叫停了,眼看的军功就这样飞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皇上,末将…末将有话要说!”范广壮着胆子说道。
“大胆,还不退下。”杨洪一边呵斥,一边给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
“你让他说!”朱祁镇冷声道。
范广也彻底豁出去了,站直了身子说道:“皇上,臣不敢质疑您的令旨,臣是觉得全歼这股鞑子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此时撤兵,那不是…不是放虎归山嘛。”
“说完了?”朱祁镇缓缓站起身问道。
“臣说完了,请皇上治臣大不敬之罪。”范广说罢,跪在地上,等着皇帝发落。
朱祁镇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杨洪道:“你给他说说,到底为什么?”
杨洪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范广一眼,走到地图前,指着明军大营以北二十里的一个洼地说道:“你小子听好了,”
“今夜,如果不是皇上及时叫停追击,你小子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两说呢!”
范广瞪大眼睛一脸疑惑看了看杨洪,小声嘟囔道:“军长,真有埋伏?”
“哼!今夜要不是狼牙侦察大队的兄弟们及时传回消息,你们就会一头钻进了鞑子的埋伏圈内!”
说着,杨洪又指了指那片洼地道:“这里,就在这片洼地,鞑子足足埋伏了五万人马!这回你明白了为什么硬要把你们撤回来了吧。”
范广臊的面脸通红,赶紧又走到帐中,对着皇帝跪下请罪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朱祁镇板着脸,看了看众人,这才说道:“那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你!”
范广是个老行伍,自然明白,大战之中质疑主将军令,罪当阵前斩首,况且这次他还是质疑了皇帝的令旨,是罪上加罪。
“请皇上斩了臣的首级,震慑三军,以儆效尤。”范广倒也光棍,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死的硬气些。
他这话一出,众人纷纷跪地向皇帝求情,请求皇帝饶他一命,让其戴罪立功恕罪。
“军令如山,军法更不可废。”朱祁镇冷冷的说道。
杨洪大惊,他知道范广如此做,也是因为当年青石口一战,战死的大多都是他麾下的儿郎,这几年范广一直憋着一口气,誓要替战死的儿郎们报仇雪恨。
“皇上,范广确实罪该当诛,但如今大战在即,阵前斩将,臣担心会影响三军士气,还请陛下将其贬为小卒,戴罪立功!”杨洪急道。
朱祁镇心中虽然没有要杀范广的意思,可这不遵军令的毛病却是不能放任不管的,若是以后人人都可以质疑自己的令旨,那他这个皇帝也就当到头了。
“质疑朕的令旨,还要殴打传令将士,范广,你好大的胆子!”朱祁镇厉声喝道。
“臣知罪,臣死有余辜!”范广跪在地上,面不改色的说道。
“好,既然你知罪就好。”说着,朱祁镇一拍桌案,喝道:“龙威军法司何在?”
“末将在!”帐下一个面无表情,脸庞瘦削的武将站了出来,单膝跪地,等待着皇帝的旨意。
“传朕旨意,龙威副军长,兼一师师长范广,大战中质疑令旨,依军法,罪该当斩。”说着,朱祁镇顿了顿,
又道:“但念其往日功劳,又逢大战将至,姑且饶其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朕决意罢黜其龙威副军长一职,贬为一师普通士卒,为严肃军纪,匡正军法,范广杖责五十,并罚奉一年。”
“末将遵旨。”军法司的武将依旧面无表情的应道。
“还有,杖责时,令龙威团以上将官全部到场观刑!”朱祁镇又道。
“是。”
说罢,门口走进两名军法司的兵士,他们毫不客气的摘掉了范广的铁盔和佩刀,将其绑缚后,押出了帐外。